任甜甜
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共同富裕根本在于有能夠促進和維護社會公正的收入分配制度,將“分好蛋糕”擺到與持續不斷“做大蛋糕”同等重要的位置上,核心要義是突出分配制度作為共同富裕的基礎性制度安排的重要地位[1]。第三次分配基于人們的自愿行為,由社會組織進行主導,是初次分配和再分配的有益補充,兼顧效率與公平,對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實現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意義。然而,目前我國第三次分配的作用尚未得到有效發揮。鑒于此,本文通過分析三次分配的不同功能及我國第三次分配的現狀,嘗試提出促進第三次分配的理念和實踐進路。
初次分配是按照市場的經濟效益來進行分配,經濟效益越高,收入就越高。初次分配在收入分配體系中是最基礎的,更加注重提高效率,但是市場具有自發性,使得居民收入水平差距較大,需要政府宏觀調控進行再分配。再分配是政府在初次分配結果的基礎上,通過稅收、財政支出等方式對收入主體的要素收入進行再分配的過程。政府再分配的過程中,更加注重公平,保障低收入者的基本生活,主要的途徑是國家預算、勞動費用和銀行信貸等。但是在市場的作用條件下,國民收入水平不斷提高,人民的收入水平差距不斷擴大,而政府的再分配只能保障大多數人民的權利,效率和公平的兼顧是很難平衡的,這就意味著社會的協調發展還需要第三次分配。
第三次分配最早是由厲以寧教授提出的,他在《股份制與現代市場經濟》一書中提出:“第三次是在道德力量的作用下通過個人收入轉移和個人自愿繳納和捐獻等非強制方式再一次進行分配”[2]。第三次分配是由社會主導進行的,分配的主體既不是市場也不是政府,而是民間社會力量,既包括個人、家庭,也包括企業、社會組織等,是人們自愿的行為,通過慈善等方式對社會進行回饋。第三次分配主要依靠個人道德力量,人們的捐贈是無償的,這種精神道德力量是對市場和政府的強大動力的超越和重要補充。
由此可見,初次分配、再分配和第三次分配各有各的特點。初次分配是由市場機制實現的競爭性分配,通過等價交換來實現,強調的是效率,在收入分配中發揮著最基礎的作用。再分配的主體是政府,依靠強制性的財政稅收等手段進行分配,體現的是國家意志,強調的是公平,主要是對初次分配的收入差距進行調節。而第三次分配是由社會機制主導的資源分配,社會主體自愿對自己的財富進行分配,在道德、文化等影響下,社會主體自愿的選擇,體現了社會主體的精神追求。三次分配之間是密切聯系的,再分配是對初次分配的調節,而第三次分配是對再分配的補充。第三次分配是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措,也是實現我國共同富裕目標的重要途徑,有助于提高社會成員的凝聚力,促進社會精神文明的發展,營造公正和諧的社會氛圍。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經濟快速發展,人民的生活水平顯著提高,同時涌現出了一批富裕階層以及優秀企業,這為第三次分配的實施奠定了一定的物質前提。但仍然存在以下問題。
我國第三次分配起步較晚,在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以后才被社會各界廣泛討論,對于第三次分配的理論知識儲備不足。
首先,學界對第三次分配的內涵還尚在討論中。江亞洲認為第三次分配是由社會機制主導的一種資源配置活動[3]。而魏俊則認為第三次分配是由民間主導進行的[4]。總的來說,多數學者都認可第三次分配的主體是一種游離于市場和政府之間的相對獨立的分配機制。
其次,關于第三次分配在共同富裕中發揮的作用也眾說紛紜,但都認同第三次分配對共同富裕的積極促進作用。江亞洲、郁建興等認為,共同富裕推進過程中,第三次分配發揮的是補充作用。以劉文學為代表的學者認為第三次分配發揮的是引領作用。部分學者對這兩個作用都持反對意見。探尋第三次分配在共同富裕中的作用,應充分理解第三次分配的內涵、特征和運行主體。第三次分配涉及的學科領域極廣,包含經濟學、法學、管理學、社會學等,而對此學界尚未形成多學科介入的研究景象。
美國慈善捐贈來源廣泛,其捐款主要投向宗教,其次是教育、人道服務、科學、文化、衛生服務、環境和動物保護、國際事務等領域。而我國慈善捐贈主要集中在特定的領域,覆蓋的范圍比較狹窄。根據基金會中心網消息,2020年我國的慈善捐贈主要投向教育,并且大多數的捐助資金都流入了少數的特定高校,影響了慈善事業的公平性,其次才是扶貧救困、醫療救助、安全救災等傳統領域,這些傳統領域在第三次分配的作用下取得長足進步,但是,像科學、文化、衛生、體育等領域并未受到關注,相關的捐助資金則很少。2021年2月25日,習近平總書記宣告,我國取得了脫貧攻堅的全面勝利,消除了絕對貧困,實現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然而,在現階段,我國社會的發展仍然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環境保護、文化建設、公共事業、動物多樣性等領域沒有得到更多的關注,這些都需要社會組織的積極參與和救助。第三次分配覆蓋領域的狹窄性影響了慈善事業的影響力、深度和廣度,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需要引起重視,不斷拓展第三次分配的關注領域。
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以及2017年《志愿服務條例》的頒布,標志著我國關于第三次分配的法治化進程逐步加快。雖然這些法律法規起到了一定的規范作用,但是我國慈善事業還處于初始發展階段,在法律法規的落實和監管上仍然存在一定的問題。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作為我國慈善領域最高層級的法案,在規制角度仍存在缺陷,對慈善組織的責任義務有明確的規定,但是對慈善組織的權利保護性不夠[5]。其次,許多國家普遍開征遺產稅和贈與稅,并且稅率非常高,對慈善事業產生了積極影響,很多富人會把自己的財產進行捐贈做慈善,換取一定的免稅額度,在回饋社會、造福他人、縮小貧富差距的同時,盡可能地減少自身財產損失,實現了經濟效益、社會效益,調動了富人們參與慈善事業的積極性和主觀能動性。中國臺灣地區已經開始征收遺產稅,中國香港也已開征遺產稅,但是大陸并未明確開征遺產稅和贈與稅。這導致我國的富裕階層做慈善的主動性和積極性不高,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慈善事業的發展。并且我國法律規定對于實物捐贈進行征收增值稅和所得稅等,這極大地影響了捐贈者的慈善熱情,不利于慈善事業的發展。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互聯網的發展,5G的快速普及,網絡慈善平臺、基金層出不窮,雖然提供了更多的捐助渠道,降低了捐助門檻,擴大了捐助人群,但是眼花繚亂的平臺、真假難辨的基金,讓捐助者無從下手。相關的從業資質、準入門檻、處罰標準、辦公場所等缺乏法律依據,監管難、執法難、維權難的問題客觀存在,影響了網絡慈善事業的健康良性發展。互聯網具有匿名性、便捷性,一方面為求助者通過網絡尋求幫助提供了便利,另一方面也為部分不法分子弄虛作假、欺騙廣大人民群眾留有可趁之機,影響了網絡慈善的公信力。
首先,國家有關部門對第三次分配的理論和制度宣傳不夠,大多數人不了解慈善事業,對什么是第三次分配以及如何進行第三次分配都一知半解,極大地影響了民眾對于第三次分配的參與度。其次,弘揚慈善文化就是要在全社會形成濃厚的“人文關懷”氛圍,使社會呈現出一種穩定和諧的狀態,但是,這種氛圍在我國并不濃厚。自古以來,中華民族便是樂善好施的民族。而現如今,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物質生活水平的提升,民眾過于追求物質,利己主義、拜金主義等不良價值觀念泛起,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社會風氣,缺乏社會慈善氛圍,阻礙了慈善事業的發展,抑制了慈善捐助的熱情。
首先,進入新時代,雖然慈善事業得到了較大發展,但是在慈善捐助的規模和結構上還面臨著實踐挑戰。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我國社會公益捐助總量達到1520億元,較2019年增長18.85%。雖然,我國的慈善事業發展取得了長足進步,但是,與其他國家相比還存在不小的差距。美國在2019年捐款數額達到4496.4億美元。從這個數據中可以看出,我國相較于美國捐贈數額有非常大的差異,捐贈規模還比較小。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孫文凱曾表示,我國慈善捐贈只有美國的1/10,而美國慈善捐贈總額占GDP約為2%,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達到新的峰值約2.3%。中國則在0.15%左右,水平較低。即使去掉美國宗教捐贈(占比約30%),中國也僅為美國的1/10[6]。
其次,我國在捐助結構上也存在問題。根據中國慈善聯合會和美國施惠基金會發布的數據,2019年我國個人捐款比例為26.40%,美國則為69%。2020年我國個人捐款比例為25%,而美國個人捐款比例達到68.7%。根據經驗,如果個人捐贈占據大比例,慈善捐助的結構會更加穩定,第三次分配在經濟困難時期發揮的作用更好。目前來說,我國在慈善捐助的結構上還有很大的調整空間。
鑒于上述問題,本文認為應從加強第三次分配的理論探索、擴大第三次分配的覆蓋領域、完善第三次分配的保障體系和立法機制,以及注重慈善文化的培育、動員全社會各方面的力量和調整慈善捐助的規模、結構等方面入手,積極推動第三次分配的實施,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
我國學者對于第三次分配以及慈善事業的研究仍然比較薄弱,需要更多的學者時刻關注第三次分配和慈善事業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新情況、新模式,進行理論創新。國外的慈善事業起步時間早,發展模式相對于我國比較成熟,我們應借鑒和學習國外優秀的經驗,同時要立足于我國的基本國情,尊重第三次分配發展的客觀規律,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分配理論體系。第三次分配涉及的領域極廣,現有的文獻涉獵不足,很多學科對其關注度不夠,需要學術界高度重視,有更多的科研機構參與,進行跨學科探索性研究,完善理論認識,加強研究第三次分配的運行模式和運行規律,提高對社會組織的管理水平,提高第三次分配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與初次分配和再分配協調發展,共同促進我國收入分配的合理化。
我國第三次分配主要集中在教育、扶貧、救災等傳統領域,作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的有益補充形式,可以有效地減少貧富差距、緩和社會矛盾,而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需要將慈善捐贈投入到更多的領域。政府作為行政組織,有高度的組織性和紀律性,是慈善組織的捐贈者和監督者,不能過多干涉慈善組織的運作,要引導第三次分配的慈善捐助傳統領域從救助型逐步向發展型過渡,使慈善捐贈金額慢慢流向生物多樣性保護、環境保護、文化建設等多領域。同時,應積極創新慈善活動方式。傳統的活動方式不方便民眾捐助,也難以喚起民眾的激情,應因地制宜,創新慈善捐贈的方式方法,方便民眾參與,開展上門服務,網絡服務,將民眾的日常生活與慈善活動結合起來,從而擴大慈善的捐助面。政府應做到積極引導,使社會民間力量踴躍參與,實現慈善捐贈的全領域、多層次覆蓋。
首先,深化社會保障制度改革,構建更加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體系,為社會成員的基本生活和福利提供保障,逐步縮小群體間的差距。其次,對于遺產稅和贈與稅的開征應循序漸進,在稅制設計上借鑒國外經驗,結合我國實際情況,既不影響轉移方的工作積極性,又不影響接受方的進取心,盡可能地減少民眾的抗拒心理,真正推動遺產稅的落地實施。最后,應不斷完善網絡慈善法規,利用互聯網推動我國慈善事業的發展,開通網絡捐助渠道,開發相關APP,方便民眾獻愛心,這就要求加強網絡監管和網絡實名,營造一個良好的氛圍,增加民眾的信任度,使“互聯網+公益活動”能夠規范有序地發展,不斷完善中國特色的慈善事業,使其在高質量發展和共同富裕中發揮巨大的作用。
中華民族在悠久的歷史發展歷程中形成了完整獨立、并且一直傳承到現在的中華傳統文化,隨著慈善事業的發展,必須傳承和發揚這些優秀的慈善文化。同時,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努力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并與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有機結合,培育大多數人的慈善意識,使得慈善成為一種大眾文化。針對先富者,加強教育引導,鼓勵和號召其積極響應國家政策,為國家優化財富配置貢獻微薄之力。針對后富者,加強社會責任感教育,激發自立自強精神。
媒體是慈善宣傳的重要渠道,在確保慈善宣傳權威性的同時應盡可能地擴大宣傳途徑。比如,在學校、商場等公眾場所和官方節假日舉辦各種形式的公益活動,大眾傳播應及時宣揚企業的慈善事跡,調動企業積極性的同時擴大慈善事業的社會影響力。對于個人捐贈事例也應給予及時的宣傳報道和鼓勵。
第三次分配的主體是社會民間力量,要發揮第三次分配在共同富裕中的作用就需要動員全社會各方面的力量,形成國家、企業和社會力量的協同參與機制[7]。首先,加大對慈善組織的扶持和引導,降低稅收,調動慈善組織的積極性,充分發揮慈善組織的作用,促進慈善事業的健康發展;激發企業對慈善事業的熱情,對個人遺產稅、房地產稅等實行更優惠的減免,完善財稅制度的相關激勵體系,增強企業家們捐款的熱情。其次,發揚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營造慈善氛圍,增強公民的慈善意識,發揮公民的主觀能動性,鼓勵更多的人參與到志愿服務中,踐行社會責任,完善個人捐贈的稅收優惠,使越來越多的公民自覺參與慈善事業。最后,加強對行業精英慈善意識的培育。通常,行業精英受過較高的教育,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慈善意愿和慈善能力相對比較強,可積極引導其在個人財富自由的基礎上,向社會上的弱勢群體伸出援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