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敏
“生活”是貫穿于馬克思著作文本中的重要范疇,生活觀則構成了唯物史觀的重要內容。馬克思從現實的人出發,以實踐觀為基礎,深刻闡發了其關于生活的系統認識,形成了意蘊豐富的生活觀。在當下中國,實現美好生活已成為中國人民的普遍愿望,也是黨始終不渝的奮斗目標。實現新時代美好生活是一項艱巨的任務,需要付出艱苦的努力才能達成。馬克思生活觀為新時代美好生活的實現提供了豐厚的思想資源,因此,深入把握馬克思生活觀的豐富意蘊和理論特質,對于有效推進新時代美好生活實現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生活與人類相伴而生,離開了生活也就無所謂人的存在,生活也因此成為人們關注的永恒話題。在馬克思之前,有許多學者表達了關于生活富有見地的看法。馬克思以科學的實踐觀為基礎,在批判和繼承前人有關思想的基礎上,形成了科學的、意蘊豐富的生活觀。
生活作為人的基本存在方式,是人與動物得以明顯區分的顯著性標志。生活是只屬于人的生活,人與生活是須臾不可分離、緊密相關的。一方面生活在不斷創造人,人的本質力量彰顯得益于生活所提供的多樣化的外在條件;另一方面人也創造了生活,人具有主觀能動性,能通過實踐活動來改變與自己需要不相符合的現實生活條件,生活在人的創造下得以全面和豐富。為此,馬克思提出了“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1]501偉大論斷,這一偉大論斷明確了實踐是社會生活的本質。首先,生活得以形成的前提和基礎是人類的實踐活動。在馬克思看來,“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1]531生產勞動只是實踐最基本的形式,在生產勞動的基礎上人的自由自覺的感性實踐活動的全面展開,才會有人的全部生活。其次,實踐活動展現了社會生活的全部內容。實踐活動是人能動地有意識和有目的地改造客觀世界的創造性活動,其內在包含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和人與自身的多重關系。在對多重關系進行恰當處理的實踐過程中,社會生活的內涵得以不斷豐富、形式變得更加多樣,最終也使得社會生活的全部內容得到了充分展現。最后,實踐的動態發展生成了生活的無限可能。伴隨著人的實踐活動的動態發展變化,人的生活逐漸呈現出開放和包容的狀態,既包括已有現實生活狀態,也有對于未來理想生活的科學性預設,生活在實踐活動的動態發展下充滿了無限可能性。
馬克思的生活觀嚴格遵循生活本身的邏輯,不僅對資本主義生活條件下呈現出單向發展狀態的人進行了深刻反思,還對生活的最終指向進行了積極回應。馬克思一陣見血地揭示了資本主義異化生活現狀,社會存在著嚴重的兩極分化,有產者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而無產者辛苦勞動所獲取的報酬卻連基本的生存都難以維持,勞動者自身的本質力量無法通過痛苦的勞動得以彰顯,勞動者的“生活”被貶低為維持個體生存的手段,導致人的發展的片面化和畸形化。人們生活的目的與手段發生了顛倒,人淪為了謀生的手段,而生活卻成為了目的。由此,人受到嚴重摧殘,人的發展遭遇強大的阻力。基于此,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異化生活現實發起了猛烈的攻擊,并就如何駕馭資本邏輯以及建構美好生活指明了通達之路。馬克思認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前提是廢除私有制,只有徹底廢除了私有制,人們才能走向這樣一種聯合體,在這個聯合體中,存在著有利于每個人獲取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有利社會條件的同時,這一社會也以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為最高價值追求和終極實踐指向。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是共產主義社會生活的終極目標。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自始至終都是馬克思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深刻表現了馬克思對現實生活主體的終極關懷。
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在超越西方傳統哲學的基礎上,重新確立了其哲學基本問題的實踐形態,這一哲學思想反映到生活觀上,具體來說就是生活存在和生活意識的關系問題。馬克思生活觀的核心在于對生活存在與生活意識之間深層關聯進行厘清,厘清二者關聯能對支撐和維持人的生活實踐的最基本的兩個方面進行有效把握。在人的生活實踐活動中,存在著復雜多樣的生活要素,但總結概括起來只有兩類,即生活的物質和精神兩大類。在馬克思生活觀視域下,生活存在構成了人的生活的物質方面,也就是生活物質條件的總和,主要指生產方式、資源、生態環境等的總和。生活意識則構成了人的生活的精神方面,也就是與一定社會的經濟生活和政治生活直接相關聯的思想和觀念的總和,包括政治、法律、哲學、宗教等意識形態和社會心理等方面。對于二者之間的內在關系,馬克思有著明晰的判定,即“生活決定意識”。生活存在與生活意識是辯證統一的關系主要體現在生活存在決定生活意識,生活意識對生活存在具有巨大的反作用。生活存在與生活意識的辯證發展過程表現為生活存在的發展會引起生活意識的改變,新的生活意識的萌生,又能為生活存在開辟發展道路,掃清障礙,推動生活存在迅速發展。由此可見,生活存在與生活意識的基本矛盾運動,不僅規劃著生活實踐的前進方向,而且使得生活不斷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全面,并由此獲得了向前、向上的演變態勢。
通過重新闡釋馬克思生活觀的科學內涵與整體邏輯,為人們完整準確地理解馬克思生活觀的本真意蘊和精神全貌提供了思路,為了從深層次上把握馬克思生活觀,需要從批判性與建構性、歷史性與實踐性、整體性與個體性相統一的視角進一步揭示馬克思生活觀的顯著特征。
作為極具批判思維的革命家馬克思,在發現了私有制帶來資本主義全面異化生活現象之后,試圖建構一種新的哲學批判,即回歸生活世界,該哲學批判直指人的現實生活,義正言辭地闡明了現實的人“被工具化”及“被物化”等最真實的生活現象,同時馬克思還以獨特的視角分析了資產階級也難逃被異化的厄運,他們“一味追求的‘幸福’,就是說,追求吃得好,喝得好;它把粗陋的物質捧上寶座,毀掉了一切精神內容”[2]。由此可知,馬克思無情地揭露了舊世界里“非人”狀態的異化生活實質,對早已面目全非的異化生活進行了深刻批判,不難看出這種批判不僅是徹底的,而且是堅決的。
批判是建構的基礎,建構是批判的目標。馬克思早在青年時代就樹立了為他人的幸福而奮斗的青春理想,但他并非紙上談兵的純理論家,而是一位名副其實為全人類理想生活而頑強奮斗的實干家。馬克思所建構的理想生活并非是烏托邦式的理論空想,而是建構在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并以剩余價值學說為突破口,對資本主義社會生活的本質進行了深度剖析與深刻揭露,著眼于發揮人的本質力量對現實生活進行革命性的變革,從而為人的自由和解放謀求現實出路的科學設想。在馬克思看來,在共產主義社會中才能呈現出人類生活的本來面貌,彰顯出生活的真義,其具體形態可呈現出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政治生活的自由民主以及精神生活的豐富高雅。
馬克思認為,人類的現實生活并非預定的、既成的、始終如一的,而是在長期的人類歷史活動中不斷生成和變化發展著的,是一種歷史性的產物。每一代人的生活都必須在前一代人所創造的物質生活條件下得以展開,每一代人都是在對以往歷史生活條件承繼的基礎上來展開自我的生活過程。從生活的物質方面才能真正地理解生活是歷史階段性的產物,“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3]在馬克思看來,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從根本上制約著不同類型的生活狀況。從人類社會發展五種社會形態來看同樣如此,五種不同社會形態的生產方式會產生五種不同的社會現實生活,這些不同的現實生活展現了處在不同歷史時期和不同社會形態中的人類生活的特征與樣貌,從而呈現出階段性的狀態。
實踐性是馬克思生活觀活的靈魂,是馬克思生活觀區別于以往其他思想家生活思想的根本特性。馬克思對于生活的理解并非停留于空洞的觀念中,而是深深地根植于現實生活實踐的土壤之中。馬克思生活觀是從考察人類社會生活實踐中得來的,在人類社會生活實踐中發揚光大,并隨著時代和社會實踐的發展而不斷更新的一種生活思想。正是由于科學實踐觀的創立,馬克思生活觀超越了以往西方傳統哲學家抽象思辨的生活思想,但其沒有局限于此,而是對實踐進行了深度探索,即對資本主義私有制進行了最徹底的否定和最堅決的剝奪,對人類未來的理想生活進行了科學性的設計。
馬克思所闡釋的生活觀是一個總體性的范疇,他指出人類的現實生活是豐富且全面的統一整體。馬克思對于生活的理解并不是僅從經驗層面對人的衣食住行某一個生活部分的認知,而是運用一種整體性的思維與戰略眼光,對整個人類現實生活全部內容進行了深刻把握,認為生活的基礎是人的一切生命活動。為此,馬克思指出“一個人,他的生活包括了一個廣闊范圍的多樣性活動和對世界的實際關系,因此是過著一個多方面的生活”[4]。馬克思所認為的現實生活不僅僅是幾個簡單生活形式的重復和對某一個部分的認知,而是蘊含著多元全面的生活內容、豐富多樣的生活方式,日益提高的生活水平的一種整體性的人類生活。
馬克思從現實生活中人與世界關系維度出發,進一步強調了個體生活的重要性。在馬克思看來,作為最本真存在形態的個體是人得以生活的最小單位,也正是個體在進行生活實踐活動的過程中,生活才得以豐富。人在現實生活中所形成的各種各樣的需要,都是對個體本身自由意志的反映,也就是說人的生活是受到個體的自由意志的支配,是一種個體展現自我自由意志的生命活動。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現實生活即是從現實具體的每一個社會個體中所表征出來的一種結構性的存在,也就是說,人們的現實生活過程是怎樣具體表征為人們的存在樣態。個體生活是以人與自身的關系為主要內容,能否處理好這一關系,直接關系到人如何看待和怎樣對待生命,如何實現肉體和精神的高度融合,達至身心和諧狀態,回歸人的全面發展和自由個性解放的個體生活的意義之所在。由此看來,馬克思所指明的生活的終極目標的實現,歸根結底必須落腳于人類個體自由全面發展和實現全部個體的美好生活之上。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就明確將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工作重心與價值指針。新時代美好生活與馬克思所科學設想的共產主義圖景內在契合,充分彰顯了馬克思生活觀在當代中國的生動實踐。面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以及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宏偉目標,更加需要我們深入挖掘馬克思生活觀的豐富意蘊,積極探索新時代美好生活的現實路徑。
馬克思強調全部生活的根本前提是物質生產實踐。生產實踐會促使生產力得以提高,而生產力作為最活躍最積極的因素對社會發展起決定性作用。美好生活的物質基礎是物質資料的豐富拓展,而這取決于生產力的發展水平。構建美好生活需要豐裕且充盈的物質資料得以保障,所以必須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力發展生產力,提高生產力水平,為構建新時代美好生活奠定穩固的物質基礎。為此,習近平總書記特別強調:“只有推動經濟持續健康發展,才能筑牢國家繁榮富強、人民幸福安康、社會和諧穩定的物質基礎。”[5]盡管根據對現實狀況的深刻洞察,我們目前為止取得的物質基礎已經今非昔比,但我們依然要對當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時刻保持清醒的認知,必須要認識到我們與發達國家相比實力懸殊,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我國創新能力較為薄弱,科技發展水平遠低于發達國家。所以,針對經濟短板問題,要決心直面和破解“阿喀琉斯之踵”①,貫徹新發展理念,提高科技創新成果轉化為生產實踐能力,優化創新要素資源配置結構,穩步增強我國經濟核心競爭力和整體素質。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深刻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6]由此可見,要想從根本上破解社會主要矛盾,關鍵在于著力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具體舉措就必須從頂層設計入手,為實現人民美好生活提供制度保障。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歸根結底就是沒有重視和處理好社會公平正義的問題,沒有堅持和完善好保證社會公平正義的一整套制度體系。制度體系的完善根本在于人民群眾,人民需求什么,制度就應該制定到哪里,這是完善實現人民美好生活制度體系的根本邏輯理路。在新時代,制度的堅持與完善,最核心的關鍵點在于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多樣化訴求是否得以滿足。制度的制定把握好了人民群眾這個關鍵點還不夠,完善且公正的制度是否具有效力的關鍵還在于制度的執行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執行力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制度所具備的優勢高效合理地轉化為治理效能,制度執行力最終要落腳于保障國家繁榮富強、保衛社會和諧安定、保證人民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馬克思主義為何能夠得到廣泛認同且經久不衰,在現今依舊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根本原因在于它的人民立場,即為絕大多數人民謀幸福,為全人類求解放。馬克思給予了人民群眾以應有的主體地位,指出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其不僅是物質財富的創造者,更是精神財富的創造者。為此,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執政理念,“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就是人民的心。”[7]構建新時代美好生活也必須尊重人民群眾主體地位,堅持一切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一方面,一切為了人民就是一切工作都要站在人民群眾的根本立場考慮。為了滿足人民群眾對于美好生活的需要,充分尊重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合理需求,牢牢站穩人民立場。另一方面,一切依靠人民就必須在全社會崇尚勞動,積極發揮人民群眾主力軍作用。美好生活不是躺平等來的,而是依靠勞動的艱苦奮斗創造出來的。歷史事實告訴我們,人民群眾的創造性勞動開創未來,構建美好生活必須團結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一切關于美好生活的建構所需的路線方針政策,都必須問計于民,施策為民,將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永恒追求深深扎根于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偉大實踐中,將美好生活這一理想追求轉化為人民群眾不懈地實干奮斗。
注 釋:
①阿喀琉斯,是希臘神話中凡人珀琉斯和美貌仙女忒提斯的寶貝兒子。忒提斯為讓兒子煉成“金鐘罩”,在他剛出生時就將其倒提著浸進冥河,遺憾的是,阿喀琉斯被母親捏住的腳后跟卻不慎露在水外,全身留下了唯一一處“死穴”。后來,阿喀琉斯被帕里斯一箭射中了腳踝而死去。后人常以“阿喀琉斯之踵”比喻這樣一個道理:即使是再強大的英雄,也有致命的死穴或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