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黃昏靦腆又柔情,羞答答地綴滿了樹梢,灑在村頭稻場的夕陽,沾滿了花香的氣息。滑落的銀杏葉兒,十分隨意地鋪在稻場上,為九叔和老伙計們打太極拳烘托氣氛。
九叔是一位退休教師,年屆八十,身材魁梧,臉龐消瘦、棱角明顯,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九叔聲音響亮,步履穩健,生活樂觀,待人和善。他的兩個兒子都在省城工作,曾多次勸他進城享福,但他決意與老伴兒留在老家,沿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過著半耕半讀的逍遙日子。
九叔家本來沒有責任田,退休那年,他找鄰居流轉了3畝旱地,種些蔬菜、油菜、大豆、花生之類。他說不是圖收成,主要是體會勞動過程,活動筋骨。九叔在農村長大,一生沒離開過農村,因此干起農活來像個老把式,至于把握季節,則是朝于斯、夕于斯地跟著塆里人學。他剛退休那幾年,身強力壯,加上老伴兒的幫忙,地里擺弄得像模像樣,禾苗中沒有一棵雜草,每年收成都不差。
九叔所在的塆子只有20多戶人家,青壯年勞動力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是老人、小孩;小孩大多是隔代監管,被溺愛的居多,周末總是四散撒野,安全隱患極多。九叔想,自己一生獻給了教育事業,教育事業也成就了自己,如今退休回到老家,為老家做點兒力所能及的事是應該的。于是,他與老伴兒商量,把自家房子改建一下,辦個周末托管班,免費托管塆里的孩子。老伴兒感覺到他對教育工作有感情,與孩子們在一起會更充實、更愉快,連忙打電話征求兩個兒子的意見,兩個兒子極力贊同。看到一家人如此支持,九叔高興不已,把想法告訴塆里的老伙計,大家比他還高興。
幾天后,九叔就著手改建房子,添置教學用具。一個月后,托管班開班。他們商定,周末每半天托管3小時,托管的形式為:自習+輔導+活動,活動分室內和戶外,還要求孩子們參加力所能及的田間勞動,以此培養孩子學習、生活、勞動的習慣。一個月過去了,托管班秩序正常,在外打工的那些年輕父母把九叔的電話都打爆了,要求開辦寒暑假托管班。一年后,寒暑假托管班應運而生。時間長了,托管班產生了良好效應,80%的孩子被學校評為學習標兵、生活能手、勞動模范、運動健將、藝術花蕾……
孩子上學了,托管班空了,塆里老伙計三三兩兩地來了,他們在孩子的座位上坐下來,開玩笑地要九叔上課。九叔就拿出軍棋、象棋、撲克,老伙計們“廝殺”起來,屋里常是笑聲不絕。九叔由此得到啟示,與老伴兒商量,改建一間老年活動室,添置固定的牌桌,與托管班分開。他對老伙計們說:“托管班的特點是雅,要有書香的雅氣;老年活動室的特點是俗,可以有居家的俗氣。”大家對九叔一百個佩服、一千個崇拜。九叔則對大家“約法三章”:上午在家里或田頭勞動半天,下午在活動室娛樂半天,不能只顧玩樂丟掉家事,不能成天坐著忘記活動筋骨。老伙計們特別贊同,還在九叔的輔導下學起了打太極拳,每天傍晚在村頭稻場練習。
九叔70歲那年,兩個兒子回來為他慶壽,有意接他進城。九叔還未開言,塆里的老叔老嬸就“阻撓”了,說:“老九走了,我們就沒法活了。”如今九叔年屆八十,身板還很硬朗,聲音還很響亮,只是臉上添了不少皺紋,頭上添了很多白發。托管班、活動室、太極拳還是先前那么紅火,他流轉的旱地退回了兩畝,留下一畝種些蔬菜,擺弄得還是那么有模有樣,人見人夸。
九叔上年紀了,耕讀仍是他每天的必修課。早飯后,九叔總要扛著鋤頭,到蔬菜地里遛遛,每一棵蔬菜都是他的寶貝。午飯后,他則早早備好開水,擺開“戰場”,等候老伙計們的到來。一群老哥老姐玩樂起來,完全像一群淘氣的孩子,談笑聲、歡呼聲蕩出屋子,飄得很遠很遠。夕陽初上,九叔又呼喚老伙計們來到稻場,活動筋骨,練習拳腳,悠揚的曲聲在老銀杏樹上縈繞,橙紅色的夕陽在老伙計身上普照,定格出一幅任何畫家、寫手都描繪不了的夕陽漫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