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盾功勛”林俊德

在新疆“死亡之海”羅布泊的西北方，坐落著我國唯一的核試驗基地——馬蘭基地。這個基地面積約十萬平方公里，與江蘇省面積相近。從1964年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到1996年我國宣布暫停核試驗，總計有近十萬人在這片戈壁灘上前赴后繼奉獻青春和熱血。他們中有戎馬一生的將軍，也有剛剛入伍的年輕戰士；有海外學成歸來的專家，也有剛剛大學畢業的青年學子。為了發展我國的核事業，他們長期工作在馬蘭基地，更有人長眠在此，用生命譜寫了一曲大漠忠魂之歌。

林俊德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他生前系原總裝備部某基地研究員（少將軍銜），中國工程院院士。他隱姓埋名五十二年，扎根馬蘭基地，參與了我國全部四十五次核試驗，為鑄造核盾牌傾注了畢生的心血。他被評為2012年“感動中國”年度人物。2018年，他被中央軍委批準為掛像英模，與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雷鋒等英雄模范人物比肩。

少時家庭貧困，靠貸款湊齊學費

1938年，林俊德出生于福建省永春縣大山深處的一個貧苦家庭。父親林宗海是一名鄉村教師，母親是家庭主婦，家中兄弟姐妹眾多，一大家子靠父親微薄的收入艱辛生活。讀初中時，林俊德住校，他買不起蚊帳，晚上經常被咬得渾身紅腫起包，一夜都睡不好覺。在這樣的困境中，林俊德發奮苦讀，各門功課均取得優異成績，多次被學校評為“模范學生”。

林俊德初三時，父親積勞成疾，因病去世，使得本就貧困的家庭雪上加霜。在填報中考志愿時，林俊德在讀高中還是讀中專的選擇中猶豫不決。他的物理老師陳錦擇慧眼識人，強烈建議他選擇高中，以便日后繼續深造。

1955年，林俊德以優異成績考上了浙江大學機械系。全家在歡欣鼓舞的同時犯了難，因為家里窮得連林俊德上學的學費和路費都拿不出來。最后家人們東拼西湊，向縣里的信用社貸了一些款，又向林俊德所在的中學申請了助學金，這樣才勉強湊齊了學費和路費。林俊德是挑著鋪蓋、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赤著雙腳到浙江大學報到的。這不免招來一些同學異樣的眼神。而這些同學不知道的是，林俊德簡易的鋪蓋里只裝著一條破被子和一張草席，連鋪床用的床單和褥子都沒有。因為貧困，大學期間林俊德沒回過一次家，但他以優異的成績贏得了老師和同學們的尊重。

1958年，林俊德讀大三，他了解到當時國家急需一種新型液壓馬達，便和同班同學張文斌組成攻關小組，進行自主研發。兩人當時只是在校生，不僅沒見過液壓馬達，連基本的參考資料也沒有。他們手上只有一張蘇聯液壓馬達的總裝示意圖，但他們迎難而上，刻苦鉆研，最后竟掌握了液壓馬達的工作原理，而且僅用三周時間就制造出了一臺新型液壓馬達，讓老師和同學們嘖嘖稱贊。

1960年，林俊德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國防科委下屬的一個研究所。林俊德報到的第二天，領導就找他談話：“國家正在西北建設一個核試驗場，把你挑過來，就是去那里工作。”當得知自己將從事核試驗時，林俊德興奮不已，他感覺到自己的命運同國家民族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不久，單位送他到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進行為期兩年的進修。進修結束后，林俊德收到一個神秘的通知，他立刻收拾行李，起程。和他一起接到神秘通知的，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兩百多名青年科技人員。幾經輾轉，他們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馬蘭基地，一個當時在地圖上都還無法找到的地方。

壓力自記儀立了大功

20世紀90年代，一首童謠在全國廣泛流傳，“小皮球，架腳踢，馬蘭開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童謠中所提到的“馬蘭”就是指馬蘭基地。

馬蘭基地位于大西北的戈壁深處。那里夏天地表溫度會達到六七十攝氏度，冬天最低溫度則是零下三十多攝氏度，動輒八九級的大風裹挾著塔里木盆地的黃沙咆哮而起，常常是沙塵滾滾，遮天蔽日，正所謂“天上無飛鳥，地上無長草，風吹石頭跑”。但馬蘭作為核試驗基地，卻具有特別的優勢——地廣人稀，遠離城鎮，不缺水源，而且與地震帶相隔甚遠。1958年，被稱為“新中國第一任核司令”的張蘊鈺將軍第一次來到此地。當他看到這里雖然荒涼貧瘠，卻長滿一種生命力特別頑強而且非常美麗的野花——馬蘭花時，覺得非常驚異，便將此地取名為“馬蘭”。從此，“馬蘭”這個名字就與共和國的核試驗事業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林俊德在馬蘭基地的任務是帶領一個加上他只有三個人的科研小組研制壓力自記儀。這種儀器是用來測量原子彈爆炸時的沖擊波壓力的，以證明原子彈是否爆炸成功。西方國家在壓力自記儀方面有不少研究資料，對中國卻嚴防緊守。對于當時剛剛走出大學校門不久的林俊德而言，這個任務可謂非常艱巨。

那時馬蘭基地初創不久，條件非常艱苦。沒有營房，大家就挖地窖，打土坯，割蘆葦，睡土炕，壘土臺當桌子；糧食不夠吃，就把玉米面和著榆樹葉蒸熟了做主食；試驗場區飲水困難，就到上百公里外的孔雀河拉水，河水又苦又咸，很多人喝了都拉肚子。就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林俊德開始了壓力自記儀的研究。

他要攻克的第一道難關是動力問題。從能找到的少許資料上看，國外的自記儀是用小型穩速電機做動力的，可這種電機我國當時還沒有。國內其他科研單位提出了電動式的方案，但這種方案不僅造價高，還會導致自記儀體形笨重，操作復雜。林俊德獨辟蹊徑，他受到鬧鐘原理的啟發，嘗試用發條驅動做動力，并從自行車輪胎取材，設計出獨特的鐘表式壓力自記儀。在做實驗時，林俊德只能因陋就簡：氣瓶和空壓機沒有，他們臨時焊了一個貯氣罐用打氣筒往罐里打氣；做光電開關試驗，他們在烈日下一蹲就是幾個小時……

就這樣，經過夜以繼日的辛苦工作，林俊德終于研制出我國第一款測量核爆炸沖擊波壓力的鐘表式壓力自記儀。這種自記儀形似罐頭盒，體積小，重量輕，但抗核爆炸干擾能力強，測得的數據完整準確。

1964年10月16日15時，羅布泊一聲春雷，蘑菇云騰空而起，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試爆成功。馬蘭基地頓時成了歡樂的海洋，所有人都歡呼雀躍。

時任國防科委副主任和國防工業辦公室副主任的張愛萍將軍擔任現場總指揮向周恩來總理電話報喜，周總理在電話里謹慎地問：“怎么證明這是核爆？”確實，法國第一次核試驗沒拿到任何數據，美國、英國、蘇聯第一次核試驗只拿到很少的數據。

就在這時，核武器研究所所長程開甲帶著林俊德匆匆趕到。核爆炸完成后，林俊德第一時間穿著厚厚的防護服，頂著巨大的核輻射，進入核爆中心地帶，搜尋記錄此次爆炸數據的壓力自記儀。回到實驗室后，他通過在顯微鏡下觀測儀器中記錄著波形的玻璃片，根據公式測算出當日的核爆炸當量為兩萬噸。根據國際上的數據，核彈爆炸當量均在一萬噸以上。據此可以確定，這次的爆炸絕對是核爆炸。

張愛萍接過計算結果，迅速看了一眼，激動地拍了拍林俊德滿是塵土的肩膀說：“你們立了大功，壓力自記儀立了大功，我馬上向總理報告！”

當天晚上，周總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全體演出人員時，莊嚴地對外宣布：“我國在西部地區爆炸了一顆原子彈，成功地進行了一次核試驗。”這一消息震驚了世界。誰都想不到，在極端惡劣的國際環境下，中國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研制出了原子彈。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林俊德用土辦法制成的壓力自記儀，居然獲得了證明核爆炸的重要數據。在親歷第一次核爆后，林俊德深刻地認識到：事關國家民族安危的國防尖端技術，必須靠自主創新。

參與我國全部四十五次核試驗

林俊德研制的壓力自記儀不僅在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中首戰立功，而且在此后的第一次導彈核武器、第一次氫彈乃至整個大氣層核試驗階段，也立下顯赫戰功。

1967年6月17日，馬蘭基地試驗場上空天氣晴朗，一架銀白色的噴氣式轟炸機，在蔚藍的天空下，拉著白煙，按照指揮員的口令，從三千米高空投下了一個降落傘。緊接著天空中出現耀眼的強光，轟鳴聲響徹云霄，巨大的蘑菇云升上藍天，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第一顆氫彈試爆成功。這標志著我國的核武器發展又實現了一次飛躍。

氫彈是在原子彈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比原子彈性能更優越。然而，對于林俊德來說，這次測量沖擊波的任務也更加艱巨。由于此次試驗采用空投的方式，數據采集難度驟增，壓力自記儀要在零下六十攝氏度的低溫下工作。為了創造低溫環境，林俊德和他的科研小組背著儀器登上海拔近三千米的天山雪峰。夜晚刺骨的寒風吹到身上不亞于針扎，大家手凍僵了，腳也麻木了，身子不停地哆嗦，可林俊德一看溫度表，這里的氣溫才零下二十多攝氏度，離儀器工作要求的低溫還相差很遠。

這之后，林俊德和他的科研小組集思廣益，刻苦鉆研，對原先的壓力自記儀進行改良，研制出高空壓力自記儀，并采用高空氣球放飛試驗，解決高空測量沖擊波的問題。他提前把六個含有高空壓力自記儀的紅色氣球升上萬米高空，并在爆后第三天，帶領回收小組在爆心附近耗費七八個小時、步行三十余公里找回儀器。他們的努力換來了成功的喜悅，第一顆氫彈爆炸的數據被完美地采集，填補了我國高空測量沖擊波的空白。這一年，林俊德的項目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

當我國還在進行大氣層核試驗時，西方國家已經開始地下核試驗。1963年，美、蘇、英三國在莫斯科簽訂《禁止在大氣層、外層空間和水下進行核武器試驗條約》，而該條約并不禁止地下核試驗。相比地面和空中沖擊波測量，地下核爆炸力學測量更是個世界性難題。

1969年冬，我國決定在地下進行核試驗。為了能夠盡快掌握地下核試驗爆炸應力波測量以及工程設計技術，林俊德不辭辛勞，轉戰四方。大山深處，山路蜿蜒崎嶇，車輛難以進入，林俊德和他的科研小組就肩挑背扛，硬是靠人力將儀器運進了深山。戈壁灘晝夜溫差大，給數據測量帶來很大的不確定性，林俊德和同事們日夜堅守，反復測試，直至測量結果趨于穩定。通過大量的實地測量數據，林俊德建立起十多種測量系統，為新中國地下核試驗安全論證和工程設計提供了重要的數據支持。

除核爆炸力學測量外，林俊德還把沖擊波測量技術成功應用到常規武器試驗中。1987年，他帶領項目組發展了聲電報靶技術、聲電落點定位技術，解決了國際上大面積立靶自動檢測的難題，研制的設備系統已裝備于我國多個試驗靶場和公安部門射擊訓練場，極大地提高了射擊訓練質量與速度。

從原子彈到氫彈，從大氣層到地下，從核武器到常規武器，每一次試驗轉型，對林俊德來說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戰。但他總能把挑戰當作機遇，不斷發起新的沖鋒。1993年，中央軍委授予林俊德少將軍銜。1996年7月29日，我國成功進行了最后一次地下核試驗。當晚，我國政府發表聲明：從1996年7月30日起，中國暫停核試驗。后來，林俊德激動地說：“這是我們國家進行的一個偉大的事業，自己有幸在一輩子中，為這個工作做點自己微薄的貢獻！”

核試驗雖然暫時停止，但林俊德的使命還在繼續。他開始研究核試驗地震、余震探測及其傳播規律，全面收集、分析全球地震數據，把地下核試驗應力波測量技術向核試驗地震核查技術拓展，為我國參與國際禁核試核查，贏得了重要發言權。2001年，六十三歲的林俊德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他主動承擔某重大國防科研實驗裝備的研制任務，在各方案分歧很大的情況下，他帶領攻關小組連續攻克方案設計、工程應用、實驗評估等難關，最終取得關鍵技術的重大突破，研制出適合各種實驗要求的系列重要裝備。

生命最后八天的沖刺

林俊德的同事評價他說：“他就像激光一樣，方向性強，能量集中，單色性好。”“他能五十二年堅守崗位，取得那么多重大科研成就，是因為他把全部的精力和時間用在了工作上。”林俊德一年只休息三天：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即使到了七十歲，搞研究、做實驗、帶學生依然占去了他幾乎所有的時間。七十四歲時，由于拍攝實驗現場太專注，他被絆倒在地，膝蓋和臉部都被蹭傷，學生們讓他包扎一下，他笑著說沒事沒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繼續工作。

林俊德一心撲在工作上，對自己的身體不是特別在意，平時有些小病小痛也總是扛著。2010年，他身體異常消瘦，一到半夜就胃疼。妻子黃建琴勸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他總以工作忙為由推托。

2012年初，林俊德在向基地司令員匯報工作時，司令員發現他臉色不好，堅持讓他去做全身檢查。就在這次體檢中，林俊德被發現已經到了膽管癌晚期。這個消息對黃建琴來說猶如晴天霹靂，林俊德安慰妻子說：“我們自己的痛苦自己擔待吧，不要把病情告訴別人，別給大家添麻煩。”

得知自己身患癌癥的那天，林俊德在筆記本上寫下臨終清單：1.計算機、保密柜清理；2. × × × 技術（國家機密）；3.家人留言；4.（空）；5.馬蘭物品清理（宿舍、辦公室）。醫生建議林俊德手術和化療，但做手術和化療后會無法工作，林俊德拒絕了。為了能離試驗基地近一些，他從北京轉院至西安。他對主治醫生說：“我是搞科學的，最相信科學。你們告訴我還有多少時間，我好安排工作。”

轉院后的第二天，林俊德的身體情況就開始惡化。主治醫生將他轉到重癥監護室搶救。林俊德醒來后，得知自己的余生只能用天來計，便堅決要求轉到普通病房。他懇求醫生：“我還有一個課題沒做完，你一定要讓我出去，我在這里什么都做不成，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轉到普通病房后，林俊德的狀況更加不好。他出現大面積腸梗阻，不能進食。醫生給他裝了胃管和吸氧管。然而插著管子工作效率低，他又兩次讓醫生拔掉引流管和胃管。

林俊德堅持下床工作，最后家人實在不忍心，讓他重新坐回了電腦前。此刻的他臉頰已經凹陷，額頭顯得特別突出。他戴著氧氣面罩，身上插著十多根管子，一下一下挪動著鼠標。他的電腦里有幾萬份關系國家核心利益的機密文件，需要逐個整理。親朋好友來看他，他卻說：“我沒有時間了，看我一分鐘就夠了，其他的問我的老伴兒吧！”

在他生命最后的八天里，林俊德爭分奪秒地沖刺：整理移交了一生積累的全部科研試驗技術資料；三次打電話到實驗室指導科研工作，兩次在病房召集課題組成員布置后續實驗任務；完成了一百三十多頁、八萬多字博士論文的修改，寫下三百三十八字的六條評閱意見；與基地領導幾次探討基地爆炸力學技術的發展路線；向學生交接了兩項某重大國防科研尖端項目……

5月31日上午，林俊德病情再度惡化，生命進入倒計時。10點，已經工作了兩個多小時的林俊德顫抖著對女兒說：“C盤我做完了！”他的手已經顫得握不住鼠標，眼睛也漸漸看不清東西。他幾次問女兒：“我的眼鏡在哪兒？”女兒說：“眼鏡戴著呢。”病房人很多，但沒人說話，只有他按擊鼠標的聲音……最后，妻子黃建琴看不下去，說：“醫生想叫你休息一會兒！”但他說自己只能坐著休息，怕一躺下就起不來了。

林俊德忍著劇痛又工作了一個多小時，他的各項生命體征已接近極限。他再也支撐不住，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回到了病床。他大口喘著氣，陷入了昏迷。在生命最后的五個小時里，已經陷入昏迷的林俊德，在半昏半醒中，還在反復叮嚀學生和家人，辦公室里還有什么資料要整理，密碼箱怎么打開，整理時要注意保密……

彌留之際，他告訴妻子：“把我埋在馬蘭。”

“我和老林都屬于馬蘭”

林俊德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是妻子，他對兒女講的最后一句話是：“照顧好你們的媽媽。”林俊德的妻子黃建琴是“核大姐”，參加過九次核試驗，和林俊德可謂是“夫妻戰友”。兩人在馬蘭基地相識相知，用青春和熱血譜寫了一曲愛的頌歌。

1963年，黃建琴從南京大學畢業被分配到馬蘭基地。當時，她和其他二十幾位女同志住在一個由五頂帳篷圍成的“四合院”。張愛萍將軍贊譽這些女兵是“新時代的花木蘭”，并給她們的駐地取名為“木蘭村”。

1964年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后，林俊德和黃建琴的關系由戰友變為戀人，但實際上兩人極少花前月下，從認識到結婚，他們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二十四個小時。1967年，馬蘭基地建起名為“紅山”的職工宿舍，宿舍條件雖然簡陋，但比起戈壁灘上的地窩子，已經大為改善了。林俊德和黃建琴把各自的行囊合到一個宿舍，就算結婚了。

林俊德在機械組任組長，又研制出壓力自記儀，因此被委以重任，每次核試驗都少不了他。他工作很忙，加班是常事，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家庭。黃建琴對此毫無怨言，反而一直默默鼓勵，積極支持丈夫的工作。

長女林春出生后，夫婦二人無暇照料孩子，便把孩子送回了黃建琴的江蘇老家，讓孩子的姥姥和舅媽代為撫養。林俊德忙于工作，并沒有過多參與女兒的教育。女兒中學畢業后沒有考上大學，只進了衛校。林俊德對此頗為內疚。

次子林海晨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大學畢業后繼續留在部隊，并成為單位的科研骨干。在他的童年記憶中，父親大部分時間都在辦公室，很少陪他一起玩，父子之間感覺比較疏遠，但他長大后真正理解了父親，他說：“爸爸一輩子就干了一件事——核試驗。他留給我們兒女的是事業，而不是財產；是精神，而不是物質。”

馬蘭基地流傳著一句話：“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這不是簡簡單單的口號，而是馬蘭人的真實寫照。作為馬蘭人的杰出代表，林俊德夫婦身體力行，用一生實踐了諾言。

林俊德去世后，組織上專程去看望慰問黃建琴，并送上十萬元慰問金。但黃建琴說：“現在我有退休金，兒女有工作，我們經濟不困難。”她將這筆錢作為林俊德最后的黨費，全部退回給了黨組織。她對組織說：“我和老林同屬于馬蘭。”

林俊德的骨灰被安葬在馬蘭的革命烈士陵園。陵園的紀念碑上鐫刻著這樣一段碑文：“他們的生命已經逝去！但后來者懂得，正是這種蒼涼與悲壯，才使和平二字顯得更加珍貴。”

林俊德女兒說：“很多人說我父親一輩子沒享過福，但我知道父親不是這樣的。他對幸福的理解不一樣，他說過他這一輩子真的很愉快。軍齡五十二年，他這一代人，一輩子自主的人生選擇不多，做核試驗也不是個人的選擇。但在戈壁大漠像胡楊樹一樣扎根半世紀，是他自己的抉擇。”

林俊德被評為2012年“感動中國”年度人物。2013年1月，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簽署命令，號召全軍和武警部隊廣大官兵向林俊德同志學習。2018年9月，中央軍委批準增加林俊德為全軍掛像英模，并統一印制包括林俊德在內的十位掛像英模畫像，下發至全軍連級以上單位，讓全軍官兵向英模看齊。

干驚天動地事，做隱姓埋名人。如今，林俊德不用再隱姓埋名，他的名字永遠鐫刻在中華民族的精神豐碑之上。

（責任編輯/張靜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