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與劍

起

能量是唯一的通用貨幣。

——瓦茨拉夫·斯米爾《能量與文明》

一

防護面罩后，黃軒正在調節焊槍的氣閥，讓火焰從暗紅色慢慢變成深紅、橘紅、金黃、金白、白藍，最后變成天藍色。

“這就是古代鑄劍大師們夢寐以求的‘爐火純青’吧！”黃軒小心地移動著焊槍，將火焰對準一排銅礦石、錫礦石、鐵礦石……

第二天，顏石一來到活動室，就發現自己的玩偶軍團突然拿著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寶劍！

“先別說，讓我來猜猜這些兵器！”黃軒剛想開口，顏石就興奮地趴在桌前，挨個分析，“這里有個熊貓，黃帝戰蚩尤，這是黃帝的軒轅劍！

“這五把劍，三長兩短，應該是歐冶子大師鑄造的湛盧劍、純鈞劍、勝邪劍、魚腸劍、巨闕劍！

“這三把，應該是歐冶子與干將合鑄的泰阿劍、龍淵劍、工布劍！

“最后兩把……我知道了，是干將劍、莫邪劍！”

顏石把目光從負著劍的青衣小個子玩偶上收回，露出一副“還不趕緊來夸我”的得意表情。

“對倒是全對，不過……”黃軒不緊不慢地說。

“什么也別說，讓我來猜猜！”顏石繼續搶答，“你想問這些名劍誰最厲害，對不對？傳說，歐冶子是干將的師父，而干將是莫邪的丈夫，所以干將劍、莫邪劍在名劍里排最后;然后是泰阿劍、龍淵劍、工布劍，這屬于師父把關的徒弟作品;接下來是歐冶子自己的作品，湛盧劍、純鈞劍、勝邪劍、魚腸劍、巨闕劍;至于最厲害的，當然是黃帝的兵器——軒轅劍啦！”

黃軒不置可否，把迷你寶劍平鋪在桌上，示意顏石動手試試。

“怎么會這樣？這不科學！”幾分鐘后，顏石郁悶地結束了全部測試。在剛才的比試中，軒轅劍十戰全負，湛盧劍、純鈞劍、勝邪劍、魚腸劍、巨闕劍則是五戰全負，最后勝出的是泰阿劍、龍淵劍、工布劍、干將劍和莫邪劍。

“不，這就是科學?！秉S軒平靜地解釋，“根據史料記載，軒轅劍是銅劍;湛盧劍、純鈞劍、勝邪劍、魚腸劍和巨闕劍是青銅劍;泰阿劍、龍淵劍、工布劍、干將劍、莫邪劍至少是鐵劍，甚至可能是鋼劍?！?/p>

“所謂的‘神兵利器’只是同一時代的橫向對比，縱向看，鑄劍術一直在進步。”顏石恍然大悟。

“準確地說，是人類對能量的利用水平一直在進步。”黃軒小聲嘀咕道，“小藝同學越來越兇殘了！現在想要看書，不光要寫讀書筆記，還要完成課外實驗……”

二

“黃軒同學，你確定自己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黃軒鄭重道，隨后閉上眼睛，讓閱讀艙在自己頭頂緩緩閉合。

下一刻，他出現在一座小山村前。天色微明，山村寧靜，遠處的森林里依稀傳來野禽的鳴叫聲。

“現在是春秋戰國時期，你這個造型是不是不太合適？”黃軒扭過頭，看著身邊科技感十足的機器人。

“那還不簡單！”一陣藍光過后，機器人變成一顆燃著磷火、在空中亂飛的頭顱！

“你就不怕嚇到村民嗎？”黃軒倒吸一口涼氣。

“村民看不到我，我就想嚇嚇你。”小藝同學淡定地轉圈。

“你這腦袋防不防水？耐不耐高溫？”

“應該可以……快看，眉間尺出來了！”

雞鳴聲中，一個瘦小的青衣少年走到村口。他額頭很寬，眉毛距離很遠，整張臉顯得有些上寬下窄。少年在村口駐足了一會，最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黃軒注意到，少年的青衫隱隱發著光。

一只紅色小圓眼的大老鼠趴在墻縫里，目送少年遠去。直到完全看不見人了，它才竄進黑暗，不知去向。

“奇怪，不是有個黑衣人跟著眉間尺嗎？怎么還沒出現？”黃軒在原地等待了許久，始終沒有看到《故事新編·鑄劍》里跟著眉間尺的黑衣人。

“警告，目標即將丟失！”小藝同學適時提醒道。

黃軒只得快步向少年離開的方向追去。

當天光大亮時，黃軒終于跟上了少年的腳步，此時他們已經走在王都的人群里。遠處的人群被迫散開，近處的人群擠成一團又一團。聽著越來越近的鐘鼓聲，少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當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馬車駛過時，少年一眼就看見了車上的那抹青光！他的右手立刻伸向后背，但他摸到的不是劍柄，而是一個老人的發髻！

少年回過頭，就見老人正伸長脖子向前方張望。少年立刻側開身子，后背又撞上了旁邊的孩子。當少年第三次側身時，馬車已經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人群也慢慢散開了。

少年垂下手，有些茫然地站在原處。最后，他下定決心似的，朝馬車離開的方向邁開步子。直到走到一棵桑樹下，少年突然大喝道：“誰？出來！”

黃軒下意識地回頭，他的身后沒有人。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正穿著一身黑衣。

三

王城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明明剛剛穿過的集市是那么活躍喧鬧，但跨過內城墻，氣氛就莫名變得緊張起來。背著包袱的黑衣人面無表情地想著，和引路的衛士保持一定距離。

衛士不知道的是，一場爭吵正在黑衣人的腦海中激烈地進行。

“為什么黑衣人會是我？小藝同學，你絕對是故意的！”

“黃軒同學，你敢說你一點準備都沒有？剛才你還問我防不防水，耐不耐高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穿過宮墻，黑衣人來到高高的臺階下。引路的衛士轉身返回，另一個衛士引著黑衣人走上臺階。

“春秋時期，真有這種水平的宮殿建筑嗎？小藝同學，你編出來的場景不夠嚴謹??！”

“誰說這是春秋時期了？這是魯迅《故事新編·鑄劍》里的世界，你要認真體會其中的文學精神！”

“本周的閱讀書籍不是《能量與文明》嗎？難道……你又改劇本了？”

“我承認，所有的劇本都來自《故事新編》，但那又怎么樣？你還是要寫《能量與文明》的讀書筆記！”

黑衣人氣得直想翻白眼。

當他踏進宮殿大門后，引路的衛士又換了一個。但這一次，黑衣人看到大殿之上，一抹青色的劍光正在閃耀！

“聽說，你會異術？”大王漫不經心地問。

“是的，您只要提供我一個金鼎，注滿清水后用獸炭熬煮，奇妙的事情就會發生！”黑衣人恭敬地回答。

“那就開始吧。”大王扶著劍，命令道。

沒過多久，一個能煮牛的大金鼎被擺在大殿上。衛士給金鼎注上水，在鼎足下堆起了炭、點著火。過了好一會，水終于沸騰了。

黑衣人解開包袱，拿出一顆閃著青光的“頭顱”。只見他一抖手，“頭顱”立刻滑入鼎中，一陣奇異的歌聲隨之響起。沸水跟著音樂的節奏翻滾著，突然沖出數丈高，在大殿上空綻成絢爛的水花！

“音樂噴泉，配的還是《怒放的生命》，小藝同學，你太沒有創意了！”黑衣人默默吐槽。

這時，大殿四周的衛士和大臣為躲避落下的熱水，都已經四散開。只有大王按著青色的劍，饒有興致地聽著、看著。

過了好一會，音樂聲才慢慢消失，翻滾的水也隨之平靜下來。

“怎么沒有了？”大王走下臺階，來到金鼎前。下一刻，一抹青光沖天而起！

當大臣們聚攏過來時，黑衣人、大王、鼎里的“頭顱”都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兩把青色的劍靜靜地躺在地上，在炭火的映照下吞吐著寒芒。

四

在遠離王都的某個小山村里，多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屋。

山是光禿禿的石頭山，不生草木，沒有村民愿意住在邊上。但某一天，一個少年搬了過來。后來，光禿禿的石頭山上開始冒出青色的煙。

少年不愛說話，總是靦腆地笑。一開始，村里人還以為他是個啞巴。直到有一天，林老頭家的犁被石頭硌壞了，少年才第一次開口：“我會做?！?/p>

那一天，林老頭從少年那里拿到一架新犁。他驚訝地發現，少年做的犁無比堅固、無比鋒利。從那以后，村里人開始找少年做鋤頭、鐮刀、菜刀和其他工具。

少年在十里八鄉慢慢出名。所有人都知道，山村里的小鐵匠手藝極好，只是不夠熱情。但沒有人注意到，小鐵匠背后那高大的爐子里，火焰是純青色的。

沒有活計時，小鐵匠總會站在村邊的大桑樹下，看著遠處的天空發呆。在很久以前，在一棵桑樹下，少年遇到一個黑衣人。

“知道王為什么要殺你嗎？”

“知道，為了這把雄劍?！?/p>

“知道王為什么要殺你爹嗎？”

“知道，為了不讓我爹再給別人鑄劍?！?/p>

“你覺得王這樣做，有用嗎？”

“沒用的。我爹會的手藝，別人遲早也能學會。”

“那你想學嗎？”

“想?！?/p>

“我教你。”

那天之后，少年再也沒見過黑衣人，只是聽從王都出來的人說，王和黑衣人都消失了，只留下兩把神劍。據說，那兩把神劍已經成了鎮國之寶。

“鎮國之寶？”小鐵匠笑了笑，掏出一把小刀和一個青色的鐵塊慢慢地削著。青色的鐵屑紛紛落下，如同青色的污泥。

當他回到家時，一個小孩正咬著手指，看著他那高大的爐子出神。

“想學嗎？我教你?！毙¤F匠笑著說。

未來圖書館里，閱讀艙前，黃軒和小藝同學扭打成一團。艾易捧著一本舊書，微笑著看著他們，仿佛看到年輕時在星際間旅行的自己。

終

人類文明的每一次進步，都離不開對能量的有效利用。但利用能量的方法是如何傳承下來的，又該如何繼續傳承下去，是值得我們認真思考的問題。

——黃軒的讀書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