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愛情的真相

有時候，我會想起你

想起你我心顫抖不已

——伍佰《彩虹》

我每天都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食肆，越來越多人涌入，向我打聽妙珠的消息。事實上，我真的知道妙珠在哪里，又不知道在哪里。這不是病句，在于擁有者是否配合。

人們熱衷于可以改變命運的奇跡，并為此不遺余力；其實我想說，當你開始不遺余力的時候，就可以創造奇跡。這或許才是妙珠存在的真正意義。

終于，時機成熟，我放出消息，妙珠會在某月日出現在該食肆，各大派虎視眈眈，磨刀霍霍，江湖又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而我如愿以償，再次見到秋秋。我很想告訴她，幾百年來，我并非沒日沒夜地想她，更多是在不經意間想起，每每想起，總有種恍如隔世的深邃漠然；不，不是恍如隔世，這是字表意的隔世。

我說：“小月。”

秋秋說：“還來，都說你認錯貓了。”它說完就要跳走，跟上次一樣。

我說：“吾知道妙珠在哪兒。”

秋秋扭過頭，一顆碧綠、一顆霧藍的眼睛狠狠盯著我：“你最好別騙老娘，否則我會把你撕成兩半。我瘋起來，連管理員都怕。”

我說：“妙珠就在你的眼中。”

應該是，我不該問

不該讓你再將往事重提

——伍佰《挪威的森林》

秋秋愣怔兩秒鐘，啐了一口，說：“神經病，你是把自己當成妙珠了嗎？我現在就把你弄死，讓你轉世成一只老鼠，每天被老娘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說：“你能不能先聽吾講個故事，之后如果還要殺吾，吾會引頸受戮。”

秋秋說：“我才沒興趣聽你的故事。”

我說：“是我們的故事啊。”

秋秋說：“好吧，就算我的上一世跟你有點什么羈絆，但與老娘無關。我才不是那種沒頭腦的戀愛少女，早就免疫了那些前世今生的伎倆。”

我說：“說完吾就告訴你妙珠的所在。”

秋秋說：“我姑且再信你一次。也就是最近我在積德行善，換以前，你已經沒了。”

我整束一下衣裳，坐在磨盤上娓娓道來：那是游戲時間一千多年前……衡山派和峨眉派，如意袋……“樓蘭大劫”……奈何橋……我變成百事通，沒變的是對小月的思念。

秋秋說：“你怎么肯定我是月舞風華？”

我說：“眼睛啊，你霧藍色的眼睛就是妙珠。”

秋秋突然沉默不語，繼而啞然失笑。我知道，她一定以為我在胡言亂語。這一切都要從我們“樓蘭大劫”說起。小月當時告訴我，她的家人安排一場相親，極力反對她網戀。我當時覺得不可思議，都什么社會了，怎么還有這么保守的父母，他們難道不是被互聯網喂養的新世代嗎？后來我明白，所謂成長就是逐漸雙標的過程。小月當時也是置氣，使用妙珠許下永不下線的愿望，沒想到打擊面如此之廣，受害者如此之多。許愿之后，妙珠就被小月藏進眼睛中。

聽我說完，秋秋終于不再叫囂要撕碎我，說：“從那之后，你再也沒有退出過游戲？”

我說：“退出就要轉世，轉世就要過奈何橋。吾不想忘記你。”

秋秋說：“所以你也再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年月幾何？”

我說：“游戲時間與現實時間流速不同，有時候特快，有時候巨慢，總的來說，現實時間要比游戲時間更慢，游戲中已經過去千年，吾還活著，現代醫學技術還沒有攻克死亡吧。”

秋秋說了跟007一樣的話：“你為什么不出去看看？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網戀值得嗎？家庭不要了？工作不要了？你這叫什么浪漫，根本就是腦殘。”

我沒有反駁，也無力反駁，這的確不值得標榜，更不建議效仿，只是有些事情堅持太久，真假和錯對已經不重要。人類是習慣使然的動物，我呢，頂多就是習慣了，習慣孤獨，習慣寂寞，也習慣一個人過冬。

見我不語，秋秋繼續詰難，“你有什么臉見父母？哦，你甚至都沒見過父母吧。有的父母不幸，培養出一個巨嬰，但人家至少還能看得見、摸得著，不爽的時候還能打罵一頓，你呢，你就是個逃兵，不負責任，沒有擔當。我今天必須替天行道，把你撕碎了，讓你退出這個游戲。”

我說：“吾又不是沒死過，只要不過奈何橋，吾就不會轉世，只要不轉式，吾就不會退出游戲。”

秋秋先是暴躁地喵嗚了幾聲，之后來回踱步，過了一會站定，說：“我的眼睛就是妙珠對吧？”

我點點頭。

秋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出一爪。我下意識躲避，但很快發現她沒有攻擊我，而是挖出自己霧藍色的眼珠，她詭笑著說：“我現在就許愿，讓你永不上線。”

我連忙阻止。

秋秋說：“怕了吧，我什么招都有，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說：“等等。吾自己會下線，你能不能換個愿望？”

秋秋說：“說來聽聽。”

我說：“你能不能變成月舞風華？”

秋秋思忖良久，說：“對不起，我已經結婚了，你還是永不上線吧。”

我說：“那你能不能抱抱吾？”

秋秋立馬否定，最后抬起前爪，說：“男人母貓授受不親，握握手得了。”

我還沒感受到她毛茸茸的觸感，秋秋就收回去。

秋秋說：“出去之后好好做人，一切還來得及。從此之后，《武林外外傳》再沒有百事通。哦，對了，你本來叫什么名字？”

我要全部放棄全部從頭

因我握你的手已經足夠

——伍佰《我的名字》

陽光刺眼。

時間沒我想象那么久，也沒那么短，世界有日新月異的變化，但整體來說在可接受范圍。我慢慢走在路上，像個初生的嬰兒感受著街道、人群、天氣和城市。

我走在路上，恍如隔世。

不知多久，有人從背后喊我。我認出那是我的名字，經過幾十年深度綁定，已經形成根深蒂固的神經調節。我立定，轉身，有所期待有所懼……我會看見一個人（或者一只貓），或者只是幻聽。

我立定，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