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提升裁判文書質量的思考與探索

裁判文書正是司法裁判的載體，是法院運用法律處理案件過程和結果的直觀體現，是我國依法治國方略在個案中落實的具象反映。在司法改革與司法公開的大背景下，裁判文書的質量體現了司法改革與司法公開的價值。司法機關和司法工作者應切實高度重視提高裁判文書質量，提升審判質效，增強司法公信力。

一、提升裁判文書質量具有必要性

（一）提升裁判文書質量是司法公開的價值追求。習近平總書記說，執法司法越公開就越有權威和公信力，要堅持以公開促公正、以透明保廉潔。司法公開可以促進司法公正、增強司法權威、提升司法公信力。裁判文書公開是司法公開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司法公開的背景下，裁判文書應當達到敘事清楚完整、語言凝練規范，邏輯結構嚴謹、說理明晰透徹的要求，裁判文書既是司法公正在訴訟程序和裁判結果上的具體體現，也是彰顯司法理性、樹立司法權威的必要形式。司法公開是法律宣傳、普法教育的最佳途徑，而裁判文書因其包含對主體行為是否合法進行判斷、對公民權利義務的分配、對違法犯罪行為的制裁等多方面內容，可以通過鮮活生動的案例、情理法相結合的說理，直觀而具體地實現法律對公民的指引、評價、預測、強制和教育作用。

（二）提升裁判文書質量是司法公正的必然要求。司法公正最為直觀的體現即裁判文書，優質的裁判文書即可展現看得見的正義。首先，不同類型案件的裁判文書反映著不同的訴訟程序和辦案流程，都客觀記述了案件審理的全程。尤其是對當事人的程序性權利主張法院是否支持，以及法院的職權行為涉及當事人的程序性權利的，裁判文書都需要進行充分的說理，以此來記錄并展現審判過程符合程序正義。其次，判決結果直接指向當事人的訴訟請求或者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認定。而僅存在裁判結果的公正并不是完整的公正，只有該裁判結果為什么公正以完整裁判文書論述的方式讓當事人和社會公眾接受才叫裁判的公正。

（三）提升裁判文書質量是提高法官素質的手段和目標。裁判文書是法官斷案智慧和法學素養的集中體現，裁判文書記錄了法官作出判決所依據的事實、證據和理由，其包含法官對于事實證據的認定和對法律的適用過程，是法官對于案件事實及適用法律的邏輯演繹過程，可以從中體現出法官的法學理論功底、法學素養和辦案水平。裁判文書是法院進行訴訟過程和結果的載體，是人民法院交給社會評判的答卷，裁判文書的質量好壞反映著審判質量的高低，也是法官司法能力的重要體現，極大影響著人民群眾對法院司法公信力的評價。

二、當前裁判文書存在的問題及原因分析

（一）當前裁判文書存在的問題。目前，我國裁判文書存在的問題按照形式與內容進行分類，表現為以下兩方面。 第一，形式問題，表現為裁判文書格式、用語不規范等。具體問題有：裁判文書用語不規范，存在方言、口語等非規范性法律用語，有的裁判文書未對當事人的訴辯主張進行概括，而是直接引用當事人在起訴書、庭審、詢問過程中的一些方言、口語，例如有的裁判文書中把“某某之兄”表述為“某某之哥”、把“妻弟”表述為“小舅子”等，使裁判文書失去了嚴肅性；裁判文書字體不統一，未按裁判文書格式要求設置字體，錯漏別字多，同音不同意的字混用；裁判文書中計量標準不統一，例如在同一文書中，既用“萬元”，又用“元”，既用“米”，又用“尺”“寸”等；裁判文書中涉及數字的表述不統一，有的用阿拉伯數字填寫，有的用漢字填寫，有的省略年號，在同一份裁判文書中數字前后表述方式不一致；裁判文書中用詞不符合國家語言文字規范，甚至出現語法錯誤等。這些形式上存在的問題顯而易見，雖然不是原則性問題，但極大影響了裁判文書的嚴謹性、削弱了司法活動的嚴肅性，甚至降低了社會公眾對法院工作的滿意度，損害了司法公信力。

第二，內容問題，表現為裁判文書事實認定與說理不充分。具體問題有：裁判文書內容模型化，沒有針對個案的具體情況來分析說理，而是采用同一種類型案件都適用的模板化的套話，說理缺乏針對性，雷同化現象較為突出；裁判文書簡單化，邏輯性不強，沒有對各方當事人的所有證據材料、觀點、理由以及當事人雖未提及但與案件裁判有關的問題作出全面分析，而是片面進行高度的抽象和概括，將事實描述和法律認定混為一談，只說結論，忽視事實和證據的認定以及說理，導致所認定的事實缺乏證據支撐，裁判理由與判決結果之間缺乏必要的邏輯聯系，削弱了裁判結果的說服力和公信力；裁判文書說理中法理論述不足，有的裁判文書說理不透徹，只是機械地引用法律法規，缺乏對法律法規的具體內容的分析和闡釋，缺乏對當事人主張的法律適用意見的判斷。另外，在說理上有職權主義傾向，重證據堆砌羅列，對當事人的訴辯主張往往歸納概括不準確，有的照搬照抄起訴書、答辯狀和庭審筆錄，內容繁瑣冗長；事實認定與法律論證脫節，省略法官作出邏輯判斷的思維過程，對認定事實、適用法律和裁判結果之間的關系說理薄弱甚至不作說理；說理針對性不強，沒有針對案件的爭議焦點進行充分論述，既使整個文書的寫作失去重點，也易削弱當事人對裁判理由和結果的可接受度。

（二）原因分析。第一，法官素質參差不齊。法官作為制作裁判文書的主體，是決定裁判文書質量高低的關鍵因素，優秀的裁判文書是法官職業責任感、辦案能力、法學素養、司法良知和廉政作風等綜合素質能力的良好展現。部分裁判文書存在的問題，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法官個體之間能力上的差距。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官法》的規定，成為法官的前提條件，必須是通過統一的職業資格考試取得法律職業資格，并且對學歷也有相關的要求。該原則性規定僅僅限定了法官職業入門的門檻，法官的綜合素質能力還需要在審判實踐中磨煉和提升，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新類型新形式的案件出現，對于法官的持續學習能力也提出新的挑戰。

第二，裁判文書評價機制欠缺。目前，對法院辦理案件質量的管理與監督已經比較全面，比如案件審理周期、結案率、上訴案件移送周期、調撤率等，但是關于對裁判文書質量的評價機制則存在欠缺。裁判文書質量評價在法官整個績效考核中所占的比重并不是很大，因此法官往往對需要投入巨大精力和時間書寫裁判文書這一工作任務持消極態度。法官不會因撰寫高質量的裁判文書獲得額外的獎勵，也不會因裁判文書質量平平而有所損失。面對“案多人少”的壓力，法官更傾向于選擇快速結案，將精力投注到縮短案件審理時長、提高結案率等其他提升案件審判質效的考核項目。

第三，審判資源與案件數量不匹配。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員交流合作與人口流動加劇，矛盾糾紛也不斷增多，法院受理的案件數量不斷增長。案件數量劇增的情形下，法官人數卻沒有按比例增加，所以全國法院普遍存在“案多人少”的困難。忙中易出錯，法官辦理案件已經處于疲于應付的狀態，對于需要耗費時間與精力的裁判文書寫作無暇顧及，要求法官在每一份裁判文書中都做到毫無瑕疵的遣詞造句準確、裁判說理充分，并不現實。而且，法官是法院最直接面對當事人的主體，法官在忙于處理案件的同時，還要兼顧群眾工作、司法調解、接待信訪和判后釋法明理及基層法治管理等工作，日常工作繁重，裁判文書質量自然難以保證。

三、關于提升裁判文書質量的建議

（一）加強對法官司法技能的培訓和考察。法官作為制作裁判文書的主體，既應當具備法律專業知識，還應當具備與人溝通的能力、語言表達能力、庭審控制能力、說理能力等，這些能力可以被統稱為司法技能。目前，我國法院系統對法官知識、能力的培訓，更側重法官作風建設、職業道德和法律專業知識方面。無論是作為法官入門條件的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還是入職后的教育培訓，多圍繞上述三項內容展開，對司法技能的培訓和考察明顯欠缺。同向比較，英美法系國家在這方面經驗頗豐，以美國為例，其成立了專門負責司法研究和司法培訓的機構，開發了大量司法技能培訓的課程。同時，該機構對法官應當具備的基本司法技能進行了歸納、總結，比如法官應該具備掌控訴訟節奏，確保訴訟按程序進行的能力；應該具備妥善處理自己與他人、公眾及社會的關系的能力等。相比之下，我國對法官司法技能的研究、考察、培訓、運用均較為欠缺。法官通過司法資格考試以后，并沒有參加必要的技能培訓，在法院系統主要通過“傳幫帶”這一傳統學習方式，未經專門訓練和學習即開展專業化極強的審判工作，并獨立制作裁判文書。因此，要提高裁判文書質量，加強對法官司法技能的培訓、考察和訓練勢在必行。具體方式可以是靈活多樣的，比如現場授課、遠程指導，線上教學，文書寫作比賽，優秀裁判文書講解等等，培訓內容應因培訓對象不同予以調整，區分初任法官、年輕法官和經驗豐富的老法官，按照不同需求制定培訓計劃。

（二）探索建立裁判文書評價制度。用制度管理人，用制度規范行為，以裁判文書作為評價客體，對制作文書的主體進行考核，以考核結果作為依據進行懲罰和獎勵，將裁判文書評價制度納入到對法官的考核機制中。

首先，評價主體多樣化。評價主體的多樣化有利于確保裁判文書評價制度具有可行性、持續性和客觀性。評價主體可由三個部分構成：法院內部自我評價，上級法院評價、第三方評價。法院內部自我評價的主要作用在于對裁判文書質量的日常監督和評價，使裁判文書評價制度形成長效機制；上級法院評價是基于我國上級法院與下級法院監督與被監督的關系，下級法院出具的裁判文書當然也是被上級法院監督的內容之一；第三方評價主體可由法學專家、律師、檢察官等人員構成，由上述人員構成不固定的考核團隊，采用定期隨機抽查的方式，利用第三方團隊中立的地位，為裁判文書評價主體作有效補充。

其次，評價標準統一化。全國各級法院適用統一的裁判文書評價標準，確保評價結果的公平公正。評價標準可由最高人民法院制定，區別不同種類、不同程序的裁判文書明確不同的標準。比如針對裁定書和判決書，裁定書一般強調程序性說理，判決書則注重程序和實體兩個方面；而對于普通程序和簡易程序來講，適用簡易程序案件的判決書在證據認定、說理方面可以適當簡化，適用普通程序案件的判決書則應當在證據認定、事實查明和說理方面更為詳盡完備。地方各級法院可針對最高法院制定的文書評查體系制定具體的適用標準，建立相應的具體規范來有效地對本法院內部的裁判文書進行評查。

第三，評價結果有效化。裁判文書評價制度的目的一方面在于提高法官撰寫高質量裁判文書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在于對法官撰寫裁判文書這一行為進行外部約束。要實現裁判文書評價制度的目的，應當根據評價結果建立獎懲機制，形成良性競爭，把裁判文書的質量作為考核法官的重點內容，評價結果納入績效考核體系中，以裁判文書的評價結果，作為法官個人晉職晉級、評優評先、績效獎金的重要參考因素，充分發揮裁判文書評價制度的效用。

（三）做好裁判文書繁簡分流。要解決有限的審判資源和不斷增加的工作量之間的矛盾，就應當最大限度地優化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裁判文書的繁簡分流和訴訟程序的繁簡分流是有區別的，雖然兩者都是為了提高司法效率而采取的改革措施，但是裁判文書和訴訟程序的繁簡并不一定是一一對應的，應當具體案件具體分析。適用普通程序審理的案件，事實清楚，法律關系單一，爭議焦點明確，裁判文書也可以適當簡化寫作；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的案件，事實與證據爭議較大，法律關系復雜，當事人人數眾多，裁判文書則應當充分詳盡說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進一步推進案件繁簡分流優化司法資源配置的若干意見》第十五條對裁判文書繁簡分流作了詳細規定：推行裁判文書繁簡分流。根據法院審級、案件類型、庭審情況等對裁判文書的體例結構及說理進行繁簡分流。復雜案件的裁判文書應當圍繞爭議焦點進行有針對性的說理。新類型、具有指導意義的簡單案件，加強說理；其他簡單案件可以使用令狀式、要素式、表格式等簡式裁判文書，簡化說理。當庭宣判的案件，裁判文書可以適當簡化。當庭即時履行的民事案件，經征得各方當事人同意，可以在法庭筆錄中記錄相關情況后不再出具裁判文書。實踐中，各級法院應當認真研究并執行該規定，還可根據本院審級、管轄范圍、案件類型、人員結構等具體情況出臺針對裁判文書繁簡分流的具體規定。

（作者單位：河北省承德市雙橋區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