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

云山腳下有一條玉帶河，河水清清。河邊有一個小村子，叫山灣村。村子里有個男人叫老矮。老矮個子不高，身板也不壯實，可他娶了個漂亮媳婦。媳婦叫玉蓮，是地主田老六家的獨生女。

有人說，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可玉蓮卻把老矮當了心尖尖。

因為玉蓮是地主的女兒，地主的女兒沒有哪個男人愿意要。誰要是娶了一個地主或富農的女兒，那這個人就要跟著倒霉了。

那時候，地主富農都是“黑五類”“壞分子”，他們的子女都是“狗崽子”。

老矮家是響當當的貧農，老矮不怕玉蓮是“地主羔子”。

這讓玉蓮很感動。如果女人的一顆心被男人感動了，這個女人就會跟這個男人死心塌地過一輩子。

玉蓮就是。

本來，老矮在生產隊就被人看不起，別人都拿他開玩笑，說他是武二郎的大哥武大郎。后來看老矮娶了個美人兒，就更有人眼氣了，說玉蓮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女人。

隊長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老矮跟隊長站在一起，那簡直就是一座高山和一堆土丘。

隊長說：“老矮有女人緣。可老矮怎么配得上漂亮的玉蓮？只有我這樣人高馬大的，才配啊！”

老矮卻從來不跟隊長吵，也不跟別人吵。

誰讓自己長得矮呢？

老矮暗想：女人中用不中用，別人不知道，我自己知道。我配不配玉蓮，只有玉蓮知道，別人不知道。

時間不長，玉蓮就給老矮生下一個大胖小子，起名叫大壯。

老矮心靈手巧，上山割荊條子，回來編挑筐，編炕席，很多人都愿意買。

大壯不到周歲生日呢，就開始咿咿呀呀學說話。2歲時就爸媽叫得清晰響亮，一看就是個聰明機靈的孩子。

可是，偏偏天飛橫禍。

玉蓮喝鹵水死了。

大壯變成了傻子。

那天下午，老矮回到家，推開門一看，玉蓮躺在地上，身上冰涼，大壯在一邊哇哇大哭。

老矮也大哭：“這到底昨啦？好端端的咋就喝藥啦？”

有幾個人偷偷跟老矮說，玉蓮的死，可能跟隊長有關。

因為，隊長那天下午去過老矮家。

老矮就去公安局告狀，公安局的人來村里調查，但沒有人能證明玉蓮的死跟隊長有關。

那幾個偷偷告訴老矮的人也矢口否認說過這樣的話。

老矮沉默了。

老矮就去隊長家，一見隊長臉上有幾條血道道，就問：“隊長你臉上的血道道是咋鬧的？”

隊長老婆從屋里走出來說：“我給撓的。你老婆喝鹵水那天，他說要代表小隊去看看，我不讓，他就跟我急，我就撓了他。”

隊長卻一言不發。

有一回老矮遇見了隊長，恨恨地說：“早晚我要報仇！”

隊長不屑一顧地說：“我不信你能打過我！要不這就試試？”

大壯一天天長大了。

可長大的大壯卻越來越傻。

后來，分田到戶，隊長不是隊長了。

但隊長依舊很魁梧，60多歲了，很硬朗。

老矮的日子很不錯。

老矮成了方圓幾十里出名的紙匠。誰家辦喪事，就請老矮給糊紙人紙馬紙牛等給死去的人燒了到陰間去用。

老矮糊紙人是一絕，他糊出來的紙人惟妙惟肖，糊誰像誰。

當年那幾個人又跟老矮說：“你媳婦當年死，真跟隊長有關。”

老矮陰沉著臉說：“這事我早忘了，以后莫提！”

大壯長得又粗又壯，就是傻。成天拿著一根鎬把在村里轉悠，高興了，便把鎬把舞得生風，大人小孩不敢近身。

但大壯從不傷人。

這天，老矮糊了一個紙人，還戴著一頂帽子。大壯拿著鎬把走過來，老矮要過鎬把，對準紙人的頭部狠狠打下去，頃刻間就碎個亂七八糟。

大壯見后嘿嘿笑，也學老矮的樣，把紙人打個稀巴爛。

大壯打爛了紙人，老矮給他再糊，紙人全是一個人的樣子。最突出的特點就是戴著帽子。

以后，大壯見這紙人就兩眼放光，掄起鎬把就打。

老矮很高興。

開春了，在城里貓了一年冬的隊長回來了，戴著一頂藍色帽子，正遇見大壯在街頭耍鎬把。

見了隊長，大壯立刻兩眼放光，嘿嘿傻笑著走過來。

隊長想還大壯一個笑，可已經來不及了，大壯的鎬把劈頭蓋臉打下來。隊長猝不及防，很快被大壯打倒在地，哼哼幾聲就咽了氣。

大壯高興地大笑。

老矮聽到這個消息就哭了。

隊長死后，有人看見老矮拉著大壯去給玉蓮上墳燒紙。

村里人私下傳說，隊長強奸了玉蓮，被玉蓮撓了臉，大壯看見隊長和玉蓮打斗在一起，嚇傻了。玉蓮惱羞無比，才喝了鹵水。

因為大壯是個傻子，隊長算是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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