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叔三嬸

醫生說，一個人的強大，不是外表，也不是財富，而是內心。我不明白內心怎么才能變得強大。醫生說，靠意志。

一

三叔不是我父親的親兄弟，是陳氏家族另一支的后代，因在家中排行第三，同輩人稱他“老三”，小一輩的便稱他“三叔”。

三叔比我年長不了幾歲，20世紀60年代后期出生。中等個兒，偏瘦，但白白凈凈的，看起來很斯文。三叔愛笑，見人說話總笑瞇瞇的，笑聲明亮亮脆爽爽的，仿佛帶著蘿卜絲的脆甜味兒。有人說，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這話用在三叔身上，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我與三叔的小妹細幺姑感情好，經常去他們家玩。他們家境殷實，時常有南瓜子、胡豆、水果糖等小吃食。我嘴甜，見人就巴巴地喚一聲，三叔便格外地喜愛我。

三叔家家風極好，對待左鄰右舍溫和善良，特別是三叔，從未以大欺小。我初中畢業那年，上了中師預選線，老師要求我回學校復習迎考，哥哥卻以家里無人干農活為由，阻止我去學校復習。三叔聽到我們激烈的爭吵聲后，急忙過來，以長輩口吻“訓”了哥哥一頓。三叔說：“我們陳家好不容易要出個女秀才了，怎么可能為了那點兒農活兒不去復習呢？”第二天，我帶上三叔為我準備的大米去了學校。三叔的舉動，一直溫暖著我。

待我在外求學后再回家時，三叔已娶回三嬸，并抱上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了。三嬸身材微胖，大圓臉，兩根烏黑油亮的麻花辮在渾圓的臀上跳來跳去，像精靈在舞蹈一般。三嬸大嗓門，也愛笑，笑起來熱烈、奔放，脆響響的，大家都說三叔三嬸是“響快”（豪爽）人。

三叔成家后，承包了生產隊魚塘作為養家糊口的副業。他用科學方法養魚，使得魚塘年年豐收。每逢過年賣魚時，他總會留一些孝敬父母，還會給潘犟狗、唐福等孤寡老人送去一些，讓他們亦“年年有余”。有一年，夏天特別熱，熱得知了的嗓音嘶啞，田地開裂，稻子和玉米都蔫蔫的。三叔每天盯著魚塘，生怕發生什么閃失，那可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希望啊。他請人割草喂魚，又讓人用竹竿不停地攪塘，到底沒敵過天熱缺氧的危機，魚兒全部翻上來，死了。水面上一片慘白。三叔三嬸坐在堤岸上，滿面愁容。

有人給三叔出主意： “魚才剛剛死，弄到市場上便宜賣，多少回點兒本。”三叔搖頭：“怎么可以害人？”于是放干塘水，將所有死魚挖坑掩埋。又將家里的全部積蓄用來支付割草費、飼料費等。沒支付到的，便給人家打欠條。村里人感念三叔的平和善良，說：“幾背篼草不值錢，算了。”三叔不依，說：“親兄弟明算賬，人不死賬不亡。”

二

再見三叔三嬸，時間已過了若干年。那天，我接起一個外地手機號打來的電話，是個女聲，喚我小名。我一愣：“誰呀？”能知道我小名的，不是親人就是家鄉人。果然，女聲弱弱地說：“我是三嬸，你三叔病了，想吃低保。”我連忙問他們在哪里，三嬸說：“在你辦公樓下。”我急忙從窗戶往下看，看到兩個穿著羽絨服似棕熊的人。

見到他們，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時的三叔三嬸，哪里還有當年新婚剛生小孩時年輕鮮嫩的模樣！臉上滿是滄桑皺紋，遍身如沾滿灰塵一般陳舊。三叔神情呆滯，再無笑瞇瞇的神情；三嬸的圓臉上盡是愁容，沒一絲笑容。我連忙帶他們去家里。翻山越嶺進城不容易，我便燒了熱水，找出干凈毛巾讓他們洗把臉。三嬸說：“這些年，我們一直在建筑工地做小工，灰塵滿天的，再洗也是這個樣子。”

我一陣心酸，勸他們：“洗個熱水臉，舒服些。”三嬸絞了一帕，給三叔擦臉、擦手，三叔乖得像個孩子。

三嬸洗了臉，跟我說：“老三得了精神分裂癥，還伴隨抑郁癥。”我驚訝地“啊”了一聲，“那不是極易自殺的病嗎？”我硬生生地將后面的話吞了回去。三嬸自顧自地從隨身攜帶的塑料袋里翻揀出病歷、出院證明給我看，歉然地對我說：“老三病了四年，醫得家里山窮水盡了。你看，能不能幫忙找找熟人，讓你三叔吃個‘低保’？我本不好意思來找你，老三有天清醒時說你能想到辦法。”

三嬸一臉謙卑地看著我，一副生怕給我添麻煩的口氣。我連忙應承：“一定幫，一定幫！”心里卻是嚇了一大跳，三叔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就患了精神分裂癥？

三嬸一臉恓惶之色：“說來話長啊。”接著長長的一聲嘆息。還沒等三嬸說，婆婆帶著孩子回家來，看到他們，便拉著孩子進屋，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嫌棄。我把三叔三嬸送出門，順手塞給三嬸五百元錢，說：“給三叔買點兒營養品補身子，不要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三嬸死活不收，打架似的，硬將錢塞了回來，說：“你們一大家子用錢的地方多，吃水都要錢，不容易。”三嬸還是過去那個人窮志不短的三嬸。估計是婆婆的戒備行為傷到三嬸了，三嬸邊說邊退出門外，牽著三叔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我火急火燎地去民政局找熟人，后來又一直跟進催問，三叔才終于吃上“低保”，每月180元。那是2013年，三叔四十五六歲的時候。一個男人在生命進入成熟期的年齡，卻得了精神分裂癥，還伴隨抑郁癥，想想都覺得黯然。

三

一個陽光和煦的冬日，我揣著三叔的低保證回老家看望他。老家在雄渾的銅鑼山下。坐汽車，又坐摩托車，再步行，終于到了老家的朝門院子。朝門院子原是一個明清建筑風格的古老四合院。如今，朝門不在，堂屋、廂房顯出破敗的疲態。當年，朝門院子里住的全是陳姓人家，輩分最高的是三叔父親。現在，院里除了三叔三嬸，另有楊二嬸、彭嬸嬸和犟狗哥哥，其余的要么搬走了，要么外出務工了。

三嬸接我進屋，我都沒注意到坐在黑乎乎的灶屋深處烤火的三叔。這時犟狗哥哥組局叫三叔去打牌，三嬸便大聲喊：“老三，去打牌。”說著解了圍裙，拉開羽絨服拉鏈，從貼身的衣服荷包里掏出幾張一元、五角的毛票遞給他。

楊二嬸嘆口氣低聲道：“方翠（三嬸）不容易啊。如果是我，早活不出來了。”我忙問為什么。彭嬸嬸連忙補充道：“老三時不時想尋死，防都防不到。有次方翠去上廁所，老三沉著臉直往圈井走。方翠出來，見老三不見了，飛一般地出去找，看到老三站在圈井邊，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方翠不知哪來的力氣，一個大步跨過去拽住老三，硬是把他拖了回來。現在想起都害怕。”楊二嬸又接過話茬：“去年冬天，老三坐在灶膛邊烤火，方翠去屋后扯菜。前后不過十幾分鐘時間，老三就發病倒在灶膛邊。幸好灶火不旺，不然，老三早燒焦烤煳了。”兩位嬸嬸沉聲講著三叔三嬸的事，我聽得心驚膽戰。

四

三嬸回來了，楊二嬸和彭嬸嬸說有事要忙，走了。三嬸將我讓到火膛邊，添上兩根木棒，不一會兒，火膛亮了起來，昏暗的木屋里立即飄出暖融融的溫熱氣息。

“三嬸，怎么讓三叔去打牌？”我心想，他們家里怕是已經山窮水盡了。

“唉，沒辦法。老三從醫院回來后，總疑神疑鬼，胡思亂想。怕他想多了思維錯亂發病，便叫他去打牌，混時間。打得不大，五毛一塊的。比起發病受苦強多了。那些贏了錢的人，有時把錢又還給我。”我聽著這些話，心頭一陣難過，不由得凄然一笑。

“三叔怎么得這病的？”我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個問題，它在我心里都快扭成結了。

三嬸捅了捅灶火，緩緩說道：“前些年，我們一直在建筑工地拌灰漿提灰桶。為了趕在大工（磚工）上班時有灰漿用，我們一般三點起床，四點到工地。拌好灰漿后，再一桶一桶地送到各樓層。有一天，一個四川老鄉突然從六樓掉下來。好嚇人喲，咚的一聲，像打悶雷。聽到響聲，我們立即跑出去看。老三一看是四川老鄉，立即跑過去抱起他，大叫著‘叫救護車，叫救護車’，沒過一會兒，老板來了，救護車和警車也來了。救護車剛把老鄉拉到醫院老鄉就斷了氣。老三血紅著眼睛，號啕大哭。老板卻怪他多事，說他不該去抱老鄉，破壞了事故現場。老三火起，大聲罵他：人重要還是現場重要？老板認為老鄉是自殺跳樓，不是安全事故，所以責怪老三。”

我問：“為什么要說是自殺？”

三嬸氣憤地說：“哼，那老板簡直不是個東西！聽別人說，他搞了老鄉的老婆。老三見他不想認賬，才氣得破口大罵的，罵得涕淚長流。老板是什么人啊，只認錢不認人的東西，老三哪里是他的對手？！”

三叔是回家過年時發病的。三嬸說：“大年三十那天，老三面對團年飯突然大哭大笑，說老鄉過不成年了，他是太憋屈才跳樓的……哭著罵著，老三突然就往烤火爐上撲，雙手按在爐火上，青煙直冒，然后倒地，人事不知。大家亂作一團，連忙將老三弄到鎮衛生院，醫生看了，叫我們回家準備后事。你奶奶（三叔母親）當場暈過去，你大姑（三叔姐姐）更是哭得死去活來。”

三嬸說：“我當時的心是空的，像沒心一樣，哪里哭得出來？但我還有思維。我跟自己說，必須鎮定。我堅定地認為老三不可能就這樣沒了。他一個那么能吃苦、那么發狠掙錢的人！他還說要給兒子娶媳婦，去城里買房子過好日子。怎么可能就這樣走了？！一定是老鄉的死刺激了他，所以睡過去了。我冷靜地叫醫生聯系民康醫院，把老三轉到專業醫院去。”

原來三嬸還有這股韌勁兒。我狐疑地看向她問道：“你怎么知道民康醫院的？”心里想著，她一個工地女工，怎么知道治療精神病還有專科醫院的。

“我侄女告訴我的。她聽說了老三的情況，叮囑我一定要專業醫治。我相信我侄女的話，她是大學生，說的話一定有道理。后來，我們把老三轉到市民康醫院，老三果然醒過來了。”

五

三嬸又說：“老三的命撿回來了，我空了的心才像又填滿了。哪怕他瘋、哪怕他癲，至少他人還在，這個家就不會散。這四年里，你奶奶、大姑經常請端公、仙娘給老三治病，我帶著老三去重慶、成都的大醫院做心理疏導，吃藥治療，比起生病當初，已經好不少了。”

聽說三叔好了不少，我揪著的心略略放松了些。

“這幾年怎么過來的？”我很關心這個問題，畢竟看病、住院花費不少，而且他們家已經沒有經濟來源。

“積蓄早用光了，現在差不多是借錢過日子。”三嬸一臉恓惶。

三嬸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幽幽地說：“這幾年，我們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我在人前，從沒哭過。”她眼中隱約泛起淚光，“有天晚上，不知道幾點了，一覺醒來，一摸身邊，老三不在。找遍所有屋子，沒見他影子。我當時想，既然他不想活了，那就讓他去吧，大家都解脫。可又不甘心一個大活人就真的這么去了。不知為什么，我始終覺得老三有一天會好起來，真的，我心里一直這么想。我穿上衣服又出門去找，在堂屋里找到了。他一個人站在那里，死死盯著房梁上那根又粗又長的繩索。我一把抱住他哭啊哭啊，傷心地哭，邊哭邊說他，‘我辛辛苦苦地跟你一起拌灰漿，沒日沒夜地守著你，我到底為了誰啊？’不知道是他清醒了，還是我的哭感動了他，他悶不吭聲地拉起我回屋。那以后，他再沒尋過死了。”

三嬸的話像用淚水和湯藥泡過似的，苦苦的，澀澀的。

六

我告別三嬸準備回城。走時，專門去村委會看正在打牌的三叔。他正跟犟狗哥哥他們“斗地主”，每人下巴上都貼了幾條作業本紙撕成的小紙條，在寒風中飄飄搖搖。

那之后，我隔段時間給三嬸打電話，問她和三叔的情況。有時三叔在打牌，有時三叔三嬸一起走人戶。有次打電話，三嬸說他們在外面旅游。我心下歡喜，能出去旅游，說明三叔病好了。

誰知晚上三嬸打來電話，輕言細語地說：“老三又犯病了，拖刀砍人。”原因是犟狗多看了他兩眼，他覺得犟狗瞧不起他，認為他是癲子。回家拖起菜刀就要去砍犟狗。“幸好被我發現，死死地抱住他，楊二嫂他們幾個也過來幫忙，才把刀奪下來。楊二嫂說他們怕，叫我們搬家。可我能搬到哪里去啊？想來想去，只好帶他出來走走。”

又過了兩三年。有一天，三嬸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三叔晚上要請我吃飯。問他們在哪里，三嬸說他們在廣場的工地上打灰漿，下班后跟我聯系。

“太好了！”我在心里歡呼了一聲。三叔能重回工地，說明他從疾病中走出來了。

我們約在一家湯鍋店。三叔三嬸進來時，我眼前一亮。以前全身灰塵般的陳舊模樣沒有了，漿洗過的衣服干干凈凈、整整潔潔。如果不看他們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基本看不出他們是建筑小工。

三叔臉上又有了笑瞇瞇的神態。他說：“我和你三嬸承包了一棟樓的內墻灰漿。”我問他：“一個月有多少收入？”他說：“至少每人有四五千。”而后又說，“得趕緊掙兩年錢，早點兒把賬還了。有賬心沉重，無債一身輕啊。”

七

說起欠賬，難免提及三叔的病。三叔喝了口茶，毫不避諱地講開了：“老鄉墜樓多恐怖啊，但讓我更感到恐怖的是老板，聽說他紅黑兩道都有人，但老子不怕他。狗東西，巴不得說老鄉是自殺，不想賠錢。我罵他那會兒，他惡狠狠地對我說：你再鬧，信不信我弄死你？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螞蟻。隨后用手比了一個手槍姿勢，指向我的太陽穴。”

“大年三十那天，想起老鄉的死狀和老板的手勢，我腦殼里像有顆炸彈一下炸開了，嗡嗡嗡地響。腦殼里一鍋糨糊，才昏過去的嘛。”三叔不說，我還不知道他遭受過這么嚴重的威脅。

三叔說：“昏過去后，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起初是一片波濤洶涌的紅色的海，紅彤彤的。我渾身輕松，就像羽毛一樣在海上漂浮。后來，一個小鬼來拉我去見閻王。我知道要死了，心下有種解脫的輕松。哪知閻王看了我一番后，大聲吼：想死？沒門。上還有老，下還有小，滾回去。我這才醒過來的。”

三叔說醒來后，全身像棉花一樣軟綿綿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只想打人殺人，然后一死了之。“幸好有個胖婆娘，力氣大如牛，每次都把我拉得死死的。要不是胖婆娘生拉硬拽，恐怕我早走了，墳上的草都長好高了。”

“嫌我胖啊？要不是我胖，你早見閻王去了。”三嬸不服氣地撇嘴回道。

“又不是沒見過閻王。”三叔說起這些，云淡風輕似的。可他內心經歷的苦痛又有誰能感同身受？

問起他治療的情況，三叔說：“他們把我送到民康醫院。每天清醒的時候，醫生給我們做心理疏導，問我們叫什么名字，得了什么病。醫生叫我們放開心胸，要勇敢面對自己的病、自己的心。如果連自己都不敢正視和面對，別人怎么救你？我覺得醫生說得太好了！得了抑郁癥，關鍵要自救。從那時起，我每天都大聲喊一遍‘我會好起來的’。我把受刺激導致精神分裂癥的事講給醫生聽，醫生說，你太脆弱，被那些表面強大的東西嚇到了，古往今來，邪不壓正。”

說到這里，三叔用手按了下桌子，“就是這句‘邪不壓正’，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和勇氣。我問醫生：人要怎樣才能變得強大？醫生說，一個人的強大，不是外表，也不是財富，而是內心。我不明白內心怎么才能變得強大，醫生說，靠意志。對待困難、困苦的堅強意志，人一旦有了堅強意志，內心就會變得強大。他跟我舉例，比如，你一定要覺得你跟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即使窮，也是平等的。也就是說，你要把你自己當成人，因為人人平等嘛。有了這個認識以后，你就什么都不怕了。有句古話說，人定勝天。只要你是人，就一定有戰勝困難的巨大力量。

“醫生的話很空洞，我一時想不明白。有一天，一個清潔工用命令的口氣叫我把他的碗拿去洗了。我猛然想起醫生的話——我雖然是精神病人，但我是人，不比你低一等，憑什么要給你洗碗？還不加‘請’字。我立即拒絕：不洗。回答完后，心里一下子輕松了，就像肩上的重擔突然卸下了一樣。

“出院后，有時感覺還是恍恍惚惚的，有時也悲觀。但我基本擁有了兩個生存下去的法寶：堅強，自救。好在胖婆娘不離不棄，晚上睡覺也是隔一會兒就醒來看我，還借錢給我去打牌。這個病啊，春天的時候最易發。每年春天，我就咬緊牙關，用意志熬，只要熬過最艱難最灰暗的那幾天，心情就會慢慢平復下來。我時常跟自己說，一定要活下去，還要活得像個人。后來，我跟胖婆娘說去打工。說不定一忙起來，腦殼反而不東想西想，病會好得更快。所以，我們又出來找活路干了。”

三叔的話句句椎心。三嬸眼睛潮濕，拿起桌上的面巾紙擦了又擦。三叔停下來，輕拍三嬸的背：“胖婆娘，莫哭，我這不好好的嗎？”

三嬸說：“那幾年，我每天背著人哭，眼淚沒干過。老天有眼，終于熬過來了。”

我跟著邊抹淚邊感嘆。他們用堅強的意志，頑強地對抗病魔和生活，歷盡痛苦終見彩虹。我對三叔三嬸說：“不說過去的事了，吃飯吃飯，今晚我請客。”

三叔嚴肅地說：“我打的電話，怎么讓你請？”我一愣，想起那位醫生關于“人”的理論，立即應承：“好好好，今晚三叔請客。”三叔又發出了“呵呵呵”的爽朗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