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美國FBI當“線人”，每年能掙多少錢？

劉瀚琳

在美國，“線人”是體量龐大、業務廣泛的神秘群體。根據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給出的官方定義，“線人”是指在調查過程中向執法人員傳遞信息的公民。他們能驚擾國會、綁架州長，也能引蛇出洞、搗毀毒窩，每次歷險都是一樁明碼標價的買賣。

有些線人來自公開招募，而且薪水不菲。一個名為SimplyHired的招聘網站上張貼著招募各類線人的公告。據該網站統計，這些線人的平均年薪超過7萬美元。

《福布斯》報道稱，近年來，美國聯邦機構已經為FBI、毒品執法局（DEA）和煙酒、火器與爆炸物管理局（ATF）的線人們支付近5.5億美元酬勞。

可在這項“肥得流油”的營生背后，除了無數被就此改變的命運，還有美國聯邦政府砸錢也解決不了的煩惱。

盛產富豪的“兼職”

哈馬德曾是一名犯人，因協助制毒鋃鐺入獄，釋放后被發展成聯邦調查局的線人。由于其在南加州領導了一場針對4名男子的反恐行動，他得到了38萬美元酬勞。

民間有很多像哈馬德這樣的線人。在加州洛迪進行反恐襲擊后，線人納西姆·汗獲得了23萬美元酬勞；而作為資深線人的亞歷克斯·迪亞茲則在20年間，先后擔任美國緝毒局、美國國稅局、聯邦調查局和國土安全部的線人，累計獲酬490萬美元……

FBI內部有將近200頁的《秘密線人指南》，描述了機構在不同情形下對線人的具體支付方式，其中包括審判前、審判后的直接支付，通過補償支付，將沒收的資產按比例分配支付等。

其中規定，線人或將有資格獲得被沒收資產凈值的25%，每項資產最高可達50萬美元。由于案件時常涉及飛機、船只、汽車和房地產，這對線人們而言無疑是暴利。

當發現可疑線索，他們可以去FBI官網填寫表單，或通過郵件、電話的方式告知機構。

“他們是FBI的信息來源，如果沒有他們，FBI在反恐方面的許多成就也不可能達成。”犯罪學教育網站Criminology Education官網寫道，截至2009年，線人們一直是國內過半數恐怖主義案件成功偵破的關鍵。

但除了反恐以外，FBI還需要處理有關毒品、盜竊、網絡犯罪、暴力幫派、國家基礎設施保護、民權等的犯罪事件。而分布在各行各業的線人，正好能幫助FBI進行敏感調查。他們有的任職于參與犯罪活動的企業，有的是擁有特定訪問權限和職業地位的個人。

克雷格·蒙蒂爾是一名健美運動員，曾作為FBI的線人臥底，監視南加州的清真寺。靠這項生意，他曾在一年內從FBI獲得了17.7萬美元。

行動期間，克雷格提交了各類消費憑條，包括租金、汽車付款、汽油、醫藥費、食物，甚至還有他正在服用的藥品等，這一切都是為了證明每月8200美元賬單的合理性。

人們提供線索通常都是為了交易，只不過有時是為了賺錢，有時是為了打擊報復，有時是為了減刑。

“大多數線人也是罪犯，FBI很明白這一點。”克雷格說，“他們知道我有可能是拿著別人的午餐賬單去報銷。但這就是屬于線人的支付游戲，FBI是一個清醒卻心甘情愿的玩家。”

即便跳出FBI，這些神通廣大的線人仍能憑借超強的吸金力，巧妙游走于美國司法部和國土安全部下轄的八大機構。其中，2011至2015年，美國毒品執法局至少在線人身上投注2.37億美元；2012至2015年，ATF則向這些舉報人支付1720萬美元。

“刀鋒上的人”

這些命里昂貴的饋贈，也早在暗中被標好價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自主選擇成為線人，還能在坐擁黃金萬兩后全身而退。

Criminology Education對FBI線人的職能進行了闡述，里面有一句話提到，“從成為線人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或將永遠被改變”。

通常，線人們并不會向家人及朋友談及自己的身份。他們沒有像警察學校畢業的學生們那樣接受嚴格的職業訓練，但卻要接受一個危機四伏的工作環境。

還有不少年輕人正是因為違法而受邀成為線人。佛羅里達州律師安斯·布洛克就接手過類似的案子。

他曾受雇于一名叫瑞秋的學生的家人。那時瑞秋大學剛畢業，被發現藏有大量大麻、安定和搖頭丸，這也是她第二次因吸食大麻而被捕。隨后，當地警察告訴她，如果不做線人，她可能面臨4年監禁。

瑞秋選擇了一條看似雙贏的路。她報了名，幾周后被派去秘密交易，這是她第一次執行線人任務，也將是塔拉哈西近代史上最大一筆毒品交易之一，包括1500顆搖頭丸、一盎司半可卡因和一把槍。

瑞秋拿著警察給她的1.3萬美元現金，把竊聽設備裝進錢包后，獨自開車去公園見毒販。理論上，她將受到約20名警察的監視。但后來毒販們臨時改變了交易地點，瑞秋開車離開了監視區。

不幸的是，藏在錢包里的竊聽器被毒販們發現，他們向她開了5槍，又將她的尸體扔進了80公里外的一條水溝。

瑞秋死后，布洛克起訴了塔拉哈西市，為她的父母爭取了280萬美元的補償金。但這場充滿悲劇性的死亡讓布洛克變成了一名倡導者，呼吁對機密線人加強更深層次的保護。

但現實是，調查機構并沒有義務和精力充分保障每位線人的安全。即便能夠全身而退，那些曾深入虎穴的線人，也總惶恐于隨時可能降臨的橫禍和街角隱秘處的眼睛。

20世紀90年代，一名叫義邁德·薩勒姆的線人在出庭指證恐怖分子后，為了躲避打擊報復，攜妻帶子開始了長達20余年的逃亡生涯。

期間，他總是穿著防彈服，為自己起了化名，還做了整容手術。靠著不斷變換妝容，他在新澤西、明尼蘇達、田納西、加利福尼亞等地四處流動，變成旁人眼中多疑敏感、性情古怪的人。

令人焦頭爛額的權衡

實際上自1936年成立以來，FBI便制定了一系列關于培養和保護線人的規范。比如結案后，特工們不能再與線人聯絡。通常情況下，線人可以匿名，也不需要出庭作證，FBI也允許線人以化名的方式接受付款。但效果不盡如人意，并且卷起新一輪信任危機。

一方面，當機密線人提供的證據成為案件唯一線索，整場訴訟的透明度便會受到影響，在證據沒有被完整記錄和交叉核對的情況下，這些證據或面臨無效；另一方面，線人身份多樣，魚龍混雜，他們執行任務的過程很難接受嚴格的正當性評定。

通過對來自各州的120名線人檔案的分析，FBI特工發現，其中87%的案件存在程序不正當的情況。由于工作性質特殊，許多線人在官方許可下被授權“犯罪”，以換取更有價值的線索。一些線人甚至在未經監督或許可的情況下，借著線人身份從事非法活動。

根據TRT World發布的政府審計報告和司法部監察長報告文件，聯邦政府線人在2011至2014年間犯下了22800起罪行。美國知名科技博客Gizmodo查閱政府文件發現，僅在2017至2018年，FBI線人便制造了9600起犯罪案件。

2013年，路易斯安那州一名名叫艾倫·德斯沙丘的線人被FBI特工擊斃。據報道，37歲的德斯沙丘曾每天都向調查局報告行動進展，但在被擊斃前，他違背了一項協議。

根據協議上顯示的細節，調查人員曾在他車內發現價值幾千美元的海洛因，最終還是讓他出獄了。但問題是，無人能查證他在提供販毒情報的同時，是否仍在交易毒品。

此外，業內最臭名昭著的例子還有波士頓黑幫成員詹姆斯·懷特·巴爾杰敲詐勒索案。多年來，巴爾杰一直是波士頓南部有組織犯罪的頭目。檢察官稱，他利用自己作為線人的身份，引導警方遠離他的犯罪團伙。

如今，《機密犯罪指南》不斷被修正，加大了對長期保密線人、高級機密線人以及特權機密線人等人群的額外審查，提高了行動的批準級別。這些人需要通過保密舉報人審查委員會（CIRC）的批準，并被長期監督。

此外，線人們在行動過程中的違法行為也根據不同犯罪情節被分級，均需提前取得授權。但調查機構繁多，行動綱領不同，線人們仍時常游走在法律真空區。

“沒有絕對的信任。當他們告訴你一些事，你要提醒自己，‘他們有可能是在撒謊。”前毒品調查員奧布萊恩說，“你必須逐一核實他們口中的一切，知道他們在做什么、要去哪里、和誰出去玩，確保他們沒有從你那兒獲取信息，轉身后遞給壞 人。”

“跟他們打交道，要記得沒什么事情是神圣的。”奧布萊恩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