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從脾胃論治麥粒腫*

柳 陽 陳毅恒 丁娜娜 許二平

麥粒腫為臨床多發性眼科疾病，因發病位置特殊，給人們工作、生活帶來不便。麥粒腫在中醫學又名針眼[1]，是指胞瞼邊緣生癤，形如麥粒，紅腫癢痛，易成膿潰破的眼??；現代醫學認為是瞼腺炎[2]，是眼瞼腺體受細菌感染引起的急性化膿性炎癥，多以局部抗生素滴眼液或眼膏予以治療，嚴重者手術切除，但易復發，遺留眼瞼瘢痕等問題。中醫從脾胃論治麥粒腫，是從根本消除病因，防止反復發作，達到標本兼治的目的。

1 中醫對麥粒腫認識

麥粒腫又名針眼、土疳、土瘍、偷針。該病名首見于《證治準繩·雜病·七竅門》[1]《諸病源候論·目病諸候》對其癥狀做了簡明的載述，書中謂：“人有眼內眥頭忽結成皰，三五日間便生膿汁，世呼為偷針”[3]。《諸病源候論·目病諸候·針眼候》指出：“此由熱氣客在眥間，熱搏于津液所成”?！蹲C治準繩·雜病·七竅門》中進一步指出：“犯觸辛熱燥膩風沙火”或“竅未實，因風乘虛而入”。李東垣亦云：“胃病則氣短，精神少而生大熱，有時而顯火上行獨燎其面”?！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唬骸皾彡幊鱿赂[”，而脾胃作為機體升降出入的樞紐，脾主升清，胃主降濁，脾胃升清降濁正常，氣機出入有序，則濁陰可從下竅而出，不會上犯清竅。因此，麥粒腫多為脾胃熱毒蘊積，壅阻中焦,清陽不升，濁陰不降，體內痰濕熱毒互結，加之邪毒侵襲，上攻于目,熱毒瘀阻于胞瞼而生腫痛；或認為[4]此病多因風熱之邪客于胞瞼, 滯留局部脈絡，氣血不暢，結為癤腫;或喜食辛辣炙煿之物,脾胃積熱，火熱毒邪上攻，致胞瞼局部化膿潰破;或心肝臟腑之火循經上炎,火熱邪毒聚于胞瞼,發為癤腫;或脾胃濕熱蘊結,上攻于目,熱毒瘀阻于胞瞼而生腫痛；或余邪未清或脾氣虛弱衛外不固，復感風熱之邪，引起本病反復發作。此病多發于熱證、實證，初期當以疏風清熱、消腫散結為主，促進其消散；中期胞瞼腫勢已成，尚未破潰者，可以用托毒排膿之法，加速其早日成膿外潰以泄毒熱；已成膿者，當切開排膿，促進其早日愈合；后期治療應健脾益氣、扶正祛邪，以防正虛邪戀，邪毒蘊伏而導致反復發作。

2 從脾胃論治麥粒腫理論基礎

2.1 五輪學說目為肝之竅，心之使也，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因而目與五臟六腑皆有密切聯系。“五輪學說”是中醫眼科獨特的辨證方法[5]，作為中醫眼科三大基礎理論之一，來源于《黃帝內經》?！鹅`樞·大惑論》曰：“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而為之精。精之窠為眼，骨之精為瞳子，筋之精為黑眼，血之精為絡，其窠氣之精為白眼，肌肉之精為約束……此則眼具五臟六腑也”[6]。可見，“五輪學說”是中醫臟腑理論與眼部組織構造相對應，將瞳子屬腎，黑精屬肝，血絡屬心，白眼屬肺，肌肉屬脾，從而演繹出五輪學說。五輪學說亦可稱為眼部藏象學說，將目之五輪對應五臟，用來反應人體內與之相關五臟生理、病理的關系，當某一臟器發生病變，對應輪位會出現癥狀，同理，通過查看眼部各個輪位的變化，即可推斷病變臟腑。麥粒腫病位發于眼瞼，在“五行學說”理論，眼瞼為肉輪，為脾所主，這為從脾胃論治麥粒腫提供了理論依據。

2.2 脾主土灌四傍《素問·玉機真藏論》曰：“脾為孤臟，中央土以灌四傍”。脾胃為氣血津液生化之源，全身臟腑、經絡、四肢百骸都需要脾胃精微物質的濡養，胞瞼為脾所主，脾胃生理功能正常，胞瞼方可正常發揮分泌功能。若脾胃健運失常，氣血生化不足，衛外不固，胞瞼失養，外邪居于胞瞼化而為熱，變生癤腫?！镀⑽刚摗ぞ硐隆て⑽柑搫t九竅不通論》曰：“五臟之氣上通九竅,五臟稟受氣于六腑……脾為至陰,有形之土,下填九竅之源,使不能上通于天,故曰五臟不和,則九竅不通”。李東垣強調了脾胃與九竅的關系,九竅所發之病皆因脾胃所致，脾氣不升，胃氣不降，津液不能正常輸布，目失濡養，發而為病，故脾胃與五官疾病的產生有著密切的聯系?！躲y海精微》:“夫眼者, 乃五臟之精華,如日月麗天, 昭明而不可掩者也。其首尾赤屬心, 其滿眼白睛屬肺, 其烏睛圓大屬肝, 其上下肉胞屬脾, 而中間一點黑瞳如漆者, 腎實主之, 是隨五臟各有癥應”。亦說明目與五臟關系緊密，胞瞼屬脾，脾臟發病在眼睛上下肉胞有所表現，可從脾臟治之[7]。

3 臨床諸家治療麥粒腫經驗

臨床上許多醫家從脾胃角度治療麥粒腫，通過清脾胃積熱、疏散風熱、消腫散結、補脾益胃、扶正祛邪等方法，均取得不錯的療效?！睹髂恐翆殹ぞ硪徽撐逍兴鶎俳鹉舅鹜廖弧分姓J為：“肉輪屬脾，中央戊己土位，理兩胞浮腫，胬肉攀睛，瘀血偷針眼，宜服枳殼散，取川芎、枳殼二藥，上為末，用厚樸煎湯下或蜜湯送下亦可，每服三五錢”?！额愖C治裁·目癥論治》曰：“土疳俗呼偷針眼，瀉黃散”?！秾徱暚幒み\氣原證》曰：“土疳之病，俗號偷針，脾家燥熱，瘀滯難行，微則自然消散，甚則出血流膿。若風熱乘虛而入，則腦脹痛而眸子俱紅，有為漏之患，有吊敗之兇。此癥謂睥上生毒也，俗號為偷針，有一目生而傳兩目者；有止生一目者，有微邪不出膿血而愈者；有犯觸辛熱燥膩，風沙煙火，為漏為吊敗者；有竅未實，因風乘虛而入，頭腦俱腫，目亦赤痛者。所病不一，因其病而治之。宜服敷清脾散”。郝民琦等[8]從脾胃伏火角度去治療麥粒腫。認為麥粒腫的內因是脾胃存在伏火，伏火不除上炎至眼部，致使麥粒腫反復發作，治療上遵循著“火郁發之”原則，采用瀉黃散。并在此基礎上加一些消腫散結、涼血解毒藥物，如有熱毒蘊結加赤芍、僵蠶，有熱毒成膿加皂角刺、桔梗等。蔡寅壽認為小兒復發瞼腺炎病因病機是“脾積熱，賊風攻”[9]。小兒脾常不足、食不知飽，喜食高蛋白類食物，加之過食肥甘厚味，損傷脾胃受納運化功能，食物困于中焦，積滯日久郁而化熱，是小兒復發瞼腺炎內因；外受賊風，風熱相博，居于胞瞼，誘發本病。蔡教授強調清脾胃積熱、疏風散熱是治療本病的根本大法。方用瀉黃散加減，有硬結者加金銀花、連翹、牡丹皮等清熱解毒、活血消腫；有紅腫熱痛者加蒲公英、菊花；大便秘結者加大黃、桃仁引熱下行；口干喜飲者加天花粉、蘆根生津止渴。吳永剛認為麥粒腫病位在眼瞼，立足于脾胃論治[10]。反復多發者因患者脾虛氣滯，氣血津液輸布不足，衛外不固，又因外感風熱之邪而發病。在治療上多以益氣健脾，疏散風邪。方用升陽益胃湯加減，納呆、大便干者，加神曲、麥芽、山楂、萊菔子健脾消滯；納可、大便溏者，加白扁豆、薏苡仁、白術補氣健脾止瀉。李振華教授[11]認為麥粒腫是脾胃伏火上攻于目，胞瞼經絡受阻、氣血失調，形成癤腫。治療上應清脾胃伏熱，益氣活血。方用清脾散加減。疼痛甚者加乳香、沒藥；小便短赤加生地黃、淡竹葉。脾胃是后天之本，氣血化生之源，脾胃虛弱則氣血生化不足，正氣虛弱，邪氣趁勢入侵，衛氣無力驅邪，或者易于感受邪氣反復發作，治宜健脾益氣、扶正祛邪。方用四君子湯加當歸、白芍、枳殼。兼外感者合玉屏風散，兼郁熱者加知母、黃柏，病程日久、硬結難愈者加雞內金、山楂、川芎以活血消導，促進病愈。

4 醫案2則

4.1 脾胃伏火上攻案楊某，男，21 歲。2020年9月11日初診，昨起眼胞紅腫疼痛，眼睛有摩擦感，1年前患麥粒腫，經抗生素和手術排膿治療后痊愈，現復發。小便略黃，易出虛汗。舌紅、苔白厚膩，舌根部微黃，脈滑。證屬脾胃伏火上攻。方用清脾散加減：薄荷 6 g，升麻 6 g，炒梔子 9 g，赤芍15 g，枳殼 9 g，黃芩 9 g，廣藿香12 g，茯苓 12 g，當歸 12 g，杭菊花 6 g，連翹 12 g，蒲公英 9 g，炒酸棗仁 12 g，生甘草 6 g。5 劑，水煎服，日1劑。2 d后患者反饋眼睛已無摩擦感，紅腫減輕，5 d后患者反饋眼部已無不適，惟眼角旁剩一小硬塊。囑其妥布霉素滴眼并局部熱敷，1周后諸癥皆消，隨診2個月未見反復。

按：該患者麥粒腫反復發作，小便略黃，易出虛汗，舌紅苔白膩脈滑，屬于脾胃伏火上攻，故選用清脾散加減?！扒迤⑸ⅰ背鲎浴秾徱暚幒?，原用于治療脾經伏熱，風熱乘襲，致生土疳，眥部胞瞼紅腫，甚則出血流膿者。治以清脾胃伏火，理氣活血。方中梔子、黃芩清脾胃積熱，為君藥；連翹、蒲公英消腫散結，為臣藥；菊花清肝明目，茯苓健脾利濕，酸棗仁養肝斂汗，薄荷、升麻助君藥發散郁伏之火；赤芍、當歸涼血，散血分瘀熱；枳殼、藿香理氣和中，振復脾胃氣機。諸藥合用，共收瀉脾胃伏火、理氣活血消腫散結作用。

4.2 脾胃濕熱案梁某，女，8歲。2021年3月6日初診?；颊呙嫔l黃，2 d前右眼部不適，紅腫疼痛突起眼麥粒腫，可見右眼上眼胞2處，下眼胞1處紅腫，時有膽怯，納差，眠一般，大便干，2～3 d一次，舌質紅、苔薄白、脈沉數。證屬脾胃濕熱。方用香砂六君子湯加減：木香6 g，砂仁3 g，陳皮6 g，清半夏6 g，黨參6 g，茯苓10 g，甘草6 g，牡丹皮10 g，梔子6 g，浙貝母10 g，黃芩10 g，麥芽10 g，白術10 g，大黃3 g，黃柏10 g，生牡蠣10 g。7劑，水煎服，日1劑。3 d后患者家屬反饋效佳，麥粒腫已消退，大便基本正常，7 d后已完全消失，隨診1周未見復發。

按：該患者面色發黃，納一般，大便干，舌質紅，苔薄白，脈沉數，屬于脾胃有濕熱，濕熱困于中焦，致脾氣不升胃氣不降，脾胃氣虛運化無力，中焦壅滯并發伏火，火邪上炎至面部發于麥粒腫。治以健脾除濕，清熱解毒、消腫散結。方中以黨參益氣健脾、補中養胃為君；白術、茯苓健脾燥濕；陳皮、木香芳香醒脾；清半夏化痰濕；砂仁、麥芽健脾和胃；黃芩、黃柏清熱解毒消腫；大黃引熱下行；浙貝母散結、生牡蠣軟堅散結；使以甘草調和諸藥。全方扶脾治本，兼化痰濕，散結消腫，標本兼顧。

4.3 脾虛夾邪案李某，女，9歲。2021年12月19日初診?；颊吣赣H代訴屢發麥粒腫，不易消退，可見患者雙眼上眼瞼紅腫，面色微黃，倦怠無力，偏食納呆，眠可，大便干結，3 d一次，舌質淡、苔薄白、脈細數。證屬脾虛夾邪，方用托里消毒散加減：黃芪15 g，黨參6 g，白術10 g，茯苓10 g，金銀花6 g，連翹6 g，白芷6 g，皂角刺10 g，麥芽10 g，炒山楂10 g，萊菔子10 g，炒薏苡仁15 g,炒枳實12 g，甘草10 g。7劑，水煎服，日1劑。7 d后復診，患者家屬代訴，雙眼瞼麥粒腫消退，納增，大便基本正常，繼續服前方1周，隨診未見復發。

按：該患者面色微黃，倦怠乏力，偏食納呆，舌質淡、苔薄白、脈細數，屬于脾胃虛弱，致衛外不固，加之患者余邪未清，體內蘊伏之熱邪夾風上擾眼瞼，故屢發麥粒腫，因患者自身正氣虛弱，正不勝邪，故紅腫不甚，經久難消，納呆、大便干結均為脾胃虛弱不能運化食物造成的積食化熱之候，治以健脾益氣，散結消滯。方中以黃芪、黨參補氣升陽，益氣健脾為君藥；白術、茯苓健脾燥濕；金銀花、連翹清熱解毒；白芷燥濕止痛；皂角刺、薏苡仁消腫排膿；麥芽、山楂、萊菔子、枳實健脾消食行滯；甘草調和諸藥。諸藥合用，共奏健脾消積，清熱消腫祛邪之功效。

5 小結

隨著社會發展，生活工作壓力日趨加重，加之越來越多的人飲食不節，喜食肥甘厚味，脾胃功能損傷，中焦運化無力，食物積滯于胃郁而化熱，氣血生化不足，加之外邪侵襲，正氣虛弱，引發麥粒腫?，F代醫學在治療麥粒腫上方法單一，費用較高，易反復發作，而中醫藥從脾胃角度治療麥粒腫，通過清熱解毒，消腫散結，補脾益氣，隨癥加減，從根本上消除麥粒腫誘發因素，具有療效確切，不良作用小，痛苦少的特點。這為中醫治療麥粒腫提供了新的思路，豐富了中醫學對麥粒腫的認識，也為患者在治療麥粒腫時提供更多選擇，具有一定臨床應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