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在經方配伍中的應用規律研究

張學謙 葉少珊 陳宏生 趙 強△

人參是中醫臨床中常用的一味補益藥材，一般是指五加科植物人參的干燥根和根莖[1]。獨參湯是單方的代表方，《醫宗金鑒》：“人參……,治元氣大虛，昏厥，脈微欲絕，及婦人崩產，脫血，血暈”。傷寒經方體系中有多個方劑含有人參，深入研究人參的性味及其與其他中藥的配伍規律，可以增加人參的應用效果、更好地理解方劑背后隱藏的病機規律。

1 人參的性味與功用

關于人參性味的記載首見于經典本草著作《神農本草經》：“主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益智，久服輕身延年”。人參味甘、微苦，性微溫，歸肺、脾、心經，可以補氣生津、安神益智、補脾益肺[2]?，F代中藥學統編教材《中藥學》[3]中確定人參性味：“味甘，微苦，性微溫；歸肺、脾、心經；益氣生津，補脾益肺，安神益智”。對人參性味的認定，不同著作記載不同，但以性微溫為主。故人參的藥性為甘、微苦，微溫；歸脾、肺、心、腎經[4，5]。

現代醫學家、藥學家經過多年的科學研究，發現人參中含有多種有益的生物活性成分[6]，其中包括人參皂苷、人參多糖、揮發油等生物活性物質[7]。人參皂苷是主要的有效活性成分，在眾多科研工作者的研究成果中達成共識[8]。人參各提取成分的藥理研究表明，人參皂苷對人體的免疫力、內分泌、脂類代謝、神經、心臟、血管等方面均有正向積極作用[9-14]；人參多糖可顯著增強人體免疫力和吞噬巨噬細胞的功能[15]，另外，人參多糖還具有抗腫瘤作用[16-19]。

2 人參在經方中的配伍應用

在經方體系中，以宋版《傷寒論》和《金匱要略》的方劑為主要研究對象，統計出與人參相關的條文有80條，涉及到人參的方劑共有42方，包括丸散劑7方，湯劑35方。人參作為補益要藥，同諸藥共用，辨證施治，可增強其補益功用[20]。臨床可以根據中藥具有的四氣、五味、升降浮沉、歸經等理論來指導人參與其他中藥合理配伍，以達到更好的藥效。在經方體系中，深入研究人參配伍規律及理論，可以拓展人參在經方配伍應用的深度和廣度。

2.1 人參與桂枝配伍 太陽病人參與桂枝配伍的方劑主要出現在太陽病和太陰病篇，人參與桂枝配伍使用，可以通行內外，補營血益衛陽，解表、解肌的同時，可用人參補汗后之津虧。人參與桂枝配伍典型的方劑有：桂枝新加湯、桂枝人參湯、黃連湯、柴胡桂枝湯等。

當榮衛虛寒、津虧液少時，經方中常用桂枝新加湯治之(見《傷寒論》第62條)。新加湯補營血之不足而散未盡之表邪?；颊咛幵谔柌‰A段，經過醫者的發汗治療后，身體出現疼痛，而脈象反現沉遲之象，反映患者不僅僅是表證而是兼有營血虧虛。仲景治療此證的方法為：在桂枝方中，倍加芍藥以養津血，加人參以補正氣，且增桂枝調和營衛之力。

當患者表邪未盡，而又出現利下不止，經方體系中需要表里同調，通常用理中法安內配桂枝解外，代表方劑為桂枝人參湯(見《傷寒論》第163條)。此方用桂枝解外邪，人參、干姜、白術、甘草配伍補脾益氣、溫中散寒、理中止利。

2.2 人參與石膏配伍 陽明病人參與石膏配伍的方劑多出現在陽明病篇。人參與石膏配伍典型的方劑有：白虎加人參湯、竹葉石膏湯和木防己湯等。

白虎加人參湯方證中：陽明實熱、氣陰兩傷證是白虎湯的適用病機。白虎湯可以清陽明表里邪熱，若熱盛傷氣，氣虛不能生津，則需要加人參補氣、生津，急救耗散之津液。人參適用于火邪傷津導致的煩躁之證。對應陽明病中的火證病機：焦骨、傷筋、耗血，或因燒針火邪引起的煩躁證。其中，石膏辛寒，知母苦、甘、寒，故白虎湯能清里熱，兼散表熱；惟其在汗、吐、下后，故必加人參以顧其正氣也。

傷寒病解后，人體出現津液不足，而邪熱尚未清盡，經方體系中用竹葉石膏湯治療(《傷寒論》條文第397條)。此方清解邪熱、生津止渴、散結除煩、補虛降逆。用竹葉、石膏清解胃中邪熱，麥冬生津液，加人參補氣，起到清虛熱、益氣津、降逆氣之功效。

2.3 人參與柴胡配伍 少陽病人參與柴胡的配伍多出現在少陽病篇，其中代表方劑有：小柴胡湯、柴胡桂枝湯、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和柴胡加芒硝湯等。

少陽病含有3層病機：上焦郁火、中焦胃虛、下焦飲逆。少陽病主方小柴胡湯中，用柴胡黃芩清上焦郁火，使得“上焦得通，津液得下”。當患者處在少陽病階段時，病位為邪氣陷于人體半表半里之間。半表半里中的里病是胃氣失和的中焦胃虛。中焦胃虛則津血生化之源不足，衛氣在表更不能抗邪，故而補益胃氣在和解少陽病時至關重要。人參味甘，配伍生姜、甘草、大棗，扶正和胃、補氣生津、資化營血，調和三焦，以治中焦胃虛。

人參與柴胡相配伍用于少陽病變證：當太陽少陽合病時，既有表邪未解又有少陽樞機不利的病機存在，此時選用柴胡桂枝湯(《傷寒論》第146條)。此方為少陽病主方小柴胡湯和太陽中風病主方桂枝湯的合方，用桂枝湯解外證、用小柴胡湯對治少陽證出現的嘔逆、口苦、咽干等證。柴胡加芒硝湯及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為少陽火證和少陽水證對應之變方，其中皆有中焦胃虛之病機，故而皆有人參之用(《傷寒論》第104條、第107條)。

另外，不同的柴胡劑量與人參配伍產生的藥效也有差別，如：柴胡大量應用時具有除邪氣、推陳致新之功，而少量應用時只用于升舉陽氣[21]。柴胡大量用法多應用在以小柴胡湯為基礎方衍生出的各柴胡湯類方中。小量柴胡用法體現在薯蕷丸和鱉甲煎丸的組方中，其用量與柴胡類方具有明顯的不同。薯蕷丸和鱉甲煎丸中均用人參配伍少量柴胡，以達到扶正升陽的作用。

2.4 人參與干姜配伍 太陰病人參與干姜的配伍多出現在太陰病篇，其中的代表方劑有：干姜黃芩黃連人參湯、干姜人參半夏湯、半夏瀉心湯、理中丸、甘草瀉心湯、生姜瀉心湯、大建中湯等。

太陰病的基礎病機是里虛寒，治療太陰里寒主方為甘草干姜湯，對于里虛證，在里寒的基礎上加以補虛固攝以助運化的人參、白術，即為太陰病的主方理中丸。

《傷寒論》第386條：“霍亂，頭痛，發熱，身疼痛……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秱摗返?96條：“大病差后，喜唾……胸上有寒，當以丸藥溫之，宜理中丸”。太陰病的主要病機為里虛寒，而理中丸為治中焦虛寒的主方，理中丸可以溫中散寒、燮理陰陽，恢復脾胃的氣機升降。此方劑中的人參作用主要為健脾益氣，顧護中焦。

《傷寒論》第359條：“傷寒本自寒下……寒格更逆吐下……干姜黃連黃芩人參湯主之”。此方對應的病機為上熱下寒，用干姜、人參之辛溫溫中散寒、補益脾胃，用黃連、黃芩之苦直折胃火。以干姜黃連黃芩人參湯為基礎方，又衍化出系列瀉心湯類方。人參、干姜的配伍組合在這些方劑中主要作用為健脾益氣、溫胃散寒。用以對治瀉心湯類方中的“痞硬”“下利”等癥。

2.5 人參與附片配伍 少陰病經方體系中，人參與附片的配伍多出現在少陰病篇，其中的代表方劑有：附子湯、茯苓四逆湯、四逆加人參湯、烏梅丸、竹葉湯等。

人參甘溫，可補脾胃之氣而通補五臟、以固后天之本；附片辛熱，溫元陽而益命門之火、大扶先天之本。人參與附片配伍，辛甘助陽，主要應用于手足厥逆、汗出膚冷、脈微欲絕之危證[22]。

人參與附片配伍在經方體系中主要用于治療“背惡寒”“手足寒”“臟寒”“惡寒，脈微而復利”等證。

《傷寒論》第69條：“發汗，若下之……煩躁者，茯苓四逆湯主之”。茯苓四逆湯證為“發汗，若下之”的誤治，導致的陰損及陽，方以四逆湯為主，回陽救逆，加人參益氣生津、扶正固本?！秱摗返?85條：“惡寒，脈微而復利，利止，亡血也，四逆加人參湯主之”，此方用四逆湯復陽，加人參生津益血，同時可增附子回陽之效，以治療霍亂傷津引起的利止，亡血；《傷寒論》第317條：“少陰病……手足厥逆，脈微欲絕……”，其方劑的加減法中明言：“或利止脈不出者，去桔梗，加人參二兩”。以上方劑均對應陰陽俱傷重證，應此病機，人參常配伍生附片。

《傷寒論》第304、305條皆為附子湯證。其癥狀表現為背部惡寒嚴重、口中黏滯不爽、身體疼痛明顯、手足厥逆寒痛、脈象沉遲。此證對應的病機為少陰虛寒證，陰損及陽，寒邪凝結，方中重用炮附片溫經、散寒、鎮痛；茯苓、白術健脾利水；芍藥通血痹；同時配伍人參溫補以壯元陽，以固生氣之源。

2.6 人參與黃連配伍 類厥陰病類厥陰病是半表里、半寒熱、半虛實偏于陰者，與少陽病相對。類厥陰證是表里互兼、寒熱錯雜、虛實夾雜。其中，半虛實的病機以虛為主，人參、甘草配伍黃芩、黃柏、黃連等，以人參、甘草甘味為主。類厥陰病以寒熱錯雜為所急所苦時，用藥重在辨析寒熱比例而以苦為主。烏梅丸是代表方劑，此方中人參配黃連，意在補益脾胃、清熱安蛔?！秱摗返?38條：“蛔厥者，烏梅丸主之。又主久利”。烏梅味酸、澀，在烏梅丸中為君藥，此方所用藥物較多，為酸甘辛苦復法的綜合應用：酸甘化陰，酸苦泄熱，辛甘溫陽，辛苦通降。同時，利用人參調中氣。

3 結論

現代藥學研究表明，人參可以調節人體中樞神經系統、強心、抗休克、抗心肌缺血、增強人體免疫功能、抗衰老、改善睡眠等功用。臨床上，人參歷來被醫者廣泛喜用。為強化人參某一方面的功用，常需配伍性味適合的其他藥物。

人參在經方體系中的應用，也極為常見，其代表方劑貫穿整個三陰三陽六經病證，契合各經應用人參之病機。經方中，人參的功用與所配伍的藥味關系密切，熱證可與石膏、黃芩、黃連等相伍，寒證可與附片、干姜、桂枝等相伍。人參亦適用于津傷氣耗之病機，此病機多為患者經過汗、吐、下之后，出現以下不適之癥：心下痞鞕、嘔吐、瀉利、發熱、口渴、虛羸少氣等。《傷寒論》六經病中人參與相應藥物的配伍組合具有內在規律性，探析其配伍后的病機規律，意義重大。六經病中典型的配伍如下。人參-桂枝配伍補營益衛、解表散寒；人參-石膏配伍益氣生津、清解虛熱；人參-柴胡配伍益氣健脾、調和三焦；人參-干姜配伍益氣養陰、溫中散寒；人參-附片配伍益氣溫陽、回陽救厥；人參-黃連配伍補脾益胃、清熱燥濕。深入研究人參與上述藥物的配伍及用量之間的規律，可以使眾多醫者用活人參、用活經方，惠及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