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貴教授運用活絡效靈丹驗案舉隅*

張照健 趙 蕾 陳寶貴※

1 活絡效靈丹簡介

活絡效靈丹由當歸、丹參、乳香、沒藥各15 g組成，方中當歸味甘微溫，入肝、心、脾經，能補血，氣輕而辛，能行血，其力能升能降、內潤臟腑，外達肌表，化瘀生新，溫而不燥，可宣通氣分，為生血活血之主藥。丹參性微寒，味苦，能活血止痛，涼血消癰，安神除煩，祛瘀生新而不傷正。乳香味苦涌瀉入血，可行血中氣滯，辛香走竄，外可透達經絡，內能宣通臟腑氣血。沒藥味辛、苦，性平，氣淡薄，善散血化瘀，與乳香相須為用，能止痛散瘀、活血生肌、消癰祛腐。此四藥皆入血分，共奏養血活血、舒經活絡、行氣止痛、消積除癥、排毒生肌、祛瘀生新之功效，凡心胃、脅腹、肢體、關節疼痛麻木及一切瘡瘍諸疼皆能治之。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中，許多方劑中均可見到活絡效靈丹的蹤跡[1]，如補偏湯、振頹丸用于治療肢體疼痛痿廢，又如活絡祛寒湯、金鈴瀉肝湯、曲直湯等方用于氣血瘀滯肢體疼痛，內托生肌散用于瘰疬瘡瘍因氣血虧損不能化膿生肌者,可見活絡效靈丹在原書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2 陳寶貴教授應用活絡效靈丹驗案舉隅

驗案1：王某，男，51歲。1年前因外力撞擊胸部后出現間斷發作的胸肋疼痛癥狀，伴有頭暈眼花不適，曾作胸部CT檢查，未見確切骨折，2019年5月30日(小滿)初診，訴夜間前胸下部疼痛明顯，有刺痛感，痛處固定不移，時觸之劍突下及肋弓向兩脅壓之不適，納寐不佳。舌暗，苔白，脈象弦滑。擬方：乳香10 g，沒藥10 g，劉寄奴15 g，丹參10 g，柴胡10 g，當歸10 g，川芎10 g，延胡索10 g，甘草10 g。共7劑，每日2次水煎服。2019年6月11日，患者復診，訴遵囑服藥后胸部不適減輕，繼予原方14劑，后期隨訪患者訴諸癥消。

按：跌打損傷所致疼痛，多以氣滯血瘀為主，經絡痹阻，不通則痛，刺痛不移，入夜痛甚，舌暗為瘀血內停之候，以活絡效靈丹為基礎進行加減，常可獲得較好療效，當歸、丹參活血化瘀，乳香、沒藥止痛生肌、流通經絡，加用川芎、延胡索行氣止痛，劉寄奴活血散瘀療傷，患者發病部位于胸脅，柴胡為少陽及厥陰引經之藥，主心腹，除胸中邪逆，五臟間游氣。臨證若兼有濕證可加用茯苓、薏苡仁，兼有寒證加用炮姜、肉桂等，如為頭痛可加川芎、藁本、白芷之類，手臂疼痛可加桂枝、秦艽、桑枝，下肢疼痛可加用牛膝、雞血藤，胸腹痛可加用木香，引經入骨可加用威靈仙，腰背部疼痛可加用杜仲、川續斷。

驗案2：劉某，女，50歲。1個月前出現脅肋部丘皰疹，色紫赤，痛如火燎，成簇帶狀自脊柱向右側側胸部排列，就診于皮膚科診為帶狀皰疹，予以甲鈷胺口服營養神經，伐昔洛韋抗病毒及外涂干擾素軟膏等治療，服用龍膽瀉肝丸及忌口，2周后患者皰疹逐漸消退，但時有發作性脹悶及刺痛感，遇有心情煩悶，癥狀更加明顯，夜間加重，以至于徹夜不眠，焦慮不安，考慮為帶狀皰疹遺留肋間神經痛，于2019年6月29日(夏至)來診，來診時患者精神萎靡，面色晦暗，疼痛如前，另訴時有下肢發麻發涼感。舌淡暗，苔白，脈弦細。擬方：乳香10 g，沒藥10 g，丹參30 g，柴胡10 g，郁金10 g，當歸15 g，白芍15 g，白術10 g，茯苓10 g，甘草10 g。共7劑，每日2次水煎服。2019年7月6日患者復診，覺痛減，但仍有肢體發麻發涼感，予加用牛膝15 g，桂枝10 g，土茯苓10 g。共14劑，后期隨訪患者訴諸癥消。

按：中醫稱帶狀皰疹為纏腰火丹，多為情志內傷而肝郁，氣滯日久而化火，肝經火毒外溢皮膚而發，或為飲食不節損傷脾胃，脾臟運化失司，濕邪內蘊而化熱，濕熱外溢肌膚而生，年邁體弱者常病程遷延。現患者皮疹消失，提示濕熱毒邪已退，然每于憂傷惱怒后發病，此為氣血凝滯未解，考慮為情志不遂，肝郁氣滯化火，氣滯血瘀，痹阻脅絡。故痛處不移，其狀如刺，入夜痛甚，舌暗為瘀血內停之候，脈弦主痛，予以當歸、丹參養血活血，乳香、沒藥止痛，柴胡、郁金疏肝，白芍柔肝緩急，茯苓、白術健脾。服藥之余應注意調暢情志，忌食辛辣助火之物。若能配合局部刺絡拔罐及針灸治療，宣散氣血、調暢經絡氣機效果更佳。

驗案3:劉某某，女，35歲。2019年5月23日初診。訴近半年來月經先期，每于經前偏頭痛，乳房及胸脅脹悶，曾服丹梔逍遙散，效果不佳，此次又逢月經將潮，右顳部及耳前刺痛，向巔頂部放射，伴有心煩口干。唇舌紫暗，苔薄黃，脈弦細。追問病史，患者訴近期工作及生活壓力較大，時有急躁易怒，睡眠不安。擬方：川芎6 g，鉤藤15 g，當歸15 g，白芍10 g，乳香10 g，丹參10 g，沒藥10 g，夏枯草12 g，墨旱蓮15 g，甘草6 g。共7劑，日2次水煎服。服3劑后痛減，囑每次經前服用此方3劑，連服3個月，月經先期及經前頭痛等癥好轉。

按：患者長期焦慮，精神緊張憂郁，肝氣郁結，失于疏泄，氣滯血瘀，絡脈失于條達，拘急而痛，日久肝陰被耗，肝陽失斂，上亢擾動清陽而頭痛。肝郁氣滯，久而化熱，熱擾沖任，迫血妄行，故月經先期。足厥陰肝經夾胃、絡膽、布胸脅，其支上出額與督脈會于巔頂。患者頭痛、胸脅脹悶等符合肝經循行部位，加之口苦脈弦等癥，符合肝郁化熱之象，然舌紫暗，疼痛刺痛不移，為合并血瘀之兆，治宜化瘀通絡，涼血平肝。方中丹參、當歸、乳香、沒藥活血定痛，夏枯草，鉤藤平肝潛陽，墨旱蓮滋補肝腎兼能涼血，川芎為頭痛要藥，合白芍柔肝斂陰止痛。

驗案4: 劉某，女，46歲。因下腹疼痛反復發作6月余于2017年9月21日來診。既往曾有闌尾炎病史，自以為慢性闌尾炎發作，服用抗菌消炎類藥物無效，后于外院查腹部彩超，提示子宮多發肌瘤，大者直徑約6 cm，此次來診患者訴下腹疼痛時有發作，隱約有刺痛感，按之痛減，未及明顯包塊，大便黏膩不爽，時有腸脹氣，得矢氣覺舒，未幾腹部又有脹悶之感。舌暗，苔黃，脈弦澀。擬方：當歸10 g，丹參10 g，大黃15 g，乳香10 g，沒藥10 g，桃仁10 g，延胡索10 g，木香10 g，紅藤15 g，蒲公英30 g，枳殼10 g，厚樸10 g，甘草10 g。共7劑，日1劑，水煎早晚溫服。2017年9月28日二診，下腹疼痛減輕，上方去蒲公英，加穿山甲3 g沖服，繼服30劑后復查婦科彩超，子宮肌瘤由6 cm減小為2 cm，隨訪 6 個月未復發。

按：患者下腹痞塊疼痛屬于中醫癥瘕之類，考慮為下焦濕熱積滯內阻，氣血凝滯，腸絡不通，邪氣不去，久則正氣耗傷，故見虛實錯雜之狀。方中當歸、丹參祛瘀通絡，乳香、沒藥、木香、延胡索行氣止痛，合小承氣湯通便寬腸、清利濕熱，蒲公英合紅藤敗毒消癰，甘草調和諸藥、補益和中。

驗案5:王某某，男，69歲。2019年4月18日來診。訴5年來小便余漓不盡，時有腰骶酸痛，伴頭暈目眩，近1周下腹酸脹拘急感，泌尿系彩超提示，前列腺肥大，查尿常規：白細胞2+，于外院診為前列腺炎。舌暗，邊有瘀斑，苔白膩，脈澀。擬方：當歸20 g，丹參10 g，穿山甲10 g，乳香8 g，沒藥8 g，薏苡仁20 g，扁蓄20 g，冬葵子10 g，大黃8 g，腎茶10 g，車前子20 g。加水500 ml，煎至200 ml頓服，每日2次，14劑后癥狀明顯減輕。隨訪，小便不暢及下腹酸脹拘急等癥狀消失。

按：此病診斷考慮癃閉，《景岳全書·癃閉》將癃閉的病因歸納為4個方面：①火邪結聚膀胱及小腸，水泉干涸，氣門熱閉不通；②熱居肝腎，敗精、槁血阻塞水道；③真陽下竭，元海無根，氣虛而閉；④肝強氣逆，膀胱氣化不利，氣實而閉。此患者考慮為瘀血敗精阻塞尿道，小便難以排出，因而形成癃閉。治療以行瘀散結，通利水道為原則，察患者舌脈有瘀象，病程較長，與當歸、丹參活血化瘀、扶正補血，乳香、沒藥行氣止痛，穿山甲化瘀排膿，大黃通瘀散結，腎茶清熱消腫合車前子利水通淋，扁蓄、冬葵子滑利水道，患者舌苔白膩，加薏苡仁健脾。

3 活絡效靈丹的現代藥理研究

當歸具有調節凝血功能、促進骨髓造血、抑制平滑肌收縮、減輕缺血性損傷、鎮痛等功能[2]，研究表明當歸的水溶性成分當歸多糖具有明顯的改善循環、免疫調節、抗氧化及炎癥損傷等的藥理活性[3]。當歸所含單體成分阿魏酸能通過抑制TLR4/MyD88信號通路、抑制二價鈣離子內流等起到抗氧化和抗凋亡作用[4],丹參所含丹參酮類、丹酚酸類、丹參素類等成分能擴張血管，使毛細血管網開放數目增多，使微循環血流量顯著加快，改善血液流變性，抑制凝血，激活纖溶，抗血栓形成，具有抗炎作用，對金黃色葡萄球菌、多種桿菌、某些癬菌等具有不同程度抑制作用，具有保護胃黏膜及中樞性鎮靜和鎮痛作用，此外還可擴張冠狀動脈[5-7]。乳香為橄欖科植物乳香樹及其同屬植物皮部滲出的樹脂，現代研究發現乳香具有鎮痛、消炎、升高白細胞的作用，并能加速炎癥滲出物排泄，促進傷口愈合[8]。沒藥為橄欖科植物沒藥樹或其他同屬植物皮部滲出的油膠樹脂，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具有抗腫瘤、抗微生物、抗炎、鎮痛等作用，但其對黏膜有局部刺激作用[9]。

血瘀的病理狀態是由于各種致病因素影響了血液的運行，或血管損傷，導致體內血液運行不暢、血液滲出血管壁所致。現代研究認為炎癥反應后大量細胞因子生成，血管內皮細胞受損是多種疾病發生發展的始動因素。其中血管內皮細胞受損一方面可導致中性粒細胞的黏附，貼壁，游走，遷移到組織間隙，產生炎癥反應；另一方面也可增強局部血小板的活性，促進局部血栓形成[10]。活絡效靈丹可能通過增加血液流量，改善微循環清除了局部的炎癥物質，也可能是通過減少炎癥物質改善了局部血流，從而發揮其活血化瘀鎮痛作用。

4 結語

氣以生血，血以養氣，氣賴血行，血賴氣載,氣病可以導致血病，血病可以形成氣病。氣有一身之不行，則血有一身之不運。活絡效靈丹一方中，當歸、丹參養血活血，祛瘀生新，溫通血脈；乳香、沒藥活血止痛，消腫生肌,諸藥相合,辛溫走竄,故使血流暢通無阻。陳寶貴教授繼承張錫純之學術思想，認為乳香、沒藥生用為好,若去油后則流通之效大減，但生用時部分患者會出現胃部不適,常加入白及、黨參、陳皮、白蔻仁、生姜、雞內金等糾正,且服藥時需食遠服,徐徐下咽為宜,部分患者還會出現皮疹等過敏反應，可預防性加用防風、荊芥等。活絡效靈丹臨床應用時常根據病情在原方中加入川芎以行氣止痛，加土鱉蟲、蘇木、骨碎補以助活血祛瘀,消腫止痛；如婦女瘀血腹痛加生桃仁、五靈脂，臟腑內癰加三七、牛蒡子；如為癰瘡疼痛，紅腫屬陽者可加金銀花、連翹、知母，白硬屬陰者可加肉桂、鹿角膠；瘡破后生肌不速者加生黃芪、知母、甘草。陳寶貴教授強調此方在臨床應用之中要把握血瘀氣滯所致疼痛這個基本病機，再根據患者的陰陽虛實進行加減，如此方能保證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