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紅霞
2021年2月,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黨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推進理論創新、進行理論創造的歷史。”[1]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婦女運動的根本指導思想,沒有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的不斷創新,就沒有百年來婦女解放發展取得的巨大成就。本文主要通過對五四運動前后至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有關婦女解放、婦女運動的經典著作,共產黨中央有關婦女運動的決議、決定等文獻的研究解讀,探究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何以必須、何以能以及如何中國化等問題,力圖呈現共產黨人為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進行的早期探索、理論貢獻和主要特征等,以期深刻認識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早期樣貌。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概念是1938年毛澤東正式提出的,毛澤東指出:“馬克思主義必須通過民族形式才能實現。沒有抽象的馬克思主義,只有具體的馬克思主義。所謂具體的馬克思主義,就是通過民族形式的馬克思主義,就是把馬克思主義應用到中國具體環境的具體斗爭中去,而不是抽象地應用它。”“離開中國特點來談馬克思主義,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馬克思主義。因此,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現中帶著中國的特性,……成為全黨亟待了解并亟須解決的問題。”[2]651按照毛澤東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闡述,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是黨結合婦女運動實際,用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基本原理認識和解決中國婦女問題,并在實踐基礎上進行經驗總結和理論升華,然后再實踐、再總結,并不斷完善的過程。其主體是中國共產黨;核心是使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適合中國婦女實際,為中國婦女解放發展服務,這里的中國婦女實際既包括中國婦情,也包括中國國情;目標是構建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3]的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復雜的不斷變化的國情、婦情,決定了這必定是一個艱辛探索和不斷創新的過程。
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何以要中國化,今天看來已經不成問題,理所應當,但在20 世紀初乃至整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卻成為一個問題。說清楚這一問題,首先要理解共產黨人何以接受馬克思主義及其婦女理論。鴉片戰爭后,在拯救民族危亡的一系列救亡圖存運動中,特別是在戊戌變法和辛亥革命過程中,以康有為、梁啟超等為代表的資產階維新派和以孫中山、蔡元培等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將婦女解放與救亡圖存聯系起來,他們以西方資產階級的天賦人權和女權學說為理論武器,為爭取婦女解放進行了積極探索。雖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婦女覺醒,但由于沒有先進理論的指導和用先進理論武裝起來的先進政黨的領導,隨著袁世凱竊取辛亥革命果實而遭受挫折,最終沒有改變婦女的悲慘命運,也沒有完成男女平等和婦女解放的歷史任務。中國婦女迫切需要改變被壓迫、被奴役的命運,迫切需要新的思想和新的組織的引領。
五四運動前后,特別是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后,馬克思主義作為各種思潮之一被介紹到中國,使苦苦探索中國出路的先進知識分子們看到了資本主義道路之外還有一條俄國十月革命道路。當時中國的狀況與俄國情況很相似,特別是“十月革命發出的反對帝國主義的號召,使飽受帝國主義列強欺凌的中國人民感到‘格外沉痛,格外嚴重,格外有意義’”,“推動他們認真了解指導十月革命的馬克思主義學說”。[4]6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特別是巴黎和會上中國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使他們對資本主義制度更加失望,對資本主義救國方案愈加懷疑,逐漸認識到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不能成為認識中國、改造中國的有效武器,“一變而傾向于社會主義”。[5]35因此,馬克思主義一開始就是作為觀察和改變中國命運的工具被接受的,先進知識分子在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同時也接受了作為其重要組成部分的婦女理論,用以改變婦女命運、推進婦女解放發展。
既然是應用,從認識論的角度分析,勢必存在適不適用的問題。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揭示的是婦女解放發展的基本原理和一般規律,創立于19世紀40年代的歐洲。當時歐洲處于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產業女工數量眾多,工人運動如火如荼。而20 世紀初期的中國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經濟文化落后,產業女工數量很少,農村婦女占婦女群眾的絕大部分,深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壓迫,經濟不獨立,婚姻不自由,沒有參政權、受教育權、公開社交權,等等。雖然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未來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包括婦女的發展有科學預測,但也“不可能預見未來各國發生的所有婦女問題”。[6]84因此,從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那里不可能找到解決中國婦女問題的現成答案。
馬克思主義及其婦女理論作為外來文化,自傳入中國后,一直面臨如何理解和對待的問題。是與中國婦女運動實際相結合,根據中國國情和婦女實際狀況進行改造創新,還是直接拿來運用,生搬硬套?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也一再強調,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提供的不是現成的教條,而是進一步研究的出發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認為“可以到馬克思的著作中去找一些不變的、現成的、永遠適用的定義”是一種誤解。[7]742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雖然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還不透徹,還沒有將其作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人類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真理,但從解決中國問題出發,還是認識到需要對其進行改造,這在1919年李大釗的《再論問題與主義》一文中已有所反映。李大釗指出,社會主義“他那互助友誼的精神,不論是科學派、空想派,都拿他來作基礎。把這個精神適用到實際的方法上去,又都不同。我們只要把這個那個的主義,拿來作工具,用以為實際的運動,他會因時、因所、因事的性質情形生一種適應環境的變化”。“必須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盡量應用于環繞著他的實境”。[8]3李大釗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中強調:“不可拿這一個時代一種環境造成的學說,去解釋一切歷史,或者就那樣整個拿來,應用于我們生存的社會。”[8]35廣大婦女迫切需要從“三綱五常”、貞操節烈等封建道德的長期束縛下解放出來,成為具有獨立人格、婚姻自由,且與男性平等就業、平等參政、平等接受教育的人,這些都是20世紀初中國婦女的“實境”。中國婦女運動具體實踐的現實需要,促使早期共產黨人自覺或不自覺地對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造,為我所用。因此,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要在中國發揮指導思想的作用,根本解決中國婦女解放問題,就必須中國化。正如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所指出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不是教條而是行動指南,必須隨著實踐發展而發展,必須中國化才能落地生根、本土化才能深入人心。”[9]66
中國婦女運動的客觀需要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必須中國化的前提,但能不能中國化還需具備一定的條件。
首先是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品格。馬克思、恩格斯在考察整個人類解放過程中形成和發展起來的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是一個開放的、不斷發展的理論體系,具有實踐性、開放性、與時俱進的理論特質。正如恩格斯所說:“我們的理論是發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并機械地加以重復的教條。”[7]681《共產黨宣言》1872年德文版序言指出:“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10]5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馬克思主義具有與時俱進的理論品質,“是隨著時代、實踐、科學發展而不斷發展的開放的理論體系,它并沒有結束真理,而是開辟了通向真理的道路。……把堅持馬克思主義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統一起來,結合新的實踐不斷作出新的理論創造,這是馬克思主義永葆生機活力的奧妙所在”。[11]
其次是中國有適合的土壤和環境。適合的環境,既包括文化環境,又包括時代需要。中國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中唯一一個文明沒有中斷的國家,一個根本原因就是中國文化具有開放包容、海納百川的鮮明特征。在長期民族融合中,中國文化已經融合了漢族和各少數民族文化及各地域文化,同時外來的佛教文化、基督教文化、伊斯蘭教文化也在傳入中國后被進行了改造,實現了中國化。中國文化的這一特性決定了它能夠接納馬克思主義及其婦女理論。同時,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大同思想、均貧富、和諧、陰陽平衡、陰陽和合、和而不同等思想,與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思想所描繪的共產主義社會的男女平等、沒有階級壓迫、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等理想具有某種程度的契合性。因此,作為中國具體實際的中國文化,為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在中國生根、開花、結果提供了文化土壤,使其獲得了本土文化的認同和滋養,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結合,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題中應有之義。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也是婦女運動的時代需要。馬克思曾經說過:“革命需要被動因素,需要物質基礎。理論在一個國家實現的程度,總是決定于理論滿足這個國家的需要的程度。”[12]12毛澤東也曾指出:“馬克思列寧主義來到中國之所以發生這樣大的作用,是因為中國的社會條件有了這種需要,是因為同中國人民革命的實踐發生了聯系,是因為被中國人民所掌握了。任何思想,如果不和客觀的實際的事物相聯系,如果沒有客觀存在的需要,如果不為人民群眾所掌握,即使是最好的東西,即使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也是不起作用的。”[13]1515
再次是中國共產黨獨特的精神品格。中國共產黨是推進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主體和領導力量,能不能中國化、多大程度上中國化關鍵在黨。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政黨,我們黨具有堅持真理、堅守理想信念、踐行初心使命、勇于自我革命、善于解決中國實際問題的精神品質。正如黨中央在總結百年奮斗的歷史經驗時所指出的,中國共產黨“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求真務實”,“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及時回答時代之問、人民之問,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9]66-67這些優秀品格決定了共產黨能夠承擔起領導推進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責任,能夠根據不同時期婦女運動新實踐和廣大婦女群眾新需要,勇于推進理論創新,并善于運用新的理論指導新的婦女運動實踐。
關于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起點,學界觀點不一。主要有五四新文化說、共產黨成立說、黨的二大說,等等。學界之所以有分歧,關鍵在于對“化”的理解不同。筆者認為,五四運動前后,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在中國傳播過程中就開始了中國化過程,理由是,當時先進知識分子不僅通過譯介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經典著作,而且通過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婦女理論分析、探討中國婦女問題來傳播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無論是否有意識,是否產生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成果,“化”的過程已然開始。
李大釗運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關于物質、經濟變動決定思想、主義、道德等的變動的理論來探討中國婦女解放的出路。他在《再論問題與主義》中指出:“經濟問題的解決,是根本解決。經濟問題一旦解決,什么政治問題、法律問題、家族制度問題、女子解放問題、工人解放問題,都可以解決。”[8]61920年,在《由經濟上解釋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一文中,他從經濟入手分析中國婦女解放,指出資本主義壓迫動搖了中國農業經濟,以之為基礎的大家族制度必然崩塌,建立在其上的父權專制、夫權專制、男子專制、順夫主義、賤女主義必將被推翻,“不但婦女向男子要求解放,便是男子也漸要解放婦女了。因為經濟上困難的結果,家長也要為減輕他自己的負擔,聽他們自由活動,自立生活了”。[8]1481919年,李大釗在《婦女解放與Democracy》中用馬克思主義階級斗爭學說分析中國婦女解放問題,認為婦女解放與民主密切相關,有了婦女解放,真正的民主才能實現,指出“‘人民’這個名詞,決不是男子所得獨占的,那半數的婦女一定也包含在內”,“獨有男女兩性是一個永久的界限,不能改變,所以兩性間的Democracy 比什么都要緊”,因此,要求兩性間的民主,“這婦女解放的運動,也比什么都要緊”。[8]691920年5月,陳獨秀發表《上海厚生紗廠湖南女工問題》,運用馬克思主義剩余價值學說分析中國婦女勞動問題,指出厚生紗廠女工問題“不單是湖南的女工的問題,也不單是上海男女工人問題,乃是全中國勞動問題”。[14]陳獨秀也嘗試用馬克思主義的階級觀點和家庭學說分析男女不平等根源和婦女解放的根本出路。1921年1月,陳獨秀發表《婦女問題與社會主義》的演講,指出“婦女問題雖多,總而言之,就是經濟不獨立”[15]145,而男女不平等、婦女不獨立的根源在社會制度,只有在社會主義“男女都要力作”,“在家庭不至受家庭壓迫,結婚后不會受男子壓迫”,“認男女皆有人格”[15]146,“離開社會主義,女子問題斷然是不會解決的”[15]144,因此,他將建立社會主義制度作為婦女解放的“唯一的方針”。1919年7月到12月,毛澤東發表《對于趙女士自殺的批評》《趙女士的人格問題》《女子自立問題》《婚姻上的迷信問題》等十幾篇涉及婦女問題的文章,痛斥趙五貞自殺事件背后“是婚姻制度的腐敗,社會制度的黑暗,意志的不能獨立,戀愛的不能自由”[16]377,提出打破父母代辦政策、打破媒人制度、破除婚姻上的迷信等入手辦法。1920年5月,在法國剛剛學習了馬克思主義的向警予發表《女子解放與改造的商榷》一文,可看出,此時的向警予雖然對馬克思主義預言的共產主義還不是很確定,但并未影響她用馬克思主義理論分析中國婦女問題,她認為“私有財產制度”是“萬惡之源”,“在理不應存在,在勢不能存在”[17]13,婦女的真正解放必須廢除私有財產制度。由此可見,在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前,先進知識分子已邁出探索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步伐,雖然“化”的成分比較少,程度有限,但不能由此否認中國化過程的開始。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對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探索有了實質性推進,最突出標志就是1922年、1923年、1925年黨的二大、三大、四大和1926年黨的第三次中央擴大執行委員上先后通過了四個關于婦女運動的決議案。1926年和1927年第三次、第四次全國勞動大會也分別通過了關于女工童工問題的決議案。以黨中央的名義發布婦女運動指導方針、揭橥黨的婦女解放思想主張,反映了黨在領導婦女運動上一定的理論自覺。1922年黨的二大通過的《關于婦女運動的決議案》,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以政黨名義通過的關于婦女運動的決議,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最初成果。系列決議案是黨領導婦女運動的綱領性文獻,是黨的民主革命綱領貫徹于婦女運動中和婦女運動納入民主革命的有機統一,是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早期探索的理論成果和實踐成果,體現了早期探索主體由個體向集體轉化的特征。
中國共產黨對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早期探索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1.婦女解放的途徑和方向問題
二大的婦女運動決議案提出:“在資本主義生產制度之下,婦女是得不到解放的”,“婦女解放要在社會主義的社會,才得完全實現”,“婦女解放是要伴著勞動解放進行的,只有無產階級獲得了政權,婦女們才能得到真正解放”。[18]29-30這是成立僅一年的中國共產黨在觀察、對比了資本主義制度下和蘇維埃社會主義制度下婦女的地位狀況以及中國婦女現狀后得出的結論。
2.黨領導婦女運動的任務和奮斗目標
根據黨的二大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二大婦女運動決議案提出了“中國共產黨除努力保護女勞動者的利益而奮斗——如爭得平等工價、制定婦孺勞動法等之外,并應為所有被壓迫的婦女們的利益而奮斗”,并提出“幫助婦女們獲得普通選舉權及一切政治上的權利與自由”“保護女工及童工的利益”“打破舊社會一切禮教習俗的束縛”的主要任務。[18]29-30之所以提出這樣的任務,主要基于黨對中國婦女狀況的分析,認為國際資本主義侵入中國以來,“無產階級的婦女漸漸降到工錢奴隸地位”,“許多半無產階級的婦女,也漸漸要被經濟的壓迫驅到工廠勞動隊里面去”。這一分析顯然并不十分符合中國實際,就當時整個國家的婦女狀況而言,女工仍是少數,遠沒有達到西方國家大規模的產業無產階級婦女的數量,反映出黨還沒有對中國婦女狀況做出客觀分析,沒有完全從中國婦女實際出發制定婦女運動方針,有明顯照搬的痕跡。黨在領導反帝反封建的斗爭中,逐步認識到婦女“包含在整個的被壓迫民族之中”,因此,四大婦女運動決議案明確提出黨的責任是“領導一般婦女運動成為民族解放運動中的要素”,即堅持國民革命與婦女解放運動有機結合。[18]179
3.婦女運動的主體力量問題
黨成立后致力于組織領導工人運動,1922年至1923年,領導了大規模的女工運動,特別是向警予、繆伯英等人直接參與領導了上海、北京、武漢等地的女工罷工斗爭。從領導女工運動的實踐中,黨逐步認識到勞動婦女在革命斗爭中的重要性,因此,黨的三大婦女運動決議案指出,“勞動婦女在階級斗爭中之重要與意義”。[18]68此時黨重點關注的勞動婦女主要仍是城市女工。但隨著革命的深入開展,特別是北伐的勝利進軍,農民運動逐步發展并空前高漲,黨看到了農民特別是貧農的革命性,因此1925年黨的四大關于婦女運動的決議案進一步明確黨領導的婦女運動“應以工農婦女為骨干,在婦女運動中切實代表工農婦女的利益,并在宣傳上抬高工農婦女的地位,使工農婦女漸漸得為婦女運動中的主要成分”。[18]2791926年婦女運動決議案更是將“農婦運動”單獨提出,足見其重視程度,指出“將來的農婦運動在中國婦女運動上一定要占一個很重要的位置”,現在就要開始注意并“準備作農婦運動的人材”。[18]476與二大、三大婦女運動決議案相比,四大婦女運動決議案明確將婦女分為半封建半資產階級的貴族婦女、買辦資產階級化的教會婦女、小資產階級婦女和勞動婦女,認識到不同階級的婦女運動目標不同,所以黨提出了對不同婦女運動的不同態度和政策,表明黨對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方法的運用更加靈活,已經能夠較為客觀全面分析中國婦女階級狀況。
4.婦女運動中的聯合戰線問題
根據馬克思主義階級斗爭理論,黨在領導女工運動中,認識到同為工人階級的男女工人團結起來的重要性,因此在第二個婦女運動決議中提出“男女工親密團結”,同時,為實現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務,黨運用統一戰線思想,黨的三大提出了實行國共合作。在這一思想指導下,主張婦女結成聯合戰線,三大婦女運動決議案提出“全國婦女運動的大聯合”口號,強調不要輕視小姐太太或女政客的運動,“階級的主義的色彩不要太驟太濃,致使她們望而生畏”。[18]68三大和四大婦女運動決議案都提出了適合各階層婦女要求的主張,如爭取婦女社會地位、教育、職業、工資平等,打破奴隸婦女的禮教,結婚離婚自由、保護母性等。1926年黨對于聯合戰線的認識則更為深刻,認為如果不建立各種派別間婦女的聯合戰線,就會“喪失多數群眾的同情”,提出“今后應該特別注意各階層婦女及各婦女團體間的聯合戰線”。[18]476
5.關于婦女運動的組織和宣傳問題
黨深刻認識組織宣傳的重要性,黨的二大婦女運動決議案明確提出要創立婦女部,在黨的機關報中“為婦女特辟一欄”。三大婦女運動決議案提出設立婦女委員會,創辦出版物,“樹立精神的中心”。四大婦女運動決議案再次強調籌辦婦女定期刊物,“注重婦女問題多方面的描寫和批評,切忌偏枯”[18]281,并在黨的各種機關報上宣傳婦女運動,同時強調注重各種婦女群眾集會中的口頭宣傳,提出了斗爭口號,以組織指導婦女運動。1926年婦女運動決議案則針對婦女刊物宣傳存在的“太政治化”“太籠統”等問題,提出“婦女群眾化”問題,要求“多描寫婦女的切身痛苦和實際需求,務使每個婦女看到都感覺為她自己說話”[18]476,這實際也是對馬克思主義群眾觀的進一步深化和中國化。
總之,作為認識婦女問題、改造婦女命運、促進男女平等和婦女解放發展的科學真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一經傳入中國便開始了中國化進程。這一時期,由于作為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主體的中國共產黨力量還比較弱小、不夠成熟,對馬克思主義及其婦女理論的理解和把握還不夠系統和深入,對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缺乏高度的理論自覺,加上受共產國際影響,導致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與中國婦女運動實踐結合得不夠密切,中國化程度不高。盡管如此,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的早期探索已呈現出理論性與實踐性相統一特征,并隨著中國革命和婦女運動實踐的發展變化而不斷創新。同時,黨領導的婦女運動是黨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初心使命的重要內容,中國婦女運動在謀求婦女解放的同時,還肩負著階級解放、民族解放、社會解放等多重任務,因此,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中國化需要解決如何處理婦女解放與階級解放、民族解放、社會解放等之間的關系問題,由此決定了其過程的復雜性和艱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