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國宏
(寧波市委黨校,浙江 寧波 315032)
脫貧攻堅的勝利是人類減貧歷史上的奇跡,在這一歷史當口,中國共產黨又吹響了共同富裕的時代號角。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根本原則,是社會主義事業發展的必然要求,更是中國共產黨在新時代的新論斷、新概括和新承諾。新階段更加關注國計民生和人民幸福,在教育、住房和醫療上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和調適,制定時間表,描繪路線圖,將浙江省作為共同富裕先行示范區[1],浙江省在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上進行了一系列社會治理探索,以數字化改革驅動制度的整體性重塑,以黨的建設引領地方治理的現代化,從“社會管理”傳統走向“社會治理”改變,變政府為主體為多方參與協作共建,改革行政成本的單向度支出為分攤運行成本的多向度合作,變剛性、靜態、被動的秩序為柔性、動態、主動的效果。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要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統籌謀劃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國家治理的漸次推進要求地方治理的現代化轉型,反之,地方治理改革也為國家治理提供了豐富的經驗,然而地方治理必將面臨比國家治理更復雜的內外部環境、壓力挑戰和多樣性,可見共同富裕呼喚地方治理現代化新探索。
共同富裕背景下的地方治理現代化不僅是物質的極大豐富和結果的相對平等,還特別需要考慮到人的因素,共同富裕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特征,雖不是同步富裕、全部富裕,也不會搞殺富濟貧和平均化,重點強調的是人與環境系統相互作用的過程,是人作為主體的極大發展[2]。共同富裕背景下的公共政策推行過程中尤其要考慮人的主體作用,地方治理主要取決于管理者對群體行為的有目的有選擇的調適,因而地方治理的本質是群體的行為規劃。不同的行政選項會巧妙地塑造人們日常的行為選擇,鑒于選擇的廣泛和重要,因此設計基于不同行為預期的“選擇架構”來定向引導群體行為可成為政府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即在傳統的、直接的行政命令中,嵌入基于人類選擇框架來干預行為的補充性方案。這本質上是在“看得見的手(政府干預)”和“看不見的手(市場行為)”中取得平衡,盡可能多地保留人作為主體的選擇自由,這就是助推理論(Nudge Theory[3])在地方治理現代化上的耦合適用。傳統的政策工具與助推形成鮮明對比,前者通過命令、禁令或經濟獎懲(包括補貼或罰款)來達到對象的行為改變;后者在不禁止任何選擇或不顯著改變經濟獎懲的情況下,以可預測的方式改變人們的行為,不會增加物質成本,而是改變了潛在的選擇架構來影響群體的行為,例如通過改變默認選項來利用人們被動接受默認的傾向[4]。
助推理論由行為經濟學和行為心理學研究人員理查德·塞勒(Richard H.Thaler)和卡斯·桑斯坦(Cass R.Sunstein)于2008 年在著作《助推:如何做出有關健康、財富與幸福的最佳決策》中首次提出并發展,塞勒是2017 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被稱為“行為經濟學之父”,而桑斯坦曾任奧巴馬政府信息與規制事務辦公室主任,將研究運用于政府事務中,桑斯坦也是行為經濟學創始人,被著名認知心理學家赫爾伯特·西蒙(Herbert A.Simon)稱之為“行為經濟學之父”。2000 年后,塞勒開始將其行為經濟學和行為心理學的研究成果運用到政府決策中,旨在幫助政府運用政策引導人們做出優化決策。助推可以成為政府社會治理的創造性理論和方法體系。這一理念得到了東西方發達國家和地區政府部門的廣泛認可,成為政策設計和實施的重要手段。助推作為地方社會治理的重要方式降低了政府影響公眾行為的成本,取得了良好的治理效果,成為第五種治理模式,助推是政府可以用來影響個人選擇的行為方式。本研究從公眾行為角度分析地方治理現代化實現途徑,基于助推理論考察行為干預,并結合共同富裕背景下的地方治理現代化展現助推的政策適用框架,提升國家意志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本文首先介紹助推理論的文獻綜述,尤其是在公共政策領域。其次結合地方治理現代化要求,總結政策創新的新框架,以促進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再次是結合助推理論在政府事務上的運用以及助推型政府應用工具箱的整理,建議地方政府實施政策的助推干預,最后展望了助推理論的未來研究方向。
1.理性人和社會人的區分。古典經濟學的基礎是“理性人”假設,特點有二:一是自利,二是本能地按照效益最大化行事。塞勒不敢茍同,他認為自利之人亦存無私之處,雖非主流,但于社會卻有著不可忽略的效果。主流的經濟學以“理性人”為基礎進行了精細、嚴密的理論分析和數學推導,一般均衡理論就是其中的產物。歷史來看,市場機制的確是繁榮人類經濟的“功臣”之一,但絕非“完善”,市場機制也產生了諸多災難,美國次貸危機就是例子,本質上是人類非理性在作祟。亞當·斯密(Adam Smith)在“經濟人”和“看不見的手”之外,也涉及人性復雜性和市場發展問題的創見,可惜被后繼研究者(新古典主義研究者)進行了選擇性忽略。但追尋真理是人類的本性,后來希爾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提出“有限理性”假說,他認為人不是像古典經濟學認為的那樣完全理性,也不是像古典經濟學擔憂的那樣完全非理性,而是有限度的理性。有限理性的人,即人不是純理性人,而是社會人,認為人有智慧但不完全理性,主張人是社會性的動物,經濟理性和心理因素共同決定人類的決策行為,以往心理因素被過度忽略了,當時的主流經濟學家認為隨著人類對事物本質的洞明,心理因素所起的作用會無限減弱,但事實告訴我們,人類的本性并不會隨著科技的進步而同步發展,我們和一千年前的先人在人的本性上幾乎沒有什么差異。假如一位古人生于今時,仍舊可以很好地適應社會和環境,但這很難通過科學研究驗證。人類學家甚至斷言,科技的發展會進一步減緩人類本性的發展,簡言之,科技發展代替了人類本性的發展,很多科技產品本質上是服務人類本性的,民間有言:“是懶人發明了洗衣機”。一方面科技的發展解放了人類生產力;另一方面來說,科技發展讓人類本性沒有進一步發展變化的動力。
2.行為經濟學的創立與發展。古典經濟學的根基(理性人假說)是被“有限理性”假說動搖的,但并不是顛覆,新假說最終成為行為經濟學的基石,這得益于認知心理學的發展,西蒙作為認知心理學研究的集大成者,創造性地提出了這一假說,西蒙借此理論(“有限理性-滿意性-啟發式”的理論鏈條)的發展及其實踐貢獻獲得了1978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西蒙的理論被經濟學家賴因哈德·澤爾騰(Reinhard Selten)作為重要理論和方法引入經濟學問題的研究,形成基于有限理性假說的博弈決策理論(Selten&Berg,1970),并據此獲得了1994 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八年之后,被稱為行為金融學“鼻祖”的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因為“把心理學研究和經濟學研究結合在一起,特別是與在不確定狀況下的決策制定有關的研究(預期理論)”而獲得2002 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十六年后,塞勒將“心理學上的現實假設用于對經濟決策的分析。通過探究有限理性、社會偏好以及自我控制的缺失,演示出這些人類特性如何系統性地影響了個人決定以及市場結果”,而獲得了2017 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Banerjee,Duflo 和Kremer 也因為將隨機控制實驗(randomized control trials,RCTs)應用于減少全球貧困的現場干預研究以及扶貧政策和發展項目的評估之中,獲得了2019 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同一領域接連產生4 位諾獎得主,而且研究主題也幾近相似,但有的是心理學家(西蒙、卡尼曼),有的是經濟學家(澤爾騰、塞勒),呈現出交相輝映的態勢。一般來說,諾貝爾獎是獎勵某個領域的集大成者,也是對獲獎者領域的認可,獲獎者所在的領域當然成為所在學科的主流,也即行為經濟學已然成為經濟學的主流。可見,行為經濟學的發展是伴隨著諾獎而前行的,最終并不是成為古典經濟學的“掘墓人”,而是“互補者”,兩者都加深了人類對其行為本質的理解,指明了未來方向。[5]
3.何為有限理性假說?人不是完全理性的,也不是完全非理性的,而是有限理性。何為有限理性呢?塞勒接受并擴展了有限理性假說,提出了人性的三重有限性,分別為“有限理性”“有限意志力”“有限自利” 構成了行為經濟學的“三條支架”。有限理性指人類認知能力的有限性,即人類無法發揮古典經濟學所呈現的那種效益最大化;有限意志力指人類行為能力的有限性,即人類在面對誘惑時,并不總是能做出最優決策,知道的不見得做得到,做得到的未必能堅持;有限自利是人類行為驅動(動機)的有限性,即人類行為的產生不僅受古典經濟學的自利(自私)驅動,還受社會驅動(如正義)的驅動,三者相互作用,合力影響,有聯系也有區別,共同驅動著人類行為的發展和變化。這種有限理性足夠保障人類對環境的主動適應和獲得想要的成果,但人類要進一步發展又不能停留于此,而應該向更高的目標躍進(中國人民追求共同富裕),所以基于人類有效理性假說,揭示群體系統性偏差和人類的認知缺陷,在某些情況或某些時候提醒人們多加注意和修正,這項任務是經濟學和心理學研究者的共同責任。因此,有限理性成為行為經濟學、行為心理學等行為科學的核心要素,而助推則成為將它們轉化為政策舉措的一種方式。“助推”概念從誕生之初,就先天地具有政策導向。英文nudge(助推)一詞的字面意思就是“用胳膊肘等身體部位輕推或者輕戳別人的肋部,以提醒或者引起別人的注意”。引申為不用硬性規定,不用強制手段,卻能保障人們同時收獲“最大利益”和“自由選擇權”。這股輕輕推動你做出最優選擇的力量,就是助推。頒布法令禁止食用垃圾食品不算“助推”,把鮮脆欲滴的新鮮水果以低廉的價格方便地呈現在人們眼前,讓人們主動選擇健康食物,才是助推。
1.助推與決策系統。卡尼曼[6]發現,人類的判斷和決策通常涉及兩個認知系統:基于直覺的啟發式系統和基于理性的分析系統。前者代表人類的直接行為,后者代表經濟學中理性思維的運作。卡尼曼將這一發現著于專著《思考:快與慢(Thinking,Fast and Slow)》中,該書一度成為暢銷書霸榜書籍,深受國外讀者歡迎,且翻譯后在中國也廣受贊譽。基于兩種認知系統的區分,作為行為調節方式,從執行者和計劃者的兩個角色來看,助推可以分為兩種基本形式:一種是激發理性思維(即抑制系統1,啟動系統2)。例如強制冷靜期制度(離婚),煙盒上的健康警告,理財產品中的風險提醒等,這些方法是針對人們日常決策(即系統1,如損失厭惡)中的認知缺陷而開發的,旨在提高人們的自我調節能力,這種助推的目的是使公眾的選擇回歸理性,激發理性思維,減少隨意性,啟動系統2 來應對外界挑戰。另一種是不激發理性思維(即啟動系統1,抑制系統2)。例如將垃圾食品放在貨架頂部以減少消費,將吸煙區設置在遠離工作區域的辦公室,這些方法從反向利用人類的認知缺陷,達到行為干預的目的,從而形成更健康、更經濟的社會福祉行為。
2.助推與心理賬戶。塞勒于1985年提出了“心理賬戶”的理論,指人們會建立不同的心理賬戶,有獨立的預算和參考點,根據心理賬戶的得失來權衡應該做和不應該做的事情。例如,在博彩行業,人們會將贏的錢放在一個口袋,將輸的錢放在另一個口袋。對待兩種錢的態度也截然不同,對待贏來的錢會更加冒險;對本錢則會更加謹慎,這也就解釋了賭徒心理的形成,贏的錢不珍惜,輸的錢還想贏回來。人們對得失的敏感度是不對稱的,失去時的痛苦遠大于得到時的快樂,即上文的“損失厭惡”,人們特別不愿意遭受損失,對自身持有的物品估值更高。慣性(貪婪、沖動等認知局限)導致對事物的判斷產生各種認知偏差,這種偏差在人群中普遍存在,并具有統計學上的顯著性,被稱之為“系統性偏差”,這種偏差會導致“群體性失聰”,正如古斯塔夫·勒龐(Gustave Le Bon)在《烏合之眾——大眾心理學研究(The Crowd:A Study of the Popular Mind)》中提到的那樣——“當個人是一個孤立的個體時,他有著自己鮮明的個性化特征,而當這個人融入了群體后,他的所有個性都會被這個群體所淹沒,他的思想立刻就會被群體的思想所取代。而當一個群體存在時,他就有著情緒化、無異議、低智商等特征。”此外,人們的行為往往受社會因素的影響,無法真正自主,人作為社會性動物,在自我與他人之間,在自我與環境之間等考量下決策,外部因素對人的影響,很多時候在潛移默化中進行著。因此,在決策中會做出很多次優選擇(即不符合自身最大利益的選擇),這種決策模式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整個社會。基于此,需要進行必要的行為干預來影響人們的選擇或在他們的選擇可能不是最佳時改變他們的行為。那么,什么才是最佳呢?這也是見仁見智的說法,不同對象的選擇差異巨大,但助推并不是基于個體進行考量的,而是基于社會,基于群體的福祉,這又是相對固定的。助推的獨特之處在于它提出了“利用人類思維的特點,以非強制性的手段影響行為”的思想。這改變了古典經濟學長期以來在研究人類行為及其影響因素時習慣性忽視的局面,數量經濟學將這些因素用誤差(ε)來代替,本質上更是體現了一種忽略態度。助推提供了一種溫和且有效的管理和政策工具。助推的重要部分是如何設計一個友好的選擇系統,它以可預測的方式改變人們的行為,而不改變任何可能的選項。實際上,基于各國的實踐,不僅提供選擇系統,還會進行不同選擇體系間的差異測量,將這種差異量化,作為有效性的評價標準,以此迭代推動政策的優化。
3.助推的爭論。助推理論和實踐在發生發展的過程中,也面臨著正反兩種聲音的相互碰撞,最終形成了跨學科的溝通和辯論[7]。一些學者認為,助推作用有限,更好的辦法是通過教育培訓,提高決策能力,并使決策者有意識地避免可能出現的認知偏差。另一些學者認為,助推作用強大且適用廣泛,可在國計民生的多個領域發揮作用,也有一些學者認為助推作為行政手段、教育培訓等之外的重要補充手段,起到相當重要的效益提升作用,具有“定向儀”的作用——基于人類認知的系統性偏差校正,起到“倍增器”的作用——基于行政手段基礎的效益擴增。盡管行政手段、教育培訓與助推等的目標相似,都是引導某些行為的產生,但它們涉及不同的因果途徑。在這種情況下,不應有所偏廢,而應強調環境特點、需要分析、對象特征和行為目標等,共同構成政策工具箱,以便決策者可以選擇更合適的干預措施。塞勒和桑斯坦嚴格區分助推和行政手段改變行為的措施,對兩者的澄清有助于規范關于行為政策的辯論,并為決策者提供最優選擇[8]。
近年來,在卡尼曼、塞勒等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心理學家的影響下,將宏觀的社會問題具體化為中微觀的個體行為已成為公共政策領域的研究熱點和未來趨勢。助推在社會心理學視角中被用來更多的推動公共政策或塑造政黨、政府和國家的積極形象。助推理念已被廣泛應用于發達國家及國際組織的公共政策制定和公共事務管理之中。[9]
1.英國政府的行為洞察力小組(Behavioral Insight Team)[10]。英國政府組建了世界上第一個應用心理學和行為科學與政府管理與公共政策的行為洞察力小組,該小組是在英國首相戴維·卡梅倫(David Cameron)于2009 年組建,又名“助推小組”,其愿景是:人們可以在一個深刻理解人類行為的世界中繁榮發展。特邀行為經濟學之父理查德·塞勒擔任首席專家,該小組旨在實踐助推理論,致力于提高公共政策的有效性,實現民眾的健康和幸福指數上升。新冠疫情肆虐英國以來,助推小組通過助推工具創造性地開展了若干項工作,幫助英國民眾更好應對疫情。近段時間,助推小組發布了10點宣言,其中為政府、監管機構和中央銀行如何開始使用強大的行為杠桿和推動經濟決策者提供了清晰的路線圖,這些杠桿和推動有可能帶來真正的積極變化。還開發了綠色助推工具箱,以重置默認選項、改變選擇框架和利用社會影響等技術為中心,開展了實施助推的循證研究。助推小組還在倫敦、曼徹斯特、巴黎、紐約、悉尼、新加坡、多倫多、惠靈頓等地建立全球分中心。圍繞消費者和金融犯罪,健康和福祉,犯罪、司法和安全,國際發展,教育和技能提升,當地政府和服務,能源、環境和可持續,社會資本和慈善事業,平等和多樣性,稅,政府與社會,工作與經濟等多個方面的政策領域,開展設計和測試干預措施、培訓和助推能力建設、戰略和政策建議、數據科學與分析、混合方法影響和過程評估。
2.美國政府的白宮社會和行為科學小組(White House 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 Team)[11]。美國政府在2014年1月以英國政府的行為洞察力小組為藍本,也組建了白宮社會和行為科學小組,設計以人為中心的聯邦計劃,由行為經濟學、心理學等相關領域的跨學科專家組成,中心負責人是瑪雅·香卡,是一位行為學專家,而桑斯坦作為美國白宮信息與監管事務辦公室主任也參與小組工作。小組旨在通過助推幫助政府制定低成本和更有效的公共政策,將為機構提供建議和指導,更好地執行行政命令。奧巴馬總統指出:“采用行為科學的見解將有助于以多種方式將我們的政府帶入21 世紀——從更高效、更有效地提供服務;加速向清潔能源經濟轉型;幫助工人找到更好的工作,獲得教育機會,過上更長壽、更健康的生活。”該小組成立以來,開展了若干項隨機實驗,以驗證助推的效果,成立第一年圍繞使政府計劃更易于接受和用戶友好方面進行了初試,提高了政府計劃效率和完整性,并通過助推實踐讓更多的軍人為退休儲蓄,更多的學生上大學,更多的退伍軍人獲得他們的福利,更多的農民獲得信貸,更多的家庭獲得醫療保險。行為科學研究發現,復雜的大學助學金申請流程不僅減少了助學金的申請,還會導致一些學生推遲或完全放棄上大學,而經過該小組的流程簡化,最大程度上避免了這個問題。社會和行為科學小組關于人們如何做出決策的研究,不僅確定了可能成為障礙的各個方面,而且還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如何通過常識消除這些障礙,例如簡化溝通和呈現更清晰選項等。這些方法若可以被政府充分利用,回報是巨大的。2006年的《養老金保護法》自動將工人納入退休儲蓄計劃的做法,使得從選擇加入到選擇退出登記系統的轉變得以發生,參與率顯著提高。自從這項政策實施以來,自動注冊和自動升級為美國人帶來了數十億美元的額外儲蓄。2015年9月15日,奧巴馬總統發布了一項行政命令,指示聯邦政府機構將行為科學的見解應用到他們的計劃中,以更好地為美國人民服務。行政指令顯示,聯邦機構確定應用行為科學實踐可以產生重大改進的計劃;制定將行為科學見解應用于項目的策略,并在可能的情況下,嚴格測試和評估這些見解的影響;招募行為科學專家加入聯邦政府;并加強機構與研究界的關系。但白宮社會和行為科學小組在特朗普執政期間進行了調整,特別是2020年疫情發生后,使其發揮作用的功能減弱。
此外,各國政府已將助推用作醫療和健康、能源供應和慈善事業政策舉措改革的基礎。世界銀行2015年在《世界發展報告:思維、社會和行為》[12]中強調了心理學和行為科學方法在政策制定和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并總結了助推在消除貧困、促進健康、和氣候變化。環境政策對行為干預的研究顯示,行為干預已顯示可減少家庭能源消耗等。疫情防控期間,使用助推來應對COVID-19 大流行的效果也得到了驗證[13]。可見,助推可以被作為一些國家實施限制的補充行為工具,這種方法可以有效地促進民眾的行為改變,減少感染數量,例如鼓勵人們呆在家里或定期洗手等防疫行為的養成等[14]。
此后,德國、荷蘭、澳大利亞、新加坡等發達國家紛紛開始組建行為科學團隊,助力國家政策的推進。受惠于對人類認知規律和行為特征的精準捕捉,行為科學逐漸成為公共政策領域的前沿研究。諸多實踐應用表明,在社會政策制定與實施過程中,利用助推可以起到以小博大、事半功倍的效果。
1.何為助推型政府干預?經過十多年的發展,助推已經成為較多先進發達國家政府及國際組織規劃和監管的具有開創性特點的理論和方法。通過設計選擇架構來保護自由權的約束機制成為政府調適監管基本干預的邏輯起點,以此來促使人們避免系統性誤差,做出更好的選擇,進而達到提高公共利益的目的,它本質上是基于頂層設計的監管,是一種考慮到個人選擇權和自主權的政府干預模式[4]。根據不同的目標和政府監管機制,監管可分為兩大類:基于個體的方法(個體監管取向)和基于系統的方法(系統監管取向)。個體監管取向是當前政府的主要監管模式,干預往往直接影響個人行為(如禁令)、動機(如獎懲)和信念(如教育);系統取向監管是政府基于認知科學、行為科學、心理科學等的新興監管技術和方法,其本質就是頂層設計監管。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政府干預的主體發生變化——由監管對象本身變為選擇架構構建。系統取向監管更側重于外部因素而非內部因素,更側重于人類的有限理性(如系統性偏差、認知缺陷等)而不是理性。可見,助推型政府干預就屬于這一類。
2.助推型政府應用工具箱。助推型政府應用工具箱是助推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塞勒和桑斯坦提出了與助推(Nudges)的六個字母相對應的NUDGES 六項原則[15]:激勵、理解映射、默認、提供反饋、預期錯誤和結構復雜的選擇。多蘭(Dolan[16])等人嘗試將助推方法分為九類:信使、激勵、規范、默認、突出、啟動、情感、承諾和自我,并總結為MINDSPACE。目前,在公共管理領域的實踐中,常用的工具主要有以下四類:一是設計默認選項。政府可以精心設計符合人們長遠利益的默認選項,或者改變默認選項的設置來引導人們的選擇。二是推送關鍵信息。在缺乏經驗和信息的地區,或者選擇過于復雜多樣,人們更容易受到選擇架構的影響。以更顯眼、更直接的方式披露和推送與公共目標和個人利益密切相關的各類信息,有助于人們做出更好的選擇。三是預測錯誤。針對人們容易忽視隱藏信息、盲目樂觀和損失厭惡的特點,及時、一對一地向人們發送個性化提醒,告知人們自己的行為結果和可能造成的損失,將顯著提高人們的關注度和吸引力。四是營造壓力氛圍。人們處于選擇架構中,在做決定時往往會受到從眾心態的影響,政府可以利用這種心理效應來實現政策目標。
未來關于助推的研究應更加重視:(一)尋求確定往往最有影響力的助推類型;(二)使用基于現場的方法和基于實驗室的方法作為補充方法;(三)驗證助推的長期影響;(四)考慮助推對非目標結果的影響;(五)在一系列旨在改變特定行為的助推和其他干預措施的背景下研究助推。[17]許多組織已經開始使用助推作為一種改變行為的技術,但為了讓助推與傳統干預措施(如財務獎懲)一起在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的標準工具包中占據一席之地,關于助推的研究將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以上五個問題要多加注意。
在國際上,政府規劃與監管的理論與實踐發展已步入行為科學或行為經濟學時代。助推研究在健康、財富和幸福領域取得了驕人的成果,這使得行為科學研究成果能夠被納入智庫或用于支持政府決策和管理。當前,中國也在積極推進政府改革創新,亟需接受開明的新理論和新方法。在中國,行為決策從業者已經開始運用助推來加強社會心理服務體系的建設[18]。
當前,正值第二個百年奮斗的起點,全國人民為之努力著,共同富裕的號角已然吹響,浙江省被賦予重任,爭當共同富裕先行軍,漸次推行到各市,地方治理現代化的呼喚更多的社會治理創新。而助推則較好地滿足這個要求,在以人為本,構建現代化政府上可以有更大作為。助推作為一種新的監管思想和方法論,基于強干預而不強制的獨特運行機制,與目前的監管有很大不同,其有效性不依賴于傳統的行政手段,僅靠重新組織信息就可以超過行政手段所發揮效率比例,但又不能獨立于行政手段,兩者不相矛盾,是政策幾何體,能夠在不改變傳統行政邏輯的基礎上,起到“定向儀”和“倍增器”的作用。在傳統行政邏輯中加入一個溫和的助推補充,可以極大地豐富政府的工具箱。它被認為是一種重要的行為科學思想,是一種通過改變人們的心理和行為來尋求促進社會發展的方法。因此,在共同富裕背景下,地方治理現代化的心理助推策略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