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重水之戰摧毀納粹原子彈夢

憐青

電視劇《重水戰爭》劇照

1945年8月，美軍在廣島和長崎投擲了2顆原子彈，日本隨后宣布無條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自此落下帷幕。望著伴隨原子彈升騰而起的蘑菇云，盟軍高層不知是否曾經感到后怕—還好沒讓納粹先研制出這種足以終結戰爭的武器。

歷史上，圍繞原子彈的制造，盟軍與納粹曾展開過激烈的交鋒。盟軍在1942年10月至1944年2月間，接連發動3輪攻勢，最終以盟軍炸沉納粹重水運輸船而告終。圍繞阻礙納粹原子彈制造的這一系列的斗爭，也被統稱為“重水之戰”。

與閃擊波蘭、偷襲珍珠港、敦刻爾克大撤退等經典戰役和大場面相比，“重水之戰”或許不夠膾炙人口，但其意義卻足以與二戰中每一場彪炳史冊的戰役相媲美。

秘密戰線的“重水之戰”，由英國特別行動執行處（Special Operations Executive，簡稱SOE）制定，主要執行者是11名平凡的挪威人。他們在拯救了自己國家的同時，悄然改變了歷史的走向。

早在1938年12月，德國知名化學家奧托·哈恩與弗里茨·施特拉斯曼就在柏林威廉大學化學研究所內，完成了人類歷史上首次核裂變實驗，成功分離出鈾元素。

這一消息很快就占據了全球各國媒體的頭條。1939年，德國科學家保羅·哈塔克致信軍方，提出或可將核裂變技術應用到軍事領域。

在法國淪陷前，重水的儲存罐被成功轉移到英國。

一場足以顛覆戰爭走向的陰謀，此刻正在悄然醞釀。

1940年，德國的原子彈研究計劃正式被提上日程。庫爾特·迪布納、維爾納·海森堡等一批科學家，也在軍方的要求下加入原子彈研究。與此同時，德國開始限制被占領的捷克斯洛伐克等國對外出售天然鈾，以防其他國家率先研制出原子彈。

作為核反應堆中最重要的原料之一，學名為一氧化二氘的“重水”，是核研究的關鍵一環。“重水”可以讓中子速度減弱，是制取“鈾235”過程中，最為理想的減速劑。

起初，德國科學家嘗試用電解的方式獲取重水，但收效甚微。改變發生在1940年2月，彼時的納粹調集兵馬意欲北上，兵鋒直指挪威。挪威特勒馬克郡有一家名叫韋莫克的工廠，這是當時全世界唯一一家生產重水的工廠。在雙方撕破臉正式開戰前，德國人希望通過收購的方式，獲得工廠的所有權。

早已探聽到相關消息的法國情報人員，偽裝成法國銀行高管，率先接觸到了韋莫克公司，宣稱要重金買下該公司。或許是出于對德國人的厭惡，挪威商人心領神會地答應了法國人的請求。法國情報部門立即著手將該工廠的重水裝入26個儲存罐中，秘密運往巴黎。

談判破裂后，1940年4月，德軍開始進攻挪威，不久后又揮師法蘭西，僅用了一個多月時間，便占領了巴黎。萬幸的是，在法國淪陷前，重水的儲存罐被成功轉移到英國。但因德軍攻勢太迅猛，情報人員沒來得及摧毀韋莫克工廠，并未徹底切斷德國的“重水”來源，而這也為后來的“重水戰爭”，埋下了伏筆。

韋莫克工廠（后期上色圖片）

在納粹猛攻下，挪威正規軍在兩個多月的時間里便被擊潰。但頑強的挪威人從未放棄過抵抗，直到1945年挪威光復前，該國境內從未停歇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讓納粹不得不頻頻增兵，一定程度上打亂了其進攻部署—對韋莫克工廠的破壞，無疑是其中最值得稱道的戰果。

1941年，一封絕密情報放在了英國秘密情報局局長斯圖爾特·孟席斯桌上。其內容顯示，德國人近來對核武器的研究進展很快，必須盡快想辦法阻止。

孟席斯看罷絲毫不敢怠慢，立刻驅車前往首相官邸。丘吉爾認為，必須將工廠炸毀，這個任務自然落到了剛組建不久的SOE身上。

數月前，挪威流亡政府的情報局局長利夫·特龍斯塔在SOE的掩護下，成功逃到了倫敦。戰前，特龍斯塔是挪威知名的科學家，也是韋莫克工廠的設計師和督造者之一。他毫無保留地向英國方面講述了韋莫克工廠的情況，并提供了一幅內部結構圖。

據特龍斯塔介紹，韋莫克工廠地處一個300米深的峽谷邊緣，所有進出通道均有德軍明、暗哨；工廠四周是懸崖峭壁，即便僥幸混入，工廠內還有大量德軍駐守。另外，由于工廠是用鋼筋混凝土澆筑而成，外圍還安排有防空設施，想要低空轟炸也絕非易事。

正面強攻不行，只能偷襲智取。英國隨即挑選一批人員成立了特種突擊小隊，并將其安排到一處模擬挪威高原環境的基地進行特訓。

此時，特龍斯塔向英國推薦了一位足以創造奇跡的年輕人—艾納·斯金納蘭。這位壯碩的硬漢，是韋莫克工廠所在的尤坎鎮人，熟悉當地情況，不僅身體素質極佳，且擅長滑雪，還曾任韋莫克水電廠的工程師，了解水電廠的內部結構，是參與突擊行動的絕佳人選。他隨即被任命為特戰隊負責人。

1942年3月，最熟悉當地情況的斯金納蘭空降尤坎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在敵后潛伏的時間里，斯金納蘭搜集到大量關于韋莫克工廠的一手信息。其發回英國的情報稱，韋莫克工廠年產重水或已超1噸，炸毀行動刻不容緩。

6月，丘吉爾在與羅斯福的會晤中，專門討論了原子武器的事宜。盡管彼時美國已經開展了曼哈頓計劃，但在進度上卻明顯落后于德國。因此，兩國首腦最終達成一致：盡管手上可用兵力不多，但哪怕以丟失非洲戰場為代價，也要摧毀重水工廠。

從后續的發展看，前后歷時超一年半的“重水之戰”共分3個階段：首先派出突擊隊員潛入水電站炸毀重水生產設備，然后空軍開展空襲，以鞏固戰果，最后在納粹轉運重水的必經之路上設伏，摧毀其僅剩的重水庫存。

電視劇《重水戰爭》劇照，韋莫克工廠工作場景

盡管彼時美國已經開展了曼哈頓計劃，但在進度上卻明顯落后于德國。

10月18日，4名由SOE訓練的挪威抵抗軍被空降到了特勒馬克郡野外一片荒無人煙的區域。由于地形復雜外加遭遇了暴風雪，這些代號為“松雞”的突擊隊員們被迫開始野外求生，只能靠獵鹿或采集苔蘚為食。直到11月，4人才成功與斯金納蘭匯合。

11月19日，30多名突擊隊員乘滑翔機飛往韋莫克工廠展開突襲，行動代號為“新人”。可惜的是，在惡劣天氣的干擾下，部分突擊隊員在迫降時遇難，剩余的也在與德軍的交戰中身亡或是被俘，并很快遭到殺害。

這批隊員的犧牲并非毫無價值，他們身上攜帶的假地圖成功轉移了德軍的注意力，讓后者以為盟軍的進攻重點是40公里外的一個水壩。這也為后來的成功偷襲，打下了基礎。

“新人”行動的失敗，讓英國方面不得不采取備用方案。6名挪威人自告奮勇，愿意為正義而戰。次年2月16日，丘吉爾召見了這6位突擊隊員，他動情地說道：“先生們，盟軍的命運將取決于你們的行動，我和內閣成員們，等著你們帶來好消息。”

為淪陷的祖國而戰，為反法西斯事業而戰，雖千萬人吾往矣！2月17日，代號為“槍手”的突擊隊員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采用傘降的方式抵達了距離工廠30公里的一個湖上。為了保密，“槍手”們在一周后才與“松雞”們會面，這時的“松雞”也有了一個新的代號：燕子。

“槍手”與“燕子”相遇，意味著納粹的陰謀即將被粉碎。2月28日，尤坎鎮滴水成冰。趁著夜色的掩護，11位英勇的挪威戰士，滑雪穿過了5公里鮮有遮蔽的林區，負重攀過高300米的懸崖后，最終來到工廠附近。

電影《鐵勒馬九壯士》劇照

被迷惑的德軍防線明顯有了松懈，突擊隊員順著管道成功進入工廠內部。他們往重水倉庫內安裝了足足18包炸藥。在反復檢查確認后，眾人點燃了導火索。

轟的一聲，“爆炸聲本身并不十分洪亮……它聽起來好像兩三輛車撞到了一起的聲音”，突擊小隊成員保爾松事后回憶道。但這聲音在當時的他們聽來，仿佛天籟般悅耳。被他們炸毀的倉庫里，大約四五個月產量的重水順著下水道流走。

為了避免納粹對當地平民的報復，小隊還特意留下了英軍的湯姆森沖鋒槍，以示與挪威抵抗組織無關。隨后，隊員們趁德軍尚未反應過來之際，飄然而去。

初戰告捷，但對納粹而言，尚未傷筋動骨。為了徹底摧毀納粹研發原子彈的信心，1943年11月16日，在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的請求下，約200架來自美國空軍的轟炸機飛抵尤坎鎮上空，累計向韋莫克工廠投下了超700枚炸彈，成功摧毀了水電站。

盡管重水設備被深藏在地下室內，受損程度有限，但接連的襲擊卻讓納粹大有疲于奔命之感，覺得挪威不再安全。于是，他們選擇將生產重水的機器拆下，連同剩余的重水一起運回國內，而這正中盟軍下懷。

這時，蟄伏已久的“槍手”和“燕子”再度披掛上陣。上次行動結束后，未竟全功的他們頗感后悔，當終結納粹野心的機會再次擺在面前，他們又豈會錯過？

1944年2月19日晚，挪威境內的廷斯佐湖，一艘名為“海多羅”號的大型輪船上，出現了幾個特殊的身影。突擊小隊成員安裝好了多枚定時炸彈。當船航行至湖中心時，一聲巨響打破夜的寧靜，滿載重水的船只與希特勒企圖用原子彈絕地翻盤的美夢，一同被沉入湖底。直到2018年，被炸沉的重水桶才被歷史學家重新打撈上來。

在這兩場堪稱特種作戰典范的戰斗中，11名挪威戰士不僅完美地執行了任務，而且無一傷亡。SOE斯堪的納維亞地區負責人威爾遜上校表示：“這是在挪威實施的最完美的行動之一。”

可惜的是，在整個“重水戰爭”期間，挪威依然付出了相當沉痛的代價。在第二階段的轟炸中，盟軍并未事先知會挪威流亡政府，導致大量挪威平民在空襲中喪生。

英雄的功績不會被歲月掩蓋。如今，每隔幾年都會有文學影視作品或游戲改編這一事件：《戰地5》《冬季堡壘》《重水戰爭》《鐵勒馬九壯士》《特殊間諜任務：1942年阻止希特勒原子彈研制計劃紀實》……身不能至卻心向往之的后人，可以在這些作品里，膜拜英雄昔日的偉業。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