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此靜坐

張君燕

深秋，適合擇一安靜處閑坐。此時，云淡風輕，天高氣爽，隨處一坐都很愜意。不必刻意避開太陽，即便是正午，日光也并不強烈，溫吞得像瞇起眼睛笑的老爺爺。如果怕熱，解開外套上的一?？圩幼阋?。待光影悄悄轉移，再將扣子扣好，便絆住了溫度偷偷溜走的腳步。一切都是如此自然、順暢，信手拈來就剛剛好。

秋天自帶一種沉穩、內斂的屬性，經過一整個夏天的熱烈奔放，秋天開始慢慢地往回收，熱鬧少了，冷清多了；喧囂少了，寂靜多了；沉悶少了，爽利多了。秋風吹落了繁茂的樹葉，卻將一顆顆飽滿的果實掛滿枝頭。信步走向田野，一片豐收在望的景象。豫西北的大地上，金燦燦的玉米、沉甸甸的谷子、紅彤彤的高粱，無一不在彰顯人們的驕傲與喜悅。人們在田間地頭忙碌，一邊干活，一邊大聲說笑，那笑聲極具感染力，身旁的大黃狗興奮地在小路上撒歡，來回奔跑，就連藏在草叢中的蟋蟀、螞蚱也跳了出來，加入這個慶祝的隊伍。

收割之后，大地開始新一輪播種。田野一下子空曠起來，新翻的土地裸露出黝黑、松軟的土壤，就像我們的至親或者故交，毫無防備地袒露自己的內心，那份真摯和坦誠令人動容。坐在地頭深吸一口氣，除了殘留的成熟莊稼的味道之外，還有一股新鮮的泥土味道。呼吸著這樣的空氣，感覺自己正被幸福包圍，充滿了踏實和希望。

秋季適合爬山。若是在早晨出發，需要穿一件厚外套，爬過一段路程，額頭上微微冒汗時，將外套脫下，或搭在肩頭，或系在腰上——可別嫌麻煩，待會兒爬到山頂，外套就成了香餑餑，否則一不小心，打個噴嚏間就感冒了。

坐在山頂極目遠眺，視野豁然開闊，“一覽眾山小”自不必說，“手可摘星辰”也并非妄言，只是太陽當空，星辰隱去，“身倚磐石，手弄流云”更符合當下的情境。若是坐累了，還可以雙手枕頭就地躺下，已經泛黃的草地就是一張天然的床墊，而且自帶香薰功能，既有綠草的清新味道，又有枯草的干燥蓬松氣味，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放松。閉眼，是以天為蓋地為廬的豪邁；抬眼，是天空遼闊，北雁南飛的愜意。此刻，一切身外事都變得無足輕重，唯有當下的感受最真切，最值得珍惜。

還有一個頂好的去處，便是一座老院落。青磚、黛瓦，白墻、綠苔，所有的色彩都已失去當年的新鮮，卻并不顯得頹敗，像自帶了一層暗灰色濾鏡，少了一點張揚與明艷，多了一點低調與含蓄。坐在深秋的老院落里，適合喝一壺熱茶。

我喜歡用玻璃杯泡一杯菊花茶，再加上一點蜂蜜和枸杞，菊花在熱水中綻放，宛若初開，單是擺著就賞心悅目。一入喉，熱茶沿著食道緩緩而下，渾身一陣舒暢，汗毛也受到感知般直豎起來。

老院落里一般會有一把陳年搖椅，躺在落葉里，躺在歲月深處。坐上去的時候，要輕一點，不過即使再輕，它還是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就像在沉睡中突然被喚醒的老人，一動胳膊腿兒，全身關節響，但起身溜達一圈，又生龍活虎了。坐在搖椅上，品茗觀云，真乃自在之人生。忽聞“吧嗒”一聲，一顆熟透的紅棗從枝頭掉下來，咬一口，透心甜。

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在深秋，擁有這么一段靜坐的時光，也算沒有枉費大自然對季節慷慨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