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魚（下）

吉葡樂

“啊！金子！這是一張寶網啊！”看著手舞足蹈的石青，云朵也很開心，可是一想到明天來取網的阿金，心就突然沉了一下。

忐忑地等到第二天，阿金并沒有遵守約定來取網，之后又等了幾天，連阿金的影子也沒等到。

這可把石青高興壞了，他心里的那個念頭，總像水里的葫蘆，一摁下，就起來，摁的勁越大，起得也越快越猛，石青實在控制不住，他要用這個網再去打一次魚。

“這可是她自己食言了呀！既然在規定的時間里不來取，這網就是我們的了。”

云朵也默認了他的想法。

這次，石青去海里撒網，結果又把那條金子魚給打上來了。

都已經認識了，這次魚直接懇求石青放了它！

仍然是像上次一樣，魚要求用自己身上的一片金子交換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于是，石青又得到了一片金子，拿著這片金子，石青的心里都樂開了花，這是多么便捷的一條發財之路啊！以后，隔幾天他就會去撒一次網，每次打到的都是這一條金子魚。

漸漸地，石青和云朵都明白了，這張光網只能打到這條金子魚，也許當時阿金就是為打到這條金子魚而來織這張網的，想到一直沒有露面的阿金，云朵的心里開始深深地不安起來。

金子魚的鱗片漸漸快給摘完了。

石青和云朵變得越來越富有了。

他們用金子換取了很多生活中的享受。光是漂亮的旗袍，云朵就有好幾件不同花色的。只是穿上這么漂亮的旗袍，就不方便織網了。穿著高跟鞋，好看是好看，但是在海邊走，就得十分小心，否則鞋跟就會陷到沙子里。

美麗的東西未必都適合自己，云朵打量著自己衣櫥中價格不匪的衣物，心里升起了小小的失落。如果只是像收藏藝術品那樣擺放著還可以，要說穿戴起來，真的不適合自己的生活環境，穿在身上別扭，招來別人異樣的眼光不說，最重要的是失去了與自然相處的和諧。

石青總是安慰云朵：“等我們有了更多的金子，可以離開這里，到另一個地方，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自己喜歡的生活？想想以前在小院子里的陽光下安靜地織網，不就是自己喜歡的生活嗎？云朵勸石青不要再去撒網了，每一次，金子魚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深深的憂傷，這樣的眼神讓云朵心里不踏實。

可石青不聽，看著已經用舊了的網，總有擺脫不掉的誘惑。他拉著云朵一起來到海邊上，海還是那樣藍。

收網的時候，毫無懸念的，還是那條金子魚。

“這是我最后一瓣鱗片，最后一片金子了。”魚說話的聲音有點發抖。

可是，石青絲毫也沒有心軟。

魚在閃閃的網里，徒勞地蹦著。網被它帶動著，閃爍著。

金子魚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好像給不給這片金子，都要死一樣。最后，它終于下了決心，把最后一瓣鱗片，取了下來。

那是一片耀眼的金子，比以前得到的那些都要亮，晃得石青有一些睜不開眼睛，他伸手想接過這片金子。然而，在他的眼前，魚沒了，只站著一個姑娘，穿著白色的裙子，柔順的金子一樣的頭發——分明就是一開始來他家，叫他們結網的阿金啊。

石青和云朵張著合不攏的嘴巴，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他們對望了一眼，頓時驚住了，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彼此都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了！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一生的時光就這么匆匆度過了呢？而回憶，又是如此空洞和蒼白，他們看著眼前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的阿金，似乎她來叫他們結網，還是發生在昨天的事兒。

“你們為什么沒有遵守約定呢！”阿金的語氣里充滿了責備。

云朵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還是石青反應快：“不錯，我們是沒有遵守約定，偷偷用了你的網，可你也沒有遵守約定，在說好的時間來取網啊！”

“唉！” 阿金嘆著氣，“我身上的鱗片，是金子，也是光陰啊。一瓣光陰一瓣金！你們從我這里得到了金子，就等于提前透支了生命中的時光。”

石青和云朵面面相覷，一下子，他們明白了自己為什么突然變得那么蒼老。

“唉！”阿金嘆息著講起了一個故事：

在海里時，我是一條金子魚。我有很多兄弟姐妹，阿光、阿影、阿銀、阿芒……我們都是太陽的女兒，分別住在不同的地方。母親最寵愛我，我是她最小的女兒，可我們見面并不容易，她白天很忙碌，晚上才會有時間。母親常因想念我，流下很多金色的眼淚。

石青和云朵不約而同地想到——傍晚，閃著碎金子一般光芒的海面。

阿金又接著說：

怎么才可以，她一想念我，我就能立刻出現在她的面前呢？有一天，水巫幫我想了一個辦法，她用水葵花的花瓣紡了一些明媚干凈的光線，光線里浸潤了愛的魔法，如果用這樣的光線織成光網，持有這張光網的人，只要把網撒向海里，我就能立刻變成一條金子魚出現在網里。

海邊上都盛傳你們織網的手藝最好，為人也誠實，因此我來到岸上，請求你們織一張光網，織好后我就可以送給母親。

可是，你們……卻沒有遵守約定，偷偷使用了這張網，結果，我就被打了上來。魔法是不能被隨意說破的，否則我將再也變不成人的樣子，為了不被傷害，我只能給了你們一瓣鱗片。

失去一瓣鱗片的傷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愈合，而且在此期間，不能變成人形，也就沒有去岸上的能力。你們頻繁地撒網，索要金子，在我身上形成新的傷痕，我根本沒有機會愈合。這就是我在規定的時間里，沒有去取網的原因。

現在，我給了你們所有的鱗片，光網上的魔法才算是完全解除了，我終于可以恢復人形，但從此，我卻不可以回到海里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阿金這么說著，眼睛里掉出大顆大顆的眼淚。

那眼淚，把云朵和石青的心都給洇透了。

太陽快要落到地平線以下了，阿金淺淺的背影，朝著太陽落下去的方向，慢慢消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