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龍果

黃康生

太陽還沒有露臉，高嶺仔火龍果家庭農莊就飄出裊裊琴聲，那琴聲時快時慢，像是從山澗流出的清泉，緩緩地流進火龍果的心田。

火龍果長相十分奇特，肚子大，兩頭尖，渾身長滿鱗片，鱗片的頂部有一個“小黑洞”，就像火山爆發口一樣，充滿了神秘感。洞穴外有螞蟻在爬行，爬爬停停，停停爬爬，好像在聆聽琴音。

靈動的琴聲在火龍果上跳躍，濺起朵朵漣漪?；瘕埞劼暺鹞?，那翠綠的葉子在空中舞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火龍果是有靈性的，它聽到音樂后會使勁地生長。”莊園主沈夢瑩一邊拍視頻，一邊放音樂。

讓火龍果聽著音樂長大，這聽起來似乎荒誕不經，卻真實存在著。

“虞美人草聞樂而舞”，一千多年前，沈括就在《夢溪筆談》里講述虞美人草聞樂起舞的動人故事。

沈夢瑩風趣地說：“聽著音樂長大的火龍果都有一顆‘少女心?！?/p>

田里化身為“火龍妹”的沈夢瑩其實也有顆少女心，從小到大最愛扎馬尾辮子的她至今仍保持著這個習慣。

沈夢瑩曾經歷過各種艱難的苦難歲月，但她卻將苦難日子過成了一朵花。很多人都說：“沈夢瑩歷經千帆依然懷著一顆粉紅色的少女心?！?/p>

“該干嗎就干嗎，該好奇就好奇?！?016年，她放棄高薪和都市生活，毅然回到夢里水鄉，再續一份骨子里的農村年華。

一開始，村民都用奇異的目光看著她，像是在看怪物一樣。

沈夢瑩沒有理會眾人異樣的目光，徑直走向山嶺，走向那個粉紅色的夢想。

山嶺光禿禿一片，看不到一點顏色。她站在光禿禿的巖石上，浮想聯翩，讓海風肆意地吹過……

沒過幾天，山嶺就傳來了叮叮當當的鐵鍬聲。鐵鍬聲鏗鏘激越，響徹山嶺，穿透時空。

開溝，立柱，搭架，培土……一株株火龍果在鐵鍬聲中落地生根。

火龍果植株沿著竹竿“噌噌噌”地往上爬，“呼呼呼”地往外冒。

精陽之月，火龍果逐漸開花了，雪白的花瓣從花托中間輕輕探出來，一片，兩片，三片……然而，天不遂人愿，在火龍果紅遍藍天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強臺風卻讓她的夢想碎了一地。

強臺風過后，農莊滿目瘡痍，樹木橫七豎八像叢林歷險記。沈夢瑩望著攔腰斬斷的水泥柱，無奈地笑了一下：“臺風再強，也抵不過溫柔的力量。”她彎下腰將倒伏的果苗一棵棵扶起，緊接著，在果苗的左側裝上粉色蓮花微型音樂播放器。播放器與普通音響相差無幾，刻有“26℃—29℃”“澆水前”“澆水后”等字樣。

沈夢瑩玉手一按，古典音樂和古典詩詞便從土地里流出來。娓娓動聽的音樂和朗朗上口的詩詞如甘甜的汁液滲入火龍果的根須，潤澤火龍果的心田。

此起彼伏的琴音在田間回蕩，立柱上的植株隨風向上生長。很快，扁長形的葉子就披掛下來，披掛下來的葉子全身還披掛著灰白色的扁刺。

初夏時節，火龍果扁長的枝葉結出長長的花苞。花苞的上半部是紅色的，下半部是翠綠色的，幾滴晶瑩的水珠粘在花苞上，泛著亮光。微風吹來，花苞微微張開，蜜蜂即嗡嗡鉆入采粉授粉。還沒等蜜蜂飛走，天空上又飛來了一群無人機。無人機“嗡嗡嗡”地盤旋，消毒液如同甘霖灑在火龍果上。

懸停、前飛、后飛、上升、下降……無人機在夜空中上演夜空秀！

得知火龍果夜晚“怕黑”，沈夢瑩又在田埂與田埂之間裝上LED 催花燈。每當夜幕降臨，十多萬盞催花燈從東到西同時點亮，用一地璀璨迎接鄉村振興的春天！星羅棋布的燈火一串串、一叢叢、一簇簇，勾勒出燈火花海的夢幻勝景。

燈影里的火龍果迎風搖曳，仿佛在訴說著火龍果與曇花的故事。

很多人都說，火龍果和曇花是近親，同屬仙人掌科，二者形相似，味相近，而且二者都是靜夜綻放，清晨即謝，剎那芳華一夜枯榮。

沈夢瑩告訴我，火龍果雌雄同蕊，一花一果，夜開日閉，不是“曇花一現”勝似“曇花一現”。

“玉顏不許他人賞，孤芳只與朗月知?！闭鐣r分，一朵朵火龍果花骨朵含苞待放。待到黃昏月上時，花朵慢慢伸展花萼，接著“輕解羅裳”，一陣風吹過，花瓣猛一收縮，鉚足心勁，然后用盡全身氣力，硬將花蕊撐開，花蕊很薄很薄，如絹似紗。

“花堪素玉，蕊比金綸?！蔽L吹來，整株火龍果微微顫動，隨即沁出一縷縷的清香。蜜蜂聞香而動，嗡嗡地從遠處飛來，飛到火龍果樹上采蜜收粉。蜜蜂不停地擺動兩根小須，上下左右粘粉裹粉，緊接著用后腳跗節上的“花粉梳”將花粉梳下，梳進“花粉籃”中。待花粉固定呈球狀后，便哼著詩句飛遠了。

循著香氣，我找到一朵正在盛開的火龍果花王。這棵花王外形奇特，周身披著紅色的“鎧甲”，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鹧胬镲w濺出來的生命火花，熾熱滾燙，讓人驚嘆花開的瞬間神奇。

那些綻開的花幾乎是連成一片的，只有少數在獨自開放。盡管每朵花綻放的姿勢、形態不一樣，但它們都傾盡生命的力量，努力綻放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開白花，結紅果！”沈夢瑩戴上頭燈，拿刷子刷下花粉，蘸取涂在花柱上……

“幽幽開月夜，敢與月爭輝?！睕]幾天工夫，花的肚子慢慢鼓起來，火龍果終于迎來了成熟的季節。

黃色的花，紅色的果，綠色的葉，褐色的藤，交織成田園彩帶。那七色彩帶不僅引來一群花蝴蝶，也引來了一群“花仙子”。

“花仙子”頭頂花環、身穿粉裙、肩披紫紗，唯美夢幻。她們靜坐在火龍果樹下，輕揉慢抹地彈起古箏。

從《出水蓮》到《桃花源》，從《云裳訴》到《雪落下的聲音》，古箏音色如鼓角爭鳴、似流水琤，聽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演奏完畢，“花仙子”與火龍果暗送秋波。隨后，她們又即興跳起《豐收舞》。

舞步飛旋，旋出似火的熱情，旋出澎湃的力量。我拿起剪刀，對著火龍果那條綠色的莖使勁剪下去……

“遠看紅繡球，近看生柳葉，中間來一刀，豆腐嵌芝麻?！边@只還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火龍果，給人一種吃了就會獲得魔力的錯覺。

我迫不及待地剝開果皮，一口咬下去，內心瞬間被圈粉。咀嚼之間，汁液四溢，清甜爽滑，回味無窮，滿嘴都是夏天的味道，滿嘴都是“紅色的記憶”。

“吃‘有文化的火龍果，口感不一樣吧？”沈夢瑩的嘴上也抹上了“胭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