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話九十九則》（六）

劉慶霖

43、詩是美麗的假設或是美好的愿望

很多詩往往都是美麗的假設，如李白的《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也有許多詩是美好的愿望，如龔自珍的《已亥雜詩》中的：“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不過，這種美麗的假設或美好的愿望，必須具備想象中的合理性。如李白的“疑是銀河落九天”說瀑布可以，瀑布是從高處下來，加之是“遙看”，則有了合理性；但如果說一條小河，則沒了合理性，就不可以了。我們按此思路，也可以作出詩來。例如：“小坐山灣并水灣，蟲聲扁扁鳥聲圓。夕陽已把心中亮，發到群星朋友圈。”（《原上偶題》）“蟲聲扁扁鳥聲圓”就是美麗的假設，群星是夕陽的朋友，也是美麗的假設，“夕陽已把心中亮，發到群星朋友圈”，還是美麗的假設。只是這一系列假設，都具備想象的合理性。

44、馬蹄坑的啟示

北京門頭溝里有一條“京西古道”，聽說是茶馬古道的一部分，也是幾百年間門頭溝向北京運煤、運石、運木的大通道。由于山路崎嶇，車輛不能行駛，只能用馬或騾子馱著東西前行，久而久之，石板路上就磨出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圓形坑洼，人們稱之為“馬蹄坑”。看著這些令人震撼的“馬蹄坑”，以及路邊雕塑的馱馬像，讓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詩情也油然而發：“揮汗馱星月，山重水復重。毛殘力無減，骨瘦氣猶雄。踏碎蹄間鐵，磨圓石上風。如藤千古道，印有幾行蹤。”（《題京西古道馱馬塑像》）寫完這首詩后我就想，如果我們也有“踏碎蹄間鐵，磨圓石上風”的功夫，何愁詩寫不好啊！無論是人還是馬，要在“如藤千古道”上“印有幾行蹤”，是多么不易，又是多么不簡單啊！

45、目盲自有心識路

中國有許多前賢和歷史故事令人感動，阿炳就是其中之一。阿炳，原名華彥鈞，民間音樂家。因35 歲雙目失明，被稱為“瞎子阿炳”。阿炳在音樂上博采眾長，廣納群技，把對痛苦生活的感受，全部通過音樂反映出來。他的音樂作品，滲透著傳統音樂的精髓，透露出一種來自人民底層健康而深沉的氣息，情真意切，充滿著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他的《二泉映月》常常扣人心弦，是我們詩人應該很好學習的。1995年，是阿炳逝世45 周年，我當時寫過一首《紀念阿丙逝世45 周年》的詩：“一抱胡琴走巷深，長哭明月水中沉。目盲自有心識路，世亂已無家可尋。弦斷山河為動色，曲終百姓是知音。如何背影夢中見，秋葉秋風尚滿襟？”不知為什么，詩寫過后，就每每對盲人投以憐憫之目光。讀過一故事，有一個盲人說：“春天來了，可我什么都看不見。”還有的人告訴我，盲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開燈。他們比我們更懂得光明。為此，我曾兩次代他們寫詩：“不曉光明咋弄丟，春天到了眼成秋。日如霧影茫一片，天比屋檐高半樓。書里梯攀手指上，世間路在竹竿頭。偶思撲蝶草叢坐，摸到枯花唯淚流。”（《代盲人作》）“入夜開燈照小樓，光明隱約用心收。太陽背面有雙眸。走路還憑自家腳，看花回了別人頭。竹竿自恨戳春秋。”（《浣溪沙·再代盲人作》）其實，這多半是在安慰自己的心靈。

50、偏得的夢中詩句

昨日乘公交車，聽人講，有一種價值兩萬多元的床墊子，人睡上后不做夢。我卻想，這種床墊子，白給也不要。夢非天賜，也是偏得，我喜歡我的夢。其中，最喜歡的還是那些與詩有關的夢。

我從小生長在完達山區穆棱河畔的小山村，特別喜愛山水，也經常夢到。大約是1993年，夢中登山，奇峰中有一小屋名“躲云軒”。進得軒內，見一蒼髯老者正教學生做詩，便在一側旁聽。然而，剛聽得“紅葉相思山亦瘦”一句，便自醒來，甚憾，亦甚喜！因以“躲云軒學子”自號多年。

2000年，夢中得：“紫塞花飄萬里行”；2001年，夢中得：“多以磨血月，磨訖教花看”。更加奇特的是2003年春，夢中去鄭州郊外，見到一個名為“人腦峰”的小山，其形狀也如人的大腦，巖壁陡峭，上大下小，高約數百尺。我來到山下，仰視著超過90 度角的陡壁，感覺不可能上得去。這時，忽見一瘦小的青衣老者，身背一塊石碑，從峰的后面飛奔而來，旋崖壁而上，輕松地就上到了峰頂。然而，我感覺自己還是無法上去，于是，便退到離峰一百多米的平地。這時，我發現有七八個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扯著一條從峰頂順下來的繩子在我身邊，我會其意，便拽著繩子登此“人腦峰”，也很容易地上到了峰頂。到了峰頂，發現上面是個平臺，約有籃球場那么大。背著石碑先上來那位青衣老者，正守著一個躺在床上而且病危的蒼髯老者，身邊還燃著一個長方形的像燒烤箱一樣的香爐。更巧的是，此蒼髯老者和我十年前夢到的“躲云軒”里的老師，居然一模一樣，他即將辭世了，先上來的青衣老者，是來給他送行的。我在他們身邊守了一會兒，無人與我搭話。而后，我發現平臺的一角，堆了一疊書，便轉過去看，見是四本藍色的線裝詩集。我拿在手上翻了多時。覺得這是“躲云軒”老師的著作，后來便自醒來。

當然，有些夢雖然與詩有關，卻記不清楚了。還有一些夢雖然記得，卻難以解釋。最近一次夢中得句，是2017年5月29日，夢中背誦一首七律，醒來只記得尾聯：“天將大宇開明鏡，照見江南有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