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裝修工

□丁東

1來自四川的劉師傅、景師傅是一對泥瓦匠夫妻。劉師傅約摸四十出頭，濃眉大眼，體格壯實；景師傅看上去比丈夫年輕三四歲，皮膚白皙。兩人一個專事砌墻，一個干搬磚、和砂漿、送砂漿等打下手的活。夫妻倆搭檔，有說有笑。

搬磚、和砂漿屬于重體力活，不要說一個女子，就是一位壯漢干久了也會覺得累。然而，對于景師傅來說，給劉師傅打下手像是干家務活，手上忙個不停，嘴里哼哼唱唱，既操作熟練，又有條不紊。忽而把磚塊搬來，忽而把砂漿送上，來來回回。臉上漾著笑意，不見絲毫愁云，似乎并不覺著苦、覺著累。劉師傅砌得再快，她都銜接得上。

“你們吃中飯怎么辦？”時近晌午，我禁不住發問。

“我們帶了菜，只要煮點飯就好么。”景師傅笑答。

等我回家吃了飯過來，遠遠地，一陣美妙的音樂聲從屋內飄來。“在干啥呢？”我心想。走到門口探頭瞥見了溫馨的一幕。在一張支起的小方桌上，擺放著一只閃著光亮的小音箱。剛吃完中飯的夫妻倆，景師傅斜躺在折疊椅上，邊聽音樂，邊玩手機；劉師傅仰躺在鋪開的紙板上打盹，也不嫌音樂鬧。墻腳一只電飯煲、一只收納盒。收納盒里整齊放置著洗凈的碗筷。雖說打工不易，飯菜簡單，但一張方桌、一只電飯煲、一首流行音樂……讓生活不再敷衍，有了“家常”的滋味。見此情景，我趕緊悄悄離開，去物管那里待會兒。

約午后兩點，我返回工地，見劉師傅、景師傅夫妻倆正忙于活計。而小方桌、椅子、音箱等早已收了起來。

4.1 專著、論文集、學位論文、報告：[序號]主要責任者.文獻題名[文獻類型標識].出版地：出版者，出版年:起止頁碼.

有一天，已是上午9點了，我仍未見夫妻二人。“他們今天或許有事不來了。”正默念時，他們急匆匆到了。

“你以為我們今天不來了么？”景師傅笑殷殷地問道。

“不好意思，早上醒來時看天還早，就再瞇會兒，”沒等我開口，她又說，“不曉得再醒來，發現已是八點半了。肯定是昨天累嘍。”

“沒關系，沒關系的。”我趕緊應和。

聊完，他們立即忙開了。景師傅依然哼唱著干活。和了會兒砂漿，她發現園子里停著臺加固公司未運走的滾桶砂漿機，問我她能不能用？我說當然可以。她趕緊把水泥、黃沙鏟到滾桶內，加上水后，接通電源。見滾桶砂漿機“轟隆隆”轉動起來，頓時手舞足蹈，嚷道：“這下省力嘍！省力嘍！……”開心得像個三歲女娃。

又一天上班，我見劉師傅的右腿一瘸一拐的。“劉師傅，你的腿怎么啦？”我忍不住問。

劉師傅朝我苦笑一下，正欲開口，景師傅搶先答道：“昨晚下班時不小心讓一輛電動車撞嘍。”

“要不要緊？有沒有去看醫生？事故咋處理的？……”我一連拋出了三個問題。

“要啥子緊呦，我給上了點藥。人家也不是有意撞他的，賠啥子么！”景師傅朗聲笑道。

“是么，是么……”劉師傅在旁尷尬地附和兩聲，然后轉身干活。我凝望著他們忙碌的身影，不覺眼眶濕潤。

前后不到五天，所有要砌的墻都砌完了。新墻驗收、結算工錢那天，設計師和項目經理都到場了。在量完尺寸、驗完質量后，項目經理說：“劉師傅的手藝真是沒說的，我干裝修20多年，這是見過砌得最好的墻。”

“你過獎嘍！”在旁的劉師傅聽了，不停搓手，神情頗不自然。景師傅接過4000多元工錢，也不數，往口袋一揣。繼而揚臉朝劉師傅嬌嗔道：“今晚不做飯嘍！帶你和娃上街吃些好的。”

墻砌完后，進入水電、空調、地暖等管道施工環節，需要請人在梁柱及墻體上鉆孔，以便排設管道、電纜。

2一天上午，我正玩著手機，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悄然走進屋內，這里看看，那里瞧瞧，也不跟我打招呼。

“老人家，您有事嗎？”我開口問道。

他朝我笑笑：“我是來鉆孔的。”

“哦，鉆孔的？……”見他兩手空空，我以為聽錯了。

正疑惑間，一位梳著兩條花白小辮、雙目有神抱著鉆孔機的老太，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轉頭一看，門外停著一輛裝滿鉆孔工具的三輪車。

“辛苦了，辛苦了……”我瞬間反應過來，他們是一對專事鉆孔的夫妻，趕緊湊上去幫忙卸車。

從琳瑯滿目、規格不一的圓孔狀鉆頭等工具來看，鉆孔是一項較繁重的技術活。兩位干得了這活？安全能否保障？我不免心生顧慮。但接下來的一切，打消了我的顧慮。

在與水電工簡單溝通后，只見男的敏捷地爬上梯子，在鉆孔標識部位下方的梁柱上，先用小型手槍鉆鉆兩個小孔，然后用螺絲、螺帽固定住鉆孔機的底座。接著，對準標識，啟動鉆孔機。也就三四分鐘，一個滴溜滾圓的孔洞便形成了。之后，再鉆下一個、下下一個……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心有靈犀、配合默契。男的并不言語，只要停頓下來，女的便明白他需要什么，或鉆頭、或扳手、或螺絲、或毛巾、或水杯……

鉆完四五個孔，稍事休息。我趁此機會，與他們聊了起來。從聊天中得知，兩人都是本地人，男的在家電公司上班，專事鉆孔已19年了。之所以年紀大了還不歇著，一是因為身體狀況可以，還干得動，想多賺幾個錢，好貼補孫子買婚房；二是他不干了，公司里沒人接手，每天都有活，忙不過來，老板讓他接著干。

差不多一天時間，兩人共鉆完18個孔。“鉆一個孔多少工錢？”見他們收好工具，騎著三輪車離開了，我好奇地問水電師傅。

“大的一個40，小的一個20。”水電師傅答道。我心中默算，以今天鉆的孔計算，這一天的工錢，大約600元。如此，一個月刨去休息天，少說也有一萬元。辛苦歸辛苦，收入還可以。難怪他們年紀大了都不肯歇手。

兩對夫妻裝修工，不同的是年齡和籍貫，相同的是與人無爭、與世無爭，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憑手藝和力氣賺錢，擁有一份較穩定的收入，用于養家糊口，讓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每天都充滿希望。

有人說，努力工作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敬的人。此言甚是！在我們周圍，類似夫妻裝修工的打工者比比皆是，數不勝數。他們用一雙勤勞的雙手、樸素的堅韌，不憂不懼，不卑不亢，有情有義，努力打拼，也默默為社會作著貢獻。他們在艱辛和困苦中表現出來的頑強與發奮，何嘗不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個性特質？他們每一個人都值得我們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