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璐 陳向正
1.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北京 100024
2.北京墨境天合數字圖像科技有限公司,北京 100015
技術與藝術是電影的兩翼,在一百三十多年的歷史中,電影歷經三次技術變革:無聲到有聲、黑白到彩色、模擬到數字。得益于計算機技術的飛速發展,電影技術也迎來了跨時代的變革,從硬件更新到軟件迭代,3D、動作捕捉、VR、高幀率、沉浸式音頻等技術的成熟,數字電影無論是在拍攝過程還是放映過程都讓電影制作突破原有的想象力,從而呈現無限可能。
在過去的三十年里,我國電影的數字化推進步伐十分巨大,大致可以分為數字剪輯技術的普及、數字錄音技術的應用、全流程數字制作技術的推廣三個階段。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的非線性編輯軟件的使用是第一個階段的標志性事件。數字剪輯技術促進了線性剪輯轉向非線性剪輯的技術革命,豐富了創作者的視聽表達。電影數字錄音技術的使用是第二個階段的標志性事件。電影由最初的單聲道逐步發展至立體聲,使得我國數字電影技術飛躍升級。2000年左右,我國電影技術迎來了第三個階段的標志性事件,全流程的數字電影制作工藝開始在國內推廣應用,中國數字視效就是在這一階段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1]
中國視效行業經過20年的發展已經初具規模,目前的中國視效行業內由Base FX、Pixomondo、天工異彩、MOREVFX 等幾家龍頭企業引領,眾多中小型企業緊隨其后。相比21 世紀之初的視效技術,如今我國在軟件技術應用層面與國外的差距愈來愈小,但在視覺經驗、軟硬件升級以及整體的生產流程化設計等層面,中國的視效行業整體與好萊塢相比,仍有著相當的差距,目前國內的視效公司正通過持續的技術研發與迭代填補產業發展的不足。
隨著視效工業的不斷發展,一部電影的視效制作已經成為一項艱辛且制作量愈加龐大的工作。電影《刺殺小說家》項目使用的攝影棚超過20個,部分攝影棚在青島東方影都搭建,外景大部分于重慶實景拍攝,跨地域的團隊協同工作已經成為當代影視從業者工作的新模式。[2]同時,受疫情影響,遠程協同辦公已成為必不可少的生產方式。
電影《流浪地球》項目中MOREVFX 承接了800多個鏡頭,制作人員200 多人參與其中,內部制作了400 多個高難度鏡頭。部分特殊的大鏡頭,需要Layout 持續跟進,如 《流浪地球》中從北京礦區采石場一直拉到太空中看到太空站的鏡頭,調整期大約持續了7~8個月。《刺殺小說家》視效制作受限于機房場地等因素,項目迅速擴大導致生產力以及計算機存儲力和顯卡等生產工具的需求量急劇增加,同時電影需要多方合作,隨著項目的不斷擴大,數據同步和技術支撐上需要越來越緊密的前后期之間的聯系,因此,電影工業生產的流程化成為勢不可擋的新趨勢。
近年來,由于游戲行業在疫情中的擴張使得其對人才的需求激增,而電影視效行業與游戲行業的人才及技能需求存在大量重合,游戲行業大規模向電影視效行業挖取人才,導致電影視效行業人才大規模流失。特效分工是一種資源配置管理優化利用的方式,在工作流程中需要處理的是創作和制作之間的關系。在后期特效制作中,實時進行問題的溝通和反饋對于項目整體進度至關重要,這需要劇組制片人員與特效公司的后期制片人員實現及時的溝通對接。針對渲染工程量大、存儲成本高以及遠程辦公對接阻力增加等問題,如何優化流程成為各大視效公司的難題。
在數字化時代下,中國電影在一次次實踐中突破技術壁壘,中國電影視效達成新成就并面向未來進行新的探索。作為國內頭部影視公司,MOREVFX 主力承擔了《繡春刀》《流浪地球》和《刺殺小說家》等影片的特效制作,并且已經開始了 《流浪地球2》的籌備工作。
2019年,由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北京京西文化旅游股份有限公司等聯合出品的 《流浪地球》上映,開啟了中國科幻電影元年,實現了中國科幻電影從無到有的邁進。據不完全統計,該片在后期制作和特效工作兩年過程中,由中國團隊承擔完成的特效約占影片的75%,而他們所經歷的概念設計項目大約為3000個,實際擁有的特技道具則達到了10000余個,所使用的特效鏡頭和大量的計算機圖形拍攝鏡頭約為2000余個。
在視效制作階段,為了使 《流浪地球》的制作實現高效生產,視效團隊增加內部渲染農場機器數量達380臺,在高峰期視效計算力需求大的情況下,使用外部的行業渲染農場,大幅提高了渲染的效率。
《流浪地球》無疑是中國電影視效發展的里程碑,同時也是對中國電影視效行業的一次較為嚴峻的挑戰與考驗,從技術的各個層面展示出我國當前電影視效技術水平及其成長前景。《流浪地球》僅是我國電影視效技術發展的起步,其構建技術的具體實踐與經驗將成為我國電影視效技術未來發展創新的重要參照。
《刺殺小說家》歷經了5年制作時間,而特效制作則從主創加入項目一直持續到最后完工制作,共耗時約3年。《刺殺小說家》從立項階段就開啟了視效制作和工業化流程制作,是中國電影工業化進程中第一部全面采用虛擬拍攝技術的電影,以MOREVFX 創始人徐建為首的視效團隊構建了特效電影的全流程制作。在 《刺殺小說家》的項目籌備中,全部視效鏡頭共1700多個,影片中異世界90%的鏡頭都是通過數字特效創作實現的,視效制作耗時26個月,共投入視效藝術家、技術指導、制片管理人員700余人。[2]
視效團隊在《流浪地球》視效流程化制作經驗的基礎上,優化了流程化管理,挑戰了技術高峰。首先擴充了后期制作的計算力,在 《刺殺小說家》的項目中,高峰間云上高配計算節點達到2800臺,大幅提高了視效渲染效率。同時視效團隊與阿里云合作,共同打造影視行業高性能計算 (HPC)解決方案,結合云專線共同完善混合云典型應用場景及云資源配置,率先將計算力需求最大的渲染任務上云,在云端完成渲染任務。此外,在《刺殺小說家》進入了緊張且高強度的后期制作階段之際,也正是2020年上半年疫情時期,由于視效團隊和藝術家們無法實現面對面線下辦公,視效團隊使用了符合業界標準、合規、安全的云桌面技術,開啟遠程生產模式,保障藝術家們的人身健康安全,同時在后續生產中,降低了藝術家們的往返時間成本、溝通成本,藝術家可以申請遠程查看視效進度和視效效果,提高了生產效率。
《刺殺小說家》的成功制作,為中國電影行業的視效流程化提供了寶貴的思考和解答,大大提升了中國電影制作視效環節流程化優化的能力,積累了經驗,挑戰了視效流程化的技術高峰。
2020年11月26日,由郭帆執導,劉慈欣擔任監制的科幻電影《流浪地球2》宣布定檔2023年大年初一。在《流浪地球》和 《刺殺小說家》后,中國電影行業的視效流程化已經達到一個比較成熟的階段,《流浪地球2》將在已有的經驗和體系中,開啟技術新思路。
未來的視效流程化將向更加自助、高效、安全的方向前進。在 《流浪地球2》中,視效團隊從三個層面優化視效流程化體系。首先在更新工作站配置方面,之前以Intel i7和i9為主要生產工具的處理器在信息處理和程序運行方面雖然已經相當成熟,但近兩年AMD 處理器技術發展迅速,7nm 工藝更是引發了行業內一陣熱議,視效團隊將之前的Intel Core i7/i9和Intel Xeon E5/E7處理器更新為AMD TR 3970X/3990X 和R9 5900X/5950X 處理器,并購入全球首款搭載AMD Threadripper Pro 3995WX處理器的64核PRO 工作站系統為視效制作提供強勁的驅動力、性能和靈活性。其次,完善本地數據中心基礎設施,包括制冷、供電、網絡、運維、監控等。最后,引入APM 運維,解決端到端的智能化問題,并提高視效制作的可靠性和質量,降低IT總擁有成本。
此外,2020年10月,視效團隊引入炎融存儲,能夠支撐HPC 級規模IO 渲染計算場景;2020 年11月,測試評估3 種開源存儲緩存方案,大大豐富、優化存儲方案,不斷解決存儲煩惱,為視效制作解決后顧之憂。
未來,《流浪地球2》將在實踐中開啟技術新思路,進一步豐富中國電影行業的視效制作流程化的經驗。
首先,對于電影的視效制作而言,能否云端完成素材編解碼、聲音處理、調色、特效等后期工作,是提高視效團隊與其他生產部門團隊合作效率的重要指標之一。通過持續優化視效工作流程,降低各部門之間的流程銜接成本和溝通成本,搭建未來影視工業化生產發展的可行性方案,成為影視視效制作團隊的共識。以MOREVFX 為例,在未來的項目中,其已經實現以北京為中心2000km 遠程生產云平臺方案,正在嘗試實現全球化遠程協同生產方案,最大限度實現制片遠程審片以及各制作方和部門的遠程協同工作,使導演和藝術家的創作不受時間和地點的限制。
云計算支撐的電影工業化體系構建和產業提質升級增效也將面臨一些問題,需要后續迭代改進。[3]首先項目上云需要嚴格的行業標準,以避免多方協作中出現的混亂局面,因此更安全快捷的接入方式,更好的流暢度和高品質遠程顯示必不可少。同時,云端的安全性是非常關鍵的技術指標,電影的制作過程需要嚴格保密,為防止制作信息泄露,云計算需要開啟多重認證和多重授權。遠程協同的工作環境因人而異,如何確保藝術家和制作人員所處的工作環境安全是項目中必須考慮的問題。隨著人工智能和圖像識別技術的發展,未來可以將軟硬件結合,利用AI行為異常檢測技術檢測環境安全。
其次,隨著中國視效項目規模的擴大,視效行業目前面臨越來越大的存儲需求,需要大容量、高性能、成本可接受的存儲系統,而現有的存儲容量與性能,遠達不到項目高峰性能需求。因此,構建起適應大數據時代特征和滿足電影視效產業發展需求的新型電影數據存儲和存儲數據管理系統成為發展共識。
為解決數據存儲的難題,影視行業需要學習國內外超算中心如何解決大規模并發問題的技術。近年來,高性能計算/超級計算發展迅猛,全球超算強國都在加快布局下一代超算和籌劃研制E 級超算,E級超算被公認為是全球超算界的戰略發展制高點。同時,存儲方案的更新也至關重要,如存儲彈性方案,“緩沖”方案(如GageshaProxy、Alluxio),提升現有存儲的生命周期方案,實現熱、溫、冷數據分層數據方案等。
此外,針對網絡傳輸效率和計算力分配、規劃的問題,視效行業已有的線下CPU 和GPU 計算力規格較為單一,未來需要大規模與阿里云、華為云、騰訊云等云平臺合作,提高計算效能。同時通過OSS+CDN 快速收發數據、DNS域名負載感知+多ECS提升公網帶寬、sFTP、Aspera/鐳速,結合多功能外部工具包,提升大規模數據網絡傳輸效率。
任何行業的發展都需要受過一定教育的專門人才。“必須有人向新技術邁進”,賈樟柯導演在第38屆開羅國際電影節接受采訪時提到。人才是電影視效行業發展進步的關鍵,與好萊塢的視效相比,我國的視效行業起步晚,視效人才缺乏,高校和企業對于視效人才的培養教育還不夠重視,目前還處于“探索階段”。[4]視效是電影行業工業化中至關重要的一環,視效的發展無疑影響了電影人才培養方案的調整。目前,電影工業體系雖然已經培養了大量的技術人才,并初步形成一定的規模,但了解全流程的綜合性人才仍比較稀缺,視效行業急需了解視效流程的新型綜合人才。因此,我們必須加大對高精尖視效人才的培養,提高視效藝術家的流程化認知水平,才能在多方協作中更好發揮最大創造力做好電影。
同時,針對視效人才流失現象,筆者認為,一方面是影視行業的運行機制使得電影工業體系完善難度加大,讓更多的年輕從業者沒有從中得到職業滿足。另一方面,高校的教育體系滯后也使得人才無法及時供給。為解決人才缺失這一難題,筆者認為,影游融合趨勢勢不可擋,優質的內容才是王道,只有內容才能促進電影行業的發展,使年輕人看好電影視效行業。同時,視效行業不應純粹將教育責任轉嫁給高校,企業應與高校聯合,走入高校課堂,將行業知識和技能教給更多年輕的未來影視從業者,讓視效人才培養更加合理化。
當下的數字時代從根本上顛覆了傳統的基于線性與標準化制作流程的膠片時代。在此過程中,視效行業從業者與行業內團隊之間的交流,對整個行業發展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問題。[5]中國視效起步晚,發展卻迅速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行業內搭建的交流平臺使得技術共享和技術持續迭代成為可能,但僅僅是行業內同行之間的主動交流是遠遠不夠的。正是基于此,如何在這樣一個技術與藝術共存的行業促進全面交流,有效構建起一種具有良性循環的影視人才交流互動平臺,顯然是當下產業發展過程中需要積極探索的重要命題。在這個層面,影視工業網的成立和發展,其定期舉辦的交流會等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影視行業內從業者互相學習交流,為電影行業的工業化發展添磚加瓦。
同時,近年來元宇宙的興起,引發了電影行業的發展方向如何轉向的討論。筆者認為,元宇宙和電影行業是相輔相成的關系。一方面,電影行業一些已經成熟的技術,比如杜比全景聲和動作捕捉技術等,為元宇宙的實現提供技術加持。另一方面,隨著技術的不斷革新,電影作為高質量、多元化、可拓展的內容產品,本身的沉浸式體驗和想象空間也可以在元宇宙的新世界以更加豐富的形態呈現給觀眾。當然,元宇宙對于電影技術標準的要求將越來越高。因此,促進交流,實現完備的行業標準制定不僅是電影技術本身的發展要求之一,也給未來影視行業的發展提供更多可能性。
好萊塢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在技術流程上已經有了較為完備的行業標準,而我國的電影視效在數據安全保障、管理調度等方面尚未形成完備的標準體系。因此,具有指導意義的視效行業標準的制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