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門牌號連出魯迅的生命坐標

◆文/郭靜

薛林榮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長篇歷史小說《疏勒》，散文集《一個村莊的三種時間》，隨筆集《魯迅草木譜》《魯迅的飯局》《魯迅的封面》《閱人記》《處事記》等。

《魯迅的門牌號》

薛林榮 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22.4/78.00元

《魯迅的門牌號》是薛林榮“微觀魯迅”系列的收官之作。四年間，從《魯迅草木譜》到《魯迅的飯局》《魯迅的封面》，再到《魯迅的門牌號》，因編校的之緣，我對魯迅的認識愈加深入，也與同是西北人的薛林榮成了忘年之交，更因這套書與很多書人、讀者結緣，這或許就是編校工作最令人心悅的回報。

“微觀魯迅”系列共四冊，薛林榮運用豐富的文字材料，經過多年實地探尋，抓住魯迅居所的各種細微線索，以此摸索其文學寫作、文人交往、情感心路等，是研究魯迅日常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有價值的史料。或許研究者、讀者曾在閱讀時或多或少關注過其中的一兩個細節，甚至頗有感悟，但都未有系統的整理和縱觀全局的完整的思考。而薛林榮愿意在這些細微的地方下功夫，且十多年來孜孜不倦，熱情不減，才有了這凝結心血之作。從此處說，做學問實在是一件無法投機取巧、得過且過的事。

說到這套書的緣起，則要追溯到2019 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詩想者”品牌的策劃人劉春看到了《魯迅草木譜》的書稿，發現其文字扎實，切入點十分獨特，遂與薛林榮取得聯系，希望能夠促成此書的出版。該書出版后，收獲了大量讀者的好評，甚至推動了紹興魯迅草木園項目的啟動，薛林榮和我們都有了信心，于是著手申報了《魯迅的封面》《魯迅的門牌號》兩部書的選題。遺憾的是薛林榮的“微觀魯迅”系列共有四部，其中《魯迅的飯局》在兩年前已經跟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其他分社簽了出版合同。就在我們信心滿滿地準備將后續兩本作為同一系列圖書構思策劃時，簽下了《魯迅的飯局》的同事聯系到我們，說看到了我們的成書和接下來的選題，愿意將幾乎已經編校完成的書稿轉給我們，作為同系列來做。這個消息令人十分驚喜，也令人贊嘆真心熱愛圖書事業的人的心懷。于是，機緣巧合之下，加上同事的玉成，這四本書才最終能以成系列的面貌完整地與讀者見面。

而《魯迅的門牌號》一書是薛林榮多年來追隨魯迅的足跡，踏訪了國內幾乎所有魯迅故居、博物館、紀念館，以魯迅住所的門牌號為線索寫成的。初稿中文章的風格各篇不一，時間跨度也大，有的在主題之外游記隨感過多，缺乏記錄與思考，比如薛林榮游歷紹興和廈門時記錄了過多的個人感受和見聞；有的素材與已出版的同系列書中的部分內容重復，像魯迅居住在紹興會館的描寫以及在上海打茶圍的事情，在《魯迅的飯局》中都有詳細記敘。于是初審之后，我及時聯系薛林榮對書稿進行了系統的調整修改，刪去了多余的游記隨感和重復的素材，加入了成系統的資料與思考。這樣，四部書稿的文字風格一以貫之，研究方向各有側重，素材互相補充印證，論述充實而嚴謹，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整個系列形成了完美的閉環。

本書以時間為順序，以魯迅的足跡為點，構成了脈絡清晰的魯迅的人生坐標，也再次驗證了文學的地緣性特征。從紹興東昌坊口新臺門故家走出的少年先去了南京求學，后留學日本，再回到杭州、紹興教書謀生，得遇伯樂去了北京從政，短暫執教于廈門、廣州，最終留在了再也沒能離開的上海……說起來似乎不過是幾個簡單的地名，而這一條時間和空間構成的河流映照的是魯迅復雜的人生。

北新書屋的門牌號（作者攝于2017 年5 月13 日）

書中還記錄了一些有趣且很少被提及的事情，從側面反映了魯迅的真實形象。比如1911 年辛亥革命爆發那一年，魯迅在紹興執教，書中寫到他在這一年帶領學生武裝游行的事情：

這一年11 月，杭州光復，有謠言說清兵殘部將入城擾民，紹興城人心惶惶。“魯迅便組織紹興府中學堂的學生武裝上街游行，他手執鋼刀帶領手持毛瑟槍的學生繞城一周，穩定了當時的局勢。”

這恐怕是魯迅一生最具革命氣息的舉動。魯迅后來每逢談到此事“總帶著不少的興趣描述當時的情景，就好像剛剛出發回來地那么新鮮，感動”。（景宋《民元前的魯迅先生》）

再如，1927 年3 月25 日北新書屋在芳草街開業，這個書屋的老板便是魯迅，魯迅一生中也只當過這一次老板。

魯迅有感于廣州的文藝園地暮氣沉沉，“除創造社一些讀物外，其他蕪雜得很”，就想開一家書店，把北方的北新書局、未名社的出版物介紹給廣州青年，傳播新思想，培育南方文學新苗。

魯迅藏書處舊址（作者攝于2017 年3 月21 日）

……

北新書屋平時由許廣平的妹妹許月平打理，稍有空閑，許廣平也來幫忙。從3 月25 日到8 月15 日，這里成了魯迅和愛好文學的青年見面、談論文學的一個去處。

又如，居住在上海時，魯迅有一處專為藏書而租賃的房子。

1933 年4 月11 日，魯迅一家遷居大陸新村。

當時的上海虹口是不安寧的，白色恐怖彌漫，柔石等左聯五烈士被國民黨龍華警備司令部秘密殺害，楊杏佛被暗殺，魯迅也受到國民黨的通緝，常常受到特務的監視。1933 年10 月21 日魯迅在寫給曹靖華的信中說：“此地變化多端，我是連書籍也不放在家里的。”

在“運交華蓋欲何求”的特殊歲月，為了應對變化，魯迅在寓所附近租了一間房子。1933 年2 月27 日，“下午移書籍至狄思威路”，說明魯迅租下這間房子作為秘密藏書室的時間早于移居大陸新村，是在住在拉摩斯公寓的時期。

像這樣的小故事在《魯迅的門牌號》中比比皆是，頗值得一讀。

薛林榮在書中著重關注文學之外的魯迅，關注作家生活過的痕跡，關注住宅、居所、環境對魯迅創作和心態、情感的影響，筆捉民國時局和魯迅足跡的草蛇灰線，思考時代對人或明或暗的影響。或許，每一次的停留或離去，都不是單純的個人選擇，而是時代風云和個人命運淘洗的結果。在書中，薛林榮絕不是在簡單地羅列史料，而是在整理資料的同時做深入的思考和總結，這些思考亦可給讀者帶來一定的啟示。

此外，書中還加入了不少珍貴的老照片，比如薛林榮親手繪制的魯迅故居布局圖，以及文末附錄整理清晰的“魯迅的門牌號”。配合正文，讀者可以從中看到魯迅故居的布局、魯迅一生的行跡、時代的風貌等。這些內容對于文學愛好者來說，是深入了解魯迅的極佳入口，對于魯迅研究者則是值得收藏的重要參考資料。

隨著《魯迅的門牌號》的出版，“微觀魯迅”系列終于完美收官。希望這本書能夠帶給讀者不一樣的閱讀感受，也為魯迅研究貢獻一點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