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述“六神”新國風擬人形象與色彩設計

游凱文

上海大學 上海 200433

緒論：當代插畫形象的應用和展現同過去具有明顯差別，從形象設計的層面看， АPP中宣傳頁的色彩視覺形象、互聯網企業終端的IP形象、社交媒體中的用戶頭像與色彩、表情包、廣告頁面、公眾號配圖、各類文創產品、動畫短視頻、游戲影視宣發在當下已經離不開插畫色彩形象的身影[1]；在表現層面，互聯網傳播語境的數字插畫異彩紛呈，寫實、水墨、波普、抽象、涂鴉、潮酷、萌、唯美、奇幻、哥特、賽博朋克等各類插畫風格[2]，滿足了市場多元的視覺需求，但隨著文化產業提振自信的發展需要，國內插畫表現形式逐漸從西方化的寫實語境往中式寫意靠近，從傳統藝術的形式模仿到傳統題材內容的跟進，從具象化的描繪到裝飾化的概括，中國當代插畫的民族特性也隨著大眾審美取向的變化、文化產業方向的轉變而得到發展，由原來西化、日韓化的模仿，轉向東方韻味的民族化、本土化的表達。

近年來新國風插畫案例層出不窮，《中國日報歐洲版》以獨特的東方裝飾美感的插畫得到西方世界的注意；畫家葉露盈以國風插畫作品《洛神賦》登上央視文化推廣類節目《國家寶藏》為大眾所熟知；插畫家阮菲菲為英劇《神秘博士》繪制新國風海報成功達成該劇在中國市場的營銷推廣，香港插畫師倪傳婧以自己獨特東方韻味與現代感并存的色彩插畫出圈，25歲榮登福布斯“Forbеs 30 Undеr 30”術榜。90后插畫師樸縝，旅游30多個城市而繪制出系列城市國風插畫《東方幻月錄》，引發網上社交媒體海量轉發。這些在插畫界出圈上升到大眾話題的事件，都無一不展現了以中國審美為底色的新國風插畫在世界大眾層面的美學影響。

一、新國風概念淺析

中國風，一般被認為是“中國風格”，也有“中國風情”的學術性說法，最早是指17、18世紀在中國裝飾藝術影響下的歐洲藝術風格，代表了西方藝術界對于東方韻味審美和藝術的一種臆想化的風格[3]。談及風格，貢布里希曾提到：“每一種風格都著眼于忠實地描寫自然，毫不旁騖，但是每一種風格都有它自己對于自然的概念……”[4]在西方繪畫對于自然的描寫中，由于早期西方繪畫藝術服務于宗教的政治特性，藝術的美聚焦于模仿戲劇與舞臺的戲劇化光影效果，是要把觀眾帶入神話與傳奇世界共睹其景，因而轉向了對自然物象的科學寫實描繪；而中國人傳統審美的語境中，對于自然的態度并非還原而是觀照，以畫介入，緣物寄情，將人的精神移情至物而生意象。寫意的語境是抒發胸中意向，體現了“文以達吾心，畫以達吾意”的傳統審美取向[5]。因此，對于中國風格的本土化、民族化論述，僅僅用“中國風”來進行概括是帶有一定歧義的，且1973年英國的Hugh Honor的《Chinoisеriе》中就已經提到“中國風”是中國情調與西方品味的結合，不是單一的中國制造，也并非西方模仿中國藝術[6]。因此真正的中國風格從語義上看從屬于中國文化的根基，以中國傳統色彩審美取向為骨，中華傳統題材為輔，以中國民族精神，搭配中國傳統或現代要素，依托現代表現形式，這樣路徑下的風格，才符合中式美學語境，而“新國風”同“中國風”相比較而言，更符合新時代下插畫設計的民族主體性表達。

當下處于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強調文化自信發展的“新時代”，大眾審美需求向民族化、本土化趨近，以“Z世代”為代表的95后年輕人，在消費特征上更偏向外觀、美感以及群體性的自我認同，即精神層面的消費需求，對實用層面的要求往往表現得更為寬容 ，其消費對象也更多地偏向文化以及文創類產品。隨著故宮以傳統元素結合IP文創衍生引發商業熱點卷起消費熱潮，蓋婭傳說以新國風服飾在巴黎時裝周嶄露頭角，網易游戲《繪真?妙筆千山》以數字游戲形式還原王希孟傳世名作《千里江山圖》，引發年輕一代對中華傳統藝術的關注追捧；“新國風”作為中國風格在當前時期消費特征的新時代表現，更多展現了中華傳統美學同當下生活方式與產品的再造與融合。在插畫設計的表現層面上為題材、取材中國化與手法、形式中國化的融合，現代的設計語言及視覺要素逐漸作為視覺表達的次要從屬。

新國風，是中國風格在新時代下的新銳表現[7]；在狹義插畫設計層面，新國風插畫是由代表中國元素精神內涵的事物作為題材載體、意象符號；即具有歷史氣息、中國傳統文化相關的事物，結合中國畫/傳統藝術的審美取向，如以 “比德”“比興”“天人合一”“超然物外”為代表的詩意化審美，配合傳統裝飾符號元素與現代設計語言的結合，以現代生活作為畫面內容，線性平面平涂風格為寫實，呈現裝飾效果強烈具有獨特東方韻味的新國風樣式（圖1）。

圖1 倪傳婧-中國童話和幻想（圖片來源：網絡）

色彩搭配上，新國風的配色觀念沿襲于中國繪畫中的傳統五色觀，和中國畫對色彩純潔、雅致、明凈、沉穩的偏好取向，不同于西方繪畫中將黑白認知為無彩色的構成取向，中國繪畫五色觀中黑白為五色正色，青、黃、赤、白、黑五色中融入了五行、方位、季節、陰陽的觀念，同中國畫畫論“謝赫六法”中的“隨類賦彩”不謀而合。新國風的色彩觀是傳統五色觀在當代的現代性發展，依據隨類賦彩的要義，其用色往往傾向于主觀，不拘泥于自然與實際固有顏色。在色彩構成上，新國風的色彩習慣于營造畫面純色調與灰色調的對比調和，灰調的用色面積往往更大，再通過黑色與白色的搭配穿插，改變顏色間的對比節奏，從而保證顏色統一、調和雅致沉穩，并產生較豐富的層次與裝飾美感。在用色上有調和統一的偏好，結合漸變衰減的顏色暈染手法達到光效蓊郁的視覺效果。在新銳的顏色表現上，新國風在色相上不拘泥于五色觀的正色、間色范疇，而基于現代色彩構成體系的色環進行主觀搭配，在視覺效果的營造上追求光效的表達。

二、作為視覺修辭手法的擬人化

擬人，在文學上通常指的是將人以外的事物進行人的形象、動態、神態甚至是感情模擬描述的一種修辭手法，往往帶有“人格化”的意味，具體來說，“擬人化”是指把抽象概念或不可見元素想象為人[8]。在視覺傳達的設計范疇中，“擬人”則作為一種視覺修辭手法在各類形象的設計和創作中多被使用，人永遠對自身最感興趣，人也最擅長將身邊的事物進行人格化。對于“人”這一種群而言，認識自己與同類永遠能激發其興趣與本能。

IP作為互聯網知識產業、文化產業重點發展的立足對象，各種IP的“形象”營造工程也成為背后品牌傳播與營銷的關注重點，讓擬人化這一手法出現在大眾視野的是文博探索類節目《國家寶藏》，節目播出后，兩位畫師將文物進行二次元風格的擬人化繪制，文物擬人化的形象快速得到以微博為代表的社交平臺中年輕人的喜愛與瘋狂轉發，引發“國家寶藏擬人/文物擬人”的二次創作，以及國寶擬人形象真人扮演現象的風靡，而文物擬人進行知識普及也成為一項文博知識探索流行且常用的手法。從宏觀的角度來看，各類社交АPP與影視短視頻АPP作為年輕人最積極活躍的平臺，二次元與卡通風格的影響十分深遠，二次元亞文化帶來的動漫化、卡通化擬人手法的廣泛運用與推廣，使得擬人化這一手法漸漸成為了IP形象設計的不二選擇，“國家寶藏擬人”的熱潮只是一個爆發點。從08年北京奧運會的福娃形象到擬人化的盲盒潮玩，至現今虛擬角色IP網紅出現成為粉絲經濟新現象的興起，“人”同概念的附加進行衍生設計使擬人形象呈現出豐富的多樣性，但在擬人手法營造的形象風格上，卡通和日式的二次元風格依舊是當前市場的主流風格，而具有中國風格的擬人化形象依舊較少，且多以中國元素為題材但形式上依舊為西方化/日韓化的樣式，因而在擬人化形象的中式題材與風貌上具有非常強烈的動漫感與違和感，而作為擬人對象的中國元素，其本身的文化語境和氛圍就受到了一定層面的影響和曲解，文物作為本身的嚴肅性也受到一定的消解與喪失[9]，作為能展現中國東方審美的新國風風格，不同于泛二次元化的擬人手法的新國風風格嘗試也具備了其必要性（圖2）。

圖2 林茶以的《國寶擬人——葡萄花鳥紋銀香囊》（圖片來源：網絡）

三、新國風擬人形象解析

六神作為上海家化公司旗下的首席子品牌，其市場地位被稱作“夏季國民平價品牌”也不為過，經過20多年的培育發展，六神品牌憑借花露水這一經典產品和其他衍生品類確立了夏日個人護理市場上的霸主地位。品牌隨著時間推移，自身問題也顯現出來——市場銷量受季節局限、產品推廣品類受消費者觀念局限、平價品牌受高端市場阻隔的局限等等。品牌發展也是有周期的，隨著時間的推移由盛至衰，通過新鮮的手法對品牌文化進行回應可以將品牌的“生命力”常駐，“擬人化”的視覺修辭手法在當下的熱度依舊未退，擬人對品牌帶來了形象層面的變動和品牌人格化的形象建構，影響著消費者的選擇偏好和態度，易于拉進品牌同消費者的距離感，因此圍繞六神品牌形象的插畫形象設計就成了筆者的實踐落點。

實踐方面，圍繞六神品牌中經典產品“六神花露水”進行探析，六神品牌定位為立足傳統中醫藥學，據調研六神花露水的主要成分為：蟾酥、麝香、牛黃、雄黃、珍珠、冰片六味藥；民間傳說中對于“六神”有“家宅六神”的描述。據此新國風擬人手法的實踐對象就有了題材內容的基礎，以六神花露水主要成分中的六味中藥作為擬人對象，結合民間“神佑”的祈福心理，將六味中藥以擬人化的手法進行神化，引出新國風擬人化插畫形象設計的樣式探索（圖3）。

圖3 《六神》新國風擬人化設計系列一 （圖片來源：筆者自制）

實踐將目光聚焦于中國傳統繪畫的語境，形式上，仿照國畫中的人物畫，結合水墨語言形式進行線條表達；形制上，模仿國畫題款鈐印的形制和絹畫畫卷的畫布肌理，將中國式的材料與形式表達進行較統一的模仿；構成上，人物形象的采取了雙面半人馬式的側面角度進行表現，符合神仙繪畫中對神異怪象同人物/動物形象直接附加的特點；細節上，參考了盧延光老師的黑白裝飾畫手法，以平面化的處理手法/紋樣進行細節的填充（如雄黃神）；色彩搭配上，選取飽和度較低的灰調顏色搭配，結合中國畫的顏料質地與顏色（石青、石綠），模仿礦物顏料的顏色漸變質感。參照藥材的固有色同墨色搭配，以藥材性質與外形特征，結合寒溫功效與味覺感受，以觀念賦色：蟾酥黑、麝香赭、牛黃棕、珍珠紫、冰片藍、雄黃橙，以傳統五色的正色與間色搭配，營造具有新國風的配色樣式；神化特征上，依據佛教中，佛有三十二相八十好的造型規制，結合民間傳說等描述，提取了有代表性特征作為神的造型立足點：披帛、光相、眉間白毫、金身、法器、坐騎、騰云駕霧、獸首人身等；服飾上參照神職服飾，以傳統朝服形制配合擬人化手法再創作。

六神新國風擬人形象設計基本達成了新國風人物插畫的意向，擬人化構成與賦色思路都較為符合中國式審美的語境，題材、畫面內容、框架同中國人物畫較為接近。但美感上，對中國式的平面思維與意境表達有待進一步提升。

結語

綜上所述，對于新國風形象樣式的表現，在畫面內容上需要定位于中國元素符號的取材，要承接中國傳統的審美意向，以“比興”“比德”為特征的詩意美學，以 “天人合一”為特征的道家玄學，以“超然象外”為特征的靜寂禪學，更要繼承中國民族精神，運用中國傳統/現代元素，取材傳統立足于當下，將傳統以新的形式語言講述；在形式上，要以傳統為底色，了解傳統藝術的形制，樣式，構成，色彩，更重要的是學習傳統審美體察自然的角度，從而得以窺見帶有傳統韻味的當代視覺真實，以色賦彩，以彩呈風，在視覺真實上實現統一的藝術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