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紅樓夢》中傳統服飾色彩的審美表達

趙林

浙江省紡織工程學會 浙江 杭州 310018

中國傳統色彩觀念形成最典型的形式是彩陶文化，彩陶是人類脫離動物性表達色彩審美的表現形式之一，彩陶色彩的應用是原始人類對大自然最初的色彩感知，逐步演變成了傳統的中國色彩文化雛形，同時也塑造了華夏原始色彩意識。而中國文學巨著《紅樓夢》在其傳承發展過程中繼承了傳統色彩文化的歷史變遷，作者敏銳把握中國傳統色彩搭配，將“紅”與“綠”作為貫穿全書始終的色彩基調，其所傳承的文化屬性充分引起廣大讀者的共鳴，說明《紅樓夢》中的色彩表達彰顯了一種最傳統的情感色彩的延續，彰顯了作品中具有強烈的色彩表現力，能夠引起讀者的情感色彩共振；其次是作者塑造的色彩藝術給予廣大讀者豐富的情感磁性空間，使傳統服飾色彩與環境色彩之間的塑造更加和諧，升華了作品中人物形象表現力和空間延展力，給予讀者強烈的色彩沖擊力，是《紅樓夢》創作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一、傳統服飾色彩的情感象征意義

色彩對人的心理影響是來自色彩本身不同波長的光感通過視覺而產生的作用，人對色彩的感覺在一些可以測量的生理反應中都能測到一定的強度。知覺心理學家阿恩海姆曾說：“色彩能夠表達情感，這是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1]。”色彩之所以被賦予了隱喻性，是在傳統文化為背景的環境中產生的心理象征意義。在人類長期的歷史發展進程中，色彩衍生出了不同的象征意義。由于地域差異和各民族生活習俗不同，其象征意義也有所區別。在《紅樓夢》作品中，傳統色彩在服飾搭配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扮演著重要的視覺角色，常常與空間環境、人物性格描寫中進行了生動的表達，給讀者創造了一個多彩的想象空間，為故事的描述和文化的傳承提供了相應的索引、考證。色彩作為一類最簡單直接有效的視覺沖擊因素，具有視覺認知因素的絕對支配地位，在人類主觀意識認知行為中，并非被動地接受客觀事物的刺激，而是在客觀刺激物與人的主觀心理作用相互結合下所產生的。這種視覺刺激通常會引發心理反應，而人們對于視覺的依賴是牢不可破的，不可否認，視覺心理學是人們心理的優先效應[2]（圖1）。

圖1 賈寶玉與林黛玉可視化關系圖

作者對于《紅樓夢》中的眾多主題服飾色彩選擇及搭配方式等細節描寫過程中，色彩基調主要以紅色和綠色搭配為全文構成，搭配其他輔助配套色彩基調，總結出了一系列諸如“桃紅柳綠”“怡紅快綠”等主題色的搭配方法，千里伏線引領了全文人物造型、場景變遷、故事情節等文脈的鋪陳。從上述主題搭配中來看，紅綠主題搭配是通過互補色之間的鮮明對比而產生最強烈的視覺刺激感，色彩學的顏色混合定律也證明了這一點。作者在選擇紅與綠這組對比強烈的色彩作為《紅樓夢》的色彩基調，其中還參考傳統社會涵義賦予它們個性化的獨特意義。如“紅”色在傳統社會習慣中它代表吉祥喜慶。在《紅樓夢》中作者就讓主人公賈寶玉的周圍充滿了以紅色為主的色彩氣氛與感受，如賈寶玉小時候住的地方叫“絳蕓軒”，在大觀園住在“怡紅院”，又被人稱作“絳洞花主”“怡紅公子”，身上常穿著紅色的衣服等等。賈寶玉是賈府族里地位最顯貴的貴戚公子，他常著穿的是紅紗服、紅袍等，這一點很符合他的尊貴顯赫的一個人物設定，同時也無形中暗示這個家族希望他繼承、振興家業發展的那一份殷切。又如“綠”色在《紅樓夢》中則是女主人公林黛玉的色彩符號，在她的周圍到處都會圍繞著一種綠色的色彩氛圍，如在她自己的名字中就已經包含著了一個“黛”字，“黛”字是青綠色用來畫眉的墨，她有一個雅號叫它“瀟湘妃子”，住在“瀟湘館”，窗戶縫里糊染著的碧紗有千竿翠竹遮映，還有松影參差、苔痕濃淡等等。紅色和淺藍綠色盡管都是一種互補色，但二者相互間所形成的色相反差卻也最大，無形中也暗喻了寶玉與黛玉凄涼的人生境遇。但作者想把這兩種顏色協調統一起來，進而將兩個人協調的統一起來，這或許就更寄托了作者對寶黛二人愛情的一些美好期待和祝愿。康定斯基在《論藝術的精神》中說：“色彩能喚起一種相應的生理感覺，毫無疑問，這些感覺對心靈會發生強烈的作用[3]。”色彩感情產生的客觀原因是對生活實踐的聯想，而就色彩對心理感受來說，當受到空間環境色彩的視覺影響下，也會本能地產生相應的心理情感聯想反應，形成一種情緒化的情感色彩，并在心理上產生色彩的情感波動。

二、傳統服飾色彩在環境中的審美感知

荷蘭印象派繪畫大師文森特?梵高曾說過：“沒有不好的顏色，只有不好的搭配[4]”。服飾色彩有素色和喜色兩大類，“白色、灰色、藍色等為素色；紅色、朱紅、中大紅、粉紅、洋紅等均為喜色[5]”。在物理意義上，素色被置于大量的喜色之中，顏料的色彩必然混合，最終導致素色的消失而顯現出來的是喜色的色彩。這種色彩的混合與覆蓋反映在審美的藝術意義就是：“冷色調的素色被置于大量的暖色調的喜色中，素色與喜色發生矛盾、沖突與對抗，最終導致了素色被喜色吞噬的悲劇[6]”。以對林黛玉的服飾搭配方式與服飾色彩變化的具體描寫方式進行簡要分析：黛玉身上穿著月白繡花小毛皮襖，加上銀鼠坎肩，頭上挽著隨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別無花朵，腰下系著楊妃色繡花綿裙，真比如：亭亭玉樹臨風立，冉冉香蓮帶露開。小毛皮襖是月白色，坎肩是銀白色，連繡花的棉裙也只著以淺紅為基調的楊妃色，從上述的描繪，可見林黛玉對服飾的造型與色彩追求的是一種清麗的韻調。黛玉不僅在服飾的色彩上喜素，而且對其居住的環境——瀟湘館也追求以深綠色的竹子為基調。服飾的色彩與居住環境的色彩，共同演繹黛玉的高潔、冷寂、悲涼的身世與命運，也反映出林黛玉的身心狀態在一定程度上與她所處室內空間的色彩有必要的聯系（圖2）。

圖2 劉姥姥初游瀟湘館（清 孫溫 繪）

在《紅樓夢》第23回中，黛玉對寶玉說：“我心里想著瀟湘館，愛那幾竿竹子，隱著一道曲欄，比別處更覺幽靜”。“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竹影參差，蒼痕濃淡”，幽雅寧靜而又隱隱充滿著幾分素怨。無疑使整個“瀟湘館”都會沉浸在這一種猶如仙人一般的自然的呼吸與氛圍中，讓整個空間猶如“世外仙姝寂寞林”成了另外一種自然美學。這就使瀟湘館沉浸與世無爭的空間中，使之成為一種外在的藝術美學。用“歲寒三友”之竹，代表了林黛玉不屈不撓、堅貞果敢的浪漫主義精神，塑造了她高貴典雅的品性。從某種意義上講，竹已經不僅僅是黛玉的象征，而且竹的原型意象已經對黛玉的感情心態產生了難以量化的影響[7]。對于已經長期習慣生活居住在同一個室內或空間組合中生活的家人們來說，色彩組合搭配起來的視覺效果，會直接影響到居住人自身的多種感官刺激和精神情緒，進而可能產生許多不同層面影響健康心理的因素。賈母來到瀟湘館后，讓王熙鳳將窗紗進行了重新裝飾，調整了空間色彩的構成，使居住空間內的色調更加統一，瀟湘館在整體上的色彩搭配上更為和諧，冷暖對比比較和諧，有了一些活力。在應用過程中，要遵守色彩應用的原則，選擇合理的對比色，形成視覺效果舒適的色彩結構，發揚色彩的視覺心理功能，讓室內空間和諧穩定，良好的表達內在的象征意義和情感傾向[8]。合理地進行空間色彩的搭配，不僅可以帶來的舒心的視覺感受，還有將助于進一步改善空間內的居住條件和生活質量。

三、傳統服飾色彩呈現的美學價值

色彩的自然色系能給人視覺與心理上帶來舒適、溫暖、自然、寧靜的感覺，顏色配比通常以奶油色、白色、卡其色為基色，然后搭配一些亮色調的顏色以及中灰色調的顏色，如橄欖綠、灰藍色。在服裝色彩表現中，好奇色系能給人視覺和心理都帶來極大的沖擊力，給人活潑、開朗、潮流、大膽的感覺。好奇色系的顏色再搭配明度和純度都較高的顏色，如天藍色與深紅色、紫色與薄荷綠、珊瑚紅與青綠色，使服裝更具突破性，更有創新力，讓服裝更有藝術表現力[9]。在《紅樓夢》作品描述婦女穿著的各種服裝色彩的分類中，紅色是被提到數量最多的顏色，大約有30多處，其中紅的色彩名目更是繁多，其中包括了大紅、桃紅色、水紅、銀紅色、海棠紅、石榴紅色、以及楊妃色等等；明確地提到有綠這兩個字的地方有多達10幾處，單就說是綠色就有水綠、蔥綠、柳綠等、閃珠綠、翡翠等、松花綠等；青也有紅青、佛青等、石青等。此外除了紅、綠、青色以外還有一些其他的顏色也常是在印染工藝作品中常用，如玫瑰紫、蜜青混合色、蔥黃、白、藕色、秋香色、玉色、月桂白、松花色、寶藍、鵝黃、紫色等。如此各種色彩豐富而絢麗的顏色在書中的大量出現，無疑從側面反映了我國當時的染色及印花工藝之日新月異的一個歷史發展時期。如第三十五回借鶯兒打絡子說出一番色彩搭配的妙語：“鶯兒道：‘大紅的須是黑絡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壓得住顏色。’寶玉道：‘松花色配什么？’鶯兒道：‘松花配桃紅。’寶玉笑道：‘這才嬌艷。在要雅淡之中帶些嬌艷。’鶯兒道：‘蔥綠柳黃我是最愛的’”。這樣的例子在《紅樓夢》中舉不勝舉，而這也證實了《紅樓夢》的服裝色彩描寫同時也是對明清社會服飾色彩流行的一個記載[10]，也展現傳統服飾風格中意境美正是現代時尚潮流中的一個亮點并漸漸地注入人們的情感審美中（圖3）。

圖3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清 孫溫 繪）

作為這樣的一位表現技法可謂高妙絕倫的服飾色彩大師，作者在其巨著《紅樓夢》的章節中巧妙地運用色彩搭配產生了豐富生動的視覺效果，可見作者深蘊豐富而深厚的中國傳統色彩文化內涵，尤其在作品中對于傳統服飾色彩運用之生動細致的描寫最為突出。作者敏銳、細膩、準確地把握住“紅”與“綠”對比色系，并用其來作為貫穿于全書的始終的色彩基調。在那片桃紅柳綠中穿得紅也帶染著綠的大觀世界中，各種搭配組合與運用技巧之精湛至今惟妙惟肖，充分展示出對色彩組合運用的藝術潛質，給人更多的想象空間和領悟情節的思維空間，從而使不同人物色彩的組合運用充分表現出藝術作品的獨特性。這種含蓄和朦朦朧朧的感覺給人以一種獨特的審美意識感受，即使是到了近現代社會，這種委婉而含蓄的美通過傳統服飾色彩上的巧妙變化，借助我國傳統服裝的特有造型、布局、線條等多種裝飾設計手法給人們傳達一種服飾整體的自然和諧之意境之美，也可作為間接的美傳遞出傳統服裝設計者共性文化之美，這種設計思維經過時代的淬煉和思想的升華，在中國清朝末期開始漸漸地演變成了后來的旗袍[11]。美學的意義又完美彰顯其人物特有鮮明的歷史身份、地位、性格特質等，理解這些匠心獨運的色彩描寫對于更深刻地把握作品主題是大有裨益的。

總之，探析色彩的搭配方法及應用，會讓我們找到一些運用色彩的規律和情感表達。黑格爾在《美學》中說：“藝術最重要的一方面從來就是尋找引人入勝的情境[12]。”作者在《紅樓夢》中色彩表達的運用上理論結合實踐，用生動的語言刻畫出一幅經典的文學巨著，在精神的世界中傳達美學思想，指引我們在實踐中探索審美意識，通過探究與整理發現，傳統服飾色彩審美表達精神性極高，不僅是空間、時間等因素結合的產物，更是追求情感、時空、物質之間關系的表現[13]。只有領悟中國傳統服飾色彩的審美價值，掌握色彩的規律和格式，靈活巧妙地進行色彩設計，才能創作出更好的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