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晨辰

2022年10月,英國倫敦,來自“停止采石油”組織的活動人士封鎖了一條道路,要求停止未來的天然氣和石油項目。
一些自視“正義”的群體,以事件的形式,在“劇場”空間內,通過程式化的內容、反復的方式,將無意義的行為接二連三續接表演,在純粹且空乏的往復中躁動聲勢,直至失效。
2022年10月14日,英國國家美術館里,文森特·梵高的名作《向日葵》被“停止采石油”組織的人潑灑番茄湯。同時,他們還使用強力膠將自己的手掌與墻壁粘住,通過這樣的抗議方法,防止安保人員太快將他們拖離現場。同樣的在2022年的5月30日,收藏于盧浮宮內的達·芬奇的作品《蒙娜麗莎》,被一名坐在輪椅上的偽裝成老婦人的男子,投擲了一塊蛋糕。其實早在1974年,這幅畫在日本的東京國立博物館展出時,就被一名殘疾婦女將紅墨水噴在防護玻璃上,以抗議博物館的殘疾人政策。2009年,一名俄羅斯婦女還向這幅畫扔了個陶瓷杯子,最終杯子撞擊保護玻璃后破碎,畫作沒有受到損壞。這是因為 她對法國拒絕她的公民身份申請感到憤怒。
至于倫勃朗的名作《夜巡》,更是在20世紀三次遭到不同方式的破壞。最嚴重的一次損害發生在1975年,當時《夜巡》被一名精神病患者用刀劃破,導致其需要深度修復。2019年,刀痕留下的影響迫使保護人員進行另一輪修復。1911年,一名失業的海軍廚師試圖用刀切開畫作。1990年,另一名失業者向其潑酸,不過造成損害極小。

文森特·梵高的名作《向日葵》被“停止采石油”組織的人潑灑番茄湯。
這樣的行動如同悠久的傳統,早在1914年,倫敦國家美術館內,就有女權主義者瑪麗·理查森(Mary Richardson)用切肉刀將迭戈·委拉斯凱茲17世紀的杰作《鏡前的維納斯》(Rokeby Venus)砍了7次,以抗議逮捕女權運動領袖艾米琳·潘克赫斯特(Emmeline Pankhurst)。她在聲明中說:“我試圖破壞神話中最美麗的女人的照片,以抗議政府摧毀現代歷史上最美麗的人物潘克赫斯特夫人?!?h3>來自于“自己人”的毒手
千萬不要以為如此舉動都來自不懂藝術的瘋子,在1997年,行為藝術家亞歷山大·布雷納,在俄羅斯藝術家卡西米爾·馬列維奇20世紀早期的一幅畫作《白十字》上,畫了一個綠色的美元符號。事后布雷納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解釋自己是一名藝術家,他在阿姆斯特丹引發了一場關于“什么是藝術”以及“什么是‘恐怖主義”的辯論。而在1974年,畢加索的《格爾尼卡》在美國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展出時,紐約著名畫商托尼·沙夫拉齊(Tony Shafrazi)在這幅畫上噴寫了“殺死一切謊言”的文字,以此抗議尼克松對美國士兵威廉·卡利的美萊村屠殺行為赦免。據《紐約時報》報道,當沙夫拉齊被警察帶走時,他喊道:“我是一名藝術家,我想說實話?!?沙夫拉齊經營有弗朗西斯·培根、基思·哈林和大衛·拉查佩爾等藝術家的藝術品,哈林后來曾說:“事實上,沙夫拉齊相信反對戰爭的抗議,并有足夠的決心來抵抗來自藝術世界的不可思議的攻擊,我尊重這一點。”
2012年,美國抽象派畫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一副創作于1958年的作品《黑色和栗色》(Black on Maroon),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展出期間遭到破壞。這幅作品是羅斯科為四季餐廳創作的系列壁畫之一,也是他最鐘愛的畫作之一。然而這幅畫卻被藝術家沃羅吉米爾茲(Wlodzimierz Umaniec)使用黑色記號筆在《黑色和栗色》一角上寫下了“A potential of yellowism”字樣。沃羅吉米爾茲自稱開創了“黃色主義”流派,并在這幅作品中寫道“這是12件黃色主義作品中的一件”。被捕前,他接受BBC(英國廣播公司)的采訪為自己辯護,稱“藝術讓我們能夠接受某人的所作所為,并用其傳遞新信息。”后來泰特現代美術館用18個月的時間,才修復了作品并在2014年重新展出。
除了同行 “破壞者”,藝術家本人也可以對自己的作品下手。比如藝術家班克西(Banksy)2006年的作品《拿著氣球的女孩》,曾于2018年在倫敦蘇富比以110萬英鎊的價格售出,然而在錘落幾秒鐘后,這幅畫作從框中向下退出并被撕成碎條。令拍賣行與觀眾都出乎意料。目前《拿著氣球的女孩》以部分毀壞的狀態存在,成為另一件作品,班克西將其命名為《愛在垃圾桶》。
1996年,加拿大藝術系學生朱巴爾·布朗(Jubal Brown)來到MOMA(美國現代藝術博物館),對著蒙德里安的抽象畫嘔吐藍色液體。幾個月前,他在加拿大安大略美術館對著一幅勞爾·杜飛的畫作上噴出紅色。好在兩幅畫都沒有實質性損傷。布朗似乎為他的抗議感到自豪,他說這些抗議旨在顛覆“資產階級”文化。他最初計劃有“三部曲”,第三部涉及將黃色“反芻”到一件未命名的作品中,但最后并未實現。
即便是近幾年,類似的事件也是層出不窮。2021年,在俄羅斯葉卡捷琳堡的葉利欽中心。一名警衛用圓珠筆在現代主義藝術家安娜·萊波爾斯卡婭(Anna Leporskaya)的一幅畫上加了兩只眼睛。這一次博物館工作人員成為作品的破壞者,博物館兩周后才向警方報告這起破壞行為。在2022年,這名叫亞歷山大·瓦西里耶夫(Aleksandr Vasiliev)的保安被處以罰款。他在采訪中討論了自己在阿富汗和車臣戰爭中的服役如何嚴重影響了身心健康,聲稱自己是在一群青少年的慫恿下破壞了這幅作品,他說:“他們給了我一支筆,我畫了眼睛,我還以為是他們小時候的畫呢!”
可以想見,一些自視“正義”的群體,正以事件的形式,在“劇場”空間內,通過程式化的內容,反復的方式,將無意義的行為接二連三續接表演,在純粹且空乏的往復中躁動聲勢,直至失效。隨著這種“正義”行為趨向于狂迷,現實卻并非變得理想??棺h和抵制的表演,究竟是否具有逆轉的力量,或者成為反映他們自己的鏡子。例如有人認為全球環境危機需要停止使用油畫顏料來改善時,那么潑灑出去的番茄醬、土豆泥、奶油等食物資源又該如何被定義。

倫勃朗作品《夜巡》,在20世紀3次遭到不同方式的破壞。最嚴重的一次損害發生在1975年,當時《夜巡》被一名精神病者用刀劃破,導致其需要深度修復。

2022年的5月,達·芬奇作品《蒙娜麗莎》,被一名偽裝成老婦人的男子,投擲了一塊蛋糕。

2022年,一名警衛用圓珠筆在現代主義藝術家安娜·萊波爾斯卡婭的一幅畫上加了兩只眼睛。

畢加索作品《格爾尼卡》在展出時,被紐約畫商托尼·沙夫拉齊在畫上噴寫了“殺死一切謊言”的文字。
這些群體看似試圖顛覆結論、對博物館和觀眾進一步“試探”。而事實上,破壞行為與它的目標間沒有任何有效的聯系,因而也就不存在理念上的“戰爭”空間,使得這一切看起來只是某種純粹且空無的形式。
失控的激進性會把“實施者”與事件離心分散,甚至偏離原始目的,但這些行為確實飽含憤怒或是強烈的訴求。還有一些參與者則是瘋狂的藝術愛好者或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無知”是他們做出這些舉動的原因之一。
或許,這些行為本來就是一種“反叛”的象征。這種反叛就像無法被規訓的活力,一定要尋找釋放的出口。然而當其上升到與游戲規則缺失相關聯的極致狀態,最終卻找不到意義的方向,成為狂迷的事件。
除了出發點,形式無疑也是這類事件的重要構成部分,選擇有足夠影響力的公眾場景作為“劇場”,借助純粹的“連續性發生”和沖突傾向,可以讓事件的效應在短時間內快速點燃,無法確定的擴張也成為實施者想要的一部分。
而這些事件的“觀眾”(無論是當下實時的觀眾還是后續遠程的關注者)都仿佛成為“人質”被納入鬧劇循環之中。
無論事件本質如何,我們都不能回避事件負載的信息能量,就好比一種光,攜帶了超出事件自身的意義,即便是微弱到不易察覺,在我們看見之前它也會與我們擦碰,從而產生反思、文字性闡述、對一些組織或是個人訴求的關注,以及對藝術家作品的重新認知,都是事件帶來的直接波動。
(責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