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瓷藝術為紐帶的中韓文化交流與藝術創新研究

麗水學院教師 韓國世翰大學博士/劉 祎

一、中國青瓷工藝的發源與傳播

青瓷是青色釉瓷器的簡稱，是一種在坯體上著青釉（以氧化鐵為著色劑的青綠色釉），原始青瓷最早是在商周時期開始出現，春秋戰國時期得以發展，青瓷工藝有了重大突破是在東漢時期，我國漢代末期越窯青瓷的燒制成功標志著相對成熟的瓷器的出現。三國兩晉南北朝后，南方和北方所燒制的青瓷出現各自特色。我國歷代被稱為縹瓷、翠青、艾青、粉青、千峰翠色等稱謂都是指青瓷器具。在我國歷史上屬于青瓷系統的包括唐代的越窯、宋代的官窯、汝窯、龍泉窯、耀州窯等。青瓷以瓷質細膩，線條明快流暢、造型端莊渾樸、色澤純潔而斑斕著稱。“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罄”的青瓷制品成為很長一段歷史時期主流器具。

縱觀中國青瓷發展史，南宋時的浙江龍泉窯當屬青瓷的巔峰之作。2021年11月，“萬年浙江與中華文明”學術座談會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行，并展出了在浙江上山文化考古的一部分工作成果。上山文化隴東遺址出土的距今上萬年前的鼎足殘器、平底盤殘件、距今四千年的牛門崗遺址、貓耳山遺址等，龍泉窯周邊已經在燒制陶器。隨著制陶制瓷技術的不斷進步，龍泉地區已成為青瓷制造的重要場所。龍泉青瓷在南朝出現，于北宋開始發展，在南宋進入全盛期，古代龍泉名窯成為宋代五大名窯（官、哥、汝、定、鈞）之一。海上絲綢之路見證了中外文明交流的進程，陶瓷作為這一系列文化產品輸出的主要角色。中國早于西方一千余年掌握了燒制瓷器的奧秘，不僅成為技術的引領者，同時也影響了審美傾向。歷史上的中國把精美的陶瓷制品作為媒介，通過政治或經濟交流的方式與海外各國保持著密切的文化往來，從唐代開始，大量陶瓷制品隨著通商貿易的中國海外商隊遠渡重洋。朝鮮半島作為近鄰更是出土及遺存著大量中國瓷制品。

當代的龍泉青瓷忠實地繼承了傳統的制作工藝，并且在此基礎上，逐漸摸索出紫銅色釉、茶葉末色釉、烏金釉、高溫黑色釉、赫色釉、虎斑色釉和天青釉等。在紋樣上，有了“象形開片”“青瓷薄胎”“青瓷玲瓏”“文武開片”“青白結合”“青瓷釉下彩”“哥弟窯結合”等形式。

二、韓國青瓷的歷史傳承與現狀

（一）韓國青瓷的歷史概要。

韓國青瓷，我們常常習慣稱為高麗青瓷。直到16 世紀之前全世界只有中國和當時的高麗王朝（現今朝鮮、韓國地區）可以掌握成熟的燒制青瓷器物工藝。高麗青瓷，或者可以稱為高麗秘色瓷，是朝鮮半島處于高麗王朝（公元918-1392年）期間出現的青瓷產品。總體而言，高麗青瓷的出現無疑是受到了我國宋元兩代南北青瓷的巨大影響。特別是在早期，高麗青瓷從釉色到外形可以明顯看出是在模仿浙江的越窯和陜西的耀州窯，但后來也逐漸形成了具有高麗地區自己特色的青瓷制品。

出現在公元10 世紀朝鮮半島的青瓷制品，無論從造型和裝飾紋樣都是在模仿和學習浙江越窯。從公元11 世紀到公元12世紀前半葉，高麗青瓷初現頭角，在這一時期，高麗青瓷不僅學習以越窯為代表的中國南方青瓷，同時也在吸收中國北方青瓷及白瓷等其它品種的造型和裝飾藝術，這也意味著高麗青瓷的自身特色在逐步形成。從公元12 世紀中葉到13 世紀末葉，朝鮮半島的青瓷進入了全盛時期。在這個階段中，高麗鑲嵌青瓷獨樹一幟，褐彩（鐵繪）、銅紅彩（辰砂）等品種也大行其道，這一時期也是高麗青瓷最為輝煌并獨具自身特色的時代。公元14 世紀，高麗青瓷走向衰落。這一時期中國陶瓷的主流產品由青瓷向青花瓷轉變，大約一個世紀后，朝鮮半島的瓷器品種也完成了同樣的轉變。

高麗青瓷具有高雅、美麗而且清新的青翠綠色，因此又名翡翠色瓷器。技藝高超的高麗工匠制作出春筍、葫蘆、甜瓜、石榴等形狀各異的器皿，還制作出了鴿子形硯滴、跪坐麒麟形態的香爐、龍頭形筆筒、荷花形香爐等器具。這些青瓷器具將幽雅而端莊的樣式、清新而柔美的色澤、纖細精致的紋樣很好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了綜合的造型之美。高麗青瓷題材大多取材于自然，充分發揮陰刻、陽刻、透刻等雕琢技術，在其不斷地探索中，采用獨特的鑲嵌裝飾法在瓷器表面鑲嵌各種奇特的紋樣，有效展現出作品的工藝之美。這種鑲嵌裝飾工藝也成為高麗青瓷獨到的藝術風格。

（二）韓國現代生活中的青瓷制品。

青瓷在韓國匠人和藝術家幾百年的不懈努力之下，形成了獨具本民族特色的風格形態和獨到的制作技法。如今的韓國藝術家們還在繼續不斷研究新技法把新的觀念和新的材料廣泛應用到現代青瓷作品之中，使韓國特色的青瓷藝術迅速發展。

青瓷這一具有悠久歷史的制品類型，在當今人們的生活當中也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在當今韓國，青瓷制品不是作為陳列在博物館中的展品，也不是少數藝術家追求個性的創作，在其發展過程中呈現出兩個分野，一種是以傳統的手工藝制作為基礎，朝著實用化、融入日常生活為目標發展；另一種是概念性和藝術化的創作。韓國大眾對于青瓷制品的喜愛，既來源于歷史傳承也來自于對日常生活需求，它既是一件器具，又可以是日常生活中的裝飾物，帶給人們美的感受。現代生活瓷器包括一系列為生活服務的實用器具，茶具、餐具、酒具、畫器、燈具、擺件、文具、衛浴用品和廚房用品等，更多的青瓷制品融入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在日常生活中韓國人依舊保留了很多本民族特有的傳統飲食習慣，這也使得陶瓷產品至今仍在被廣泛使用。青瓷所呈現的獨特色彩，樸素的質感也充分符合韓國人的審美需求。韓國受到儒、釋、道哲學的影響深遠，崇尚自然、崇尚“天人合一”，道家學說最高的審美境界是追求自然與樸素。韓國的青瓷充分體現了“天人合一”的意境追求，表達出質樸純粹的形態和內涵。與細膩精美的西方現代瓷器產品相比，傳統的韓國人還是更加偏愛青瓷質地的手工制品。無論是青瓷餐具、青瓷茶具還是各類裝飾擺件，在韓國人日常生活環境里隨處可見。特別是在作為茶具使用的時候，和中國推崇用紫砂茶具不同，韓國人多數還是選擇使用青瓷器具。

三、中韓兩國愈加密切的文化交流

中國與朝鮮半島水陸相連，延續了19 個世紀的文化交流關系由于二戰后各種錯綜復雜國際政治因素的影響，直到1992 年，兩國之間才又重新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系。此后，以經濟合作為主導的雙邊關系日益密切，隨之兩國之間的民間交往也逐步變得更加緊密。中國與韓國在地理位置上一衣帶水，同屬于東亞文化圈，從歷史上就有著諸多共性。兩國之間的政治、經濟、文化、風俗等傳播和影響深遠，兩者之間在交流當中不僅保留了本民族的特色與文化，而且能夠在各種領域相互學習借鑒。據相關研究，歷史上中韓之間的交流范圍包括：“儒家學說、道教的傳播、佛教的傳播、文學、詩詞、音樂、天文、數學、醫學等方方面面。文化是人類文明的產物，文化同時也是民族之間關系的融合劑，文化的軟實力效應尤為顯著。比起因政治制度和經濟體制變化而產生的隔閡，只要他們的文化脈絡依然是遵循著相同軌跡，其文化相關性必將是無法割裂的。

每一個初到韓國的中國人都會對那里產生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那里既保留了很多中華文明遺留的影子，又融入了本民族特征及近現代西方外來文明的面貌。韓國近代歷史上曾經為了強化民族獨特屬性，三次實行社會化的廢止漢字運動，但時至今日，仍然能輕易地看到漢字和中華文化對韓國的影響。走進歷史博物館隨便拿出哪樣展品或者老電影里的畫面、書籍等，更是讓人覺得漢字在東亞文化圈無與倫比的地位。隨著中韓經濟的不斷深入合作，學習漢字、了解中國文化又成為了韓國社會普遍的趨勢。

四、中韓兩國對于青瓷藝術的傳承與創新

文化交流本身就是一個互動的過程，在這種互動中，無論是主動傳播者還是被動接受者都不只是簡單的傳播或吸收。而是在傳播中吸取在吸取中傳播，盡管有時各自所占的比重不同，韓國青瓷便是文化交流過程中的一個典型案例。考察中韓兩國的陶瓷文化交流史，就會發現初期的學習借鑒是限于技術層面的，如青瓷的胎、釉配置、造型及紋樣等，中國雖然是青瓷產生的源頭，但古代高麗青瓷通過文化交流進行學習模仿，不斷嘗試，最終找到適合自身審美及實用需求的青瓷發展道路。不僅為青瓷的發展提供了另一種可能，也對中國青瓷的完善起到了比較和促進作用。

2006 年5 月20 日，龍泉青瓷傳統燒制技藝被國務院批準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9 年9 月30 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第四次會議，審議批準將龍泉青瓷技藝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自2011 年“越窯青瓷燒制技藝”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以來，地方政府高度重視越窯青瓷文化的保護、技藝的傳承、傳承人的培養，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全方位保障越窯青瓷文化品牌發展。青瓷作為地方和國家的文化品牌形象被全世界更多的人所了解。

韓國同中國類似，在新時代的大背景下都要面對傳統與現代的矛盾對立，繼承還是突破創新是擺在中韓藝術家面前棘手的問題。由于工業化信息化時代的沖擊，人們的需求不斷發生變化，傳統的器物如何適應新的需求才是中韓青瓷藝術家應該共同思考和探索的問題。相較于中國本土藝術家，韓國藝術家們更早的接受到世界當代藝術潮流的影響。一部分藝術家還在堅守傳承傳統的青瓷制作，而另一部分藝術家已經在積極探索把青瓷和當代新科技、新概念相融合。青瓷在韓國主要在利川、康津、驪州、丹陽、光州、聞慶、河東、扶安各地的陶藝村里進行制作，制瓷的血脈不斷延續著，其中代表性的主要有利川的陶瓷村，僅此一地就匯集了80 多家陶瓷工廠。游客可以在這里購買到喜歡的成品，也能參觀并體驗陶瓷的制作的完整流程。在利川當地，每兩年還會舉辦一屆“世界陶瓷藝術節”。

中韓兩國的青瓷技術雖然同根同源，但在漫長的歷史演進中，由于地域、民族等因素的影響使得二者逐漸演變出各具風格的文化面貌。中韓青瓷在技術和藝術的發展差異也為青瓷的多元審美制造了更多可能。而今，隨著雙方交流活動的積極影響下，中韓青瓷藝術家們能夠以互動的形式審視彼此的藝術精髓。

五、以文化藝術交流促進產業和地方經濟發展

隨著經貿往來的日益加深，中韓兩國之間文化藝術的交流也在不斷拓展，由之前偏重于娛樂領域的“漢風韓流”逐步深化為各個文化層面的相互交流。青瓷作為兩國文化交流的紐帶，不僅可以完善學者對于歷史問題的考究，也可以帶動兩國之間相互合作，為雙方創造客觀的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

近年來，浙江在文化產業方面的實力持續壯大，產業集聚不斷得到提升，產業發展環境明顯得到優化，文化產業和其他產業的融合發展也逐漸得到深入。進一步加大中韓文化產業交流與合作，提高文化產業軟實力，實現雙方互利共贏、優勢互補、共同發展。自從2005 年浙江省社會科學院與韓國光州全南研究院建立友好合作關系之后，雙方通過多種渠道開展交流與合作。多年來，雙方之間在觀光旅游、投資、海洋經濟、創新驅動、產業培育等領域聯合開展年度的研討會，取得了一系列豐碩的成果。目前已成為攜手促進中韓兩地經濟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平臺。

2020 年12 月8 日，在首爾中國文化中心海外第一家“龍泉青瓷展示角”落成啟動。通過45 位龍泉青瓷藝術大師精心創作的龍泉窯青瓷精品，作為“天下龍泉”城市品牌，全面展示千年歷史龍泉青瓷的厚重之美。目前，龍泉青瓷已經與絲綢、茶葉等一起被正式列入中國對外文化交流中心項目，依托53 家駐外機構，利用國家平臺宣傳以龍泉文化為主題的文旅資源。

2022 年6 月8 日，“中韓陶瓷藝術交流展”在景德鎮陶瓷大學開幕，交流展征集了全國陶瓷工藝大師的30 余件作品；以及來自韓國首爾、京畿道利川、全羅南道康津、忠清南道雞籠山陶藝家村、檀國大學、韓國傳統文化大學、韓國圓光大學等藝術家的40 余件作品。通過交流活動也讓國內青瓷學者、藝術家、相關從業者和廣大愛好者進一步了解韓國當代青瓷藝術的魅力。

2022 年7 月7 日，張承剛總領事應邀出席“紐帶與同行”紀念中韓建交30 周年美術展開幕式。韓國光州市國際關系大使尹汝哲、東區區長林澤、光州隱巖美術館館長蔡鐘基和當地文化藝術界代表出席，30余名中韓參展藝術家通過線上、線下方式參加。張總領事在致辭中表示：建交30 年來，中韓關系從無到有，取得飛躍式發展，給兩國和兩國人民帶來實實在在的利益。中韓之間擁有深厚的歷史文化淵源，兩國關系根植于長達數千年的友好交往中，植根于兩國先儒以沫、患難相助的傳統友誼中。雙方能夠借文化藝術交流的契機，傳遞友好，增進理解，基于歷史，立足現實，面向未來，共同推動中韓關系不斷邁上新的臺階，更多造福兩國人民。

可見，盡管疫情對人員的跨國往來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但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文化藝術作品的溝通，以及藝術家之間的溝通仍然在積極開展。中韓兩國以青瓷藝術為紐帶，更深層次地實現了雙方產學研的全方位交流互動。

六、結語

中韓兩國自1992年建交以來的30載歲月里，雙方在經貿合作上優勢互補，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巨大發展。兩國之間具有比起世界其它國家之間更為相近的歷史文化屬性，在新時代的產業背景下，兩國之間在經貿合作的基礎上建立更為密切的文化交流是大勢所趨。兩國同樣需要在各自傳統與現代，繼承與創新的歷史潮流中面對不斷的挑戰。中韓兩國之間以青瓷藝術作為文化的紐帶，相互交流、相互借鑒，不僅僅是青瓷工藝技術的沿襲，而是從文化內涵到藝術風格的進一步拓展，讓青瓷這一項古老的技藝得以更好地繼承與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