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萍(全國人大憲法和法律委員會委員、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副所長)
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推動建立中國式現代化企業合規制度,是新時代司法能動服務保障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也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體現。我國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肇始于2020年3月最高人民檢察院啟動的試點工作,經過三年的實踐探索,改革取得廣泛共識。及至2023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提出全面參與企業合規,①孫航、余亞如:《堅持能動司法 依法平等保護 最高法發布依法保護民營企業產權和企業家權益典型案例》,《人民法院報》,2023年8月1日。這項改革由審前程序正式延伸至審判程序,昭示著我國司法助力營造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實踐探索進入了新的更高階段。
關于新時代人民法院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重大意義,最高人民法院張軍院長曾多次指出,在當前經濟形勢下,推進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保企業、穩就業的政治要求,是事關黨執政根基的政治問題,人民法院要以能動司法理念積極穩妥推進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堅持治罪與治理并重;對于中小微企業經營不規范的情況,應當“依法允許其繼續起舞,但要戴著‘枷鎖’,促進企業合規守法經營”。②白龍飛:《更實促進治罪與治理并重 以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助推高質量發展》,《人民法院報》,2023年7月7日。在此背景下,地方法院開始積極推進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圍繞改革的范圍、適用程序、第三方合規監管機制、企業合規的刑法激勵效果等進行廣泛的探索。
(一)人民法院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案件范圍。與檢察機關在審前階段主導的企業合規改革相比,從地方法院的實踐來看,在審判程序中可以適用企業合規改革的案件范圍較為寬泛:既包括輕罪案件,也包括可能判處重罪的案件;既包括企業及其責任人涉嫌犯罪的案件,也包括企業本身不構成犯罪,但是相關責任人的行為構成犯罪的案件,還包括企業內部員工利用公司管理制度漏洞實施犯罪的案件。③《最高法發布人民法院依法保護民營企業產權和企業家權益典型案例》,最高人民法院網,https://www.court.gov.cn/zixun/xiangqing/407752.html,最后訪問時間:2023年8月11日。此外,從最高人民法院的部署和要求來看,人民法院開展企業合規改革,秉持民事、刑事、行政一體合規理念,即除刑事案件外,企業合規改革的范圍延伸至民商事、行政、執行等領域。在上述案件中,人民法院可以通過制發司法建議等方式,助推企業從個案合規到行業合規,助力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建設。
(二)人民法院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訴訟階段。在我國現階段,人民法院開展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被賦予了最廣泛的程序空間,既可以在第一審程序中開展,也可以在第二審程序中開展,還可以在審判程序結束后根據具體案件情況開展。例如,在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人民法院依法保護民營企業產權和企業家權益典型案例(以下簡稱典型案例)“案例8”中,被告人在一審程序中提出企業合規申請,在檢察院、法院均同意后,法院裁定中止審理案件,檢察院聯合法院全程參與合規整改。在考察期內,檢察院組建了第三方組織,采取“第三方考察+法檢聯合督導”的合規考察模式。在考察期滿后,第三方組織出具了合規整改報告,檢察院據此提出對被告人免于刑事處罰的建議,法院經審理后采納了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又如,在“安徽蕪湖某工程公司實際控制人邢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案”中,被告人邢某在向蕪湖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后,申請啟動企業合規整改程序。二審法院經審查后認為,該案符合啟動合規整改的條件,遂決定中止審理并啟動監督考察程序,設定考察期,組建第三方監督評估小組,主持召開監督評估會,并根據監督小組出具的意見最終改判上訴人“免于刑事處罰”。④周瑞平:《善意文明司法 合理合法發展——蕪湖中院涉刑企業合規整改第一案紀實》,《人民法院報》,2023年5月9日。此外,在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典型案例“案例9”中,在審判程序結束后,法院積極延伸司法職能,通過回訪有效提示企業加強監管、堵住管理漏洞,提升企業防范風險意識,并現場解答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存在的問題,解決企業發展之困,增強企業內生動力。
(三)人民法院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中的刑法激勵舉措。無論是檢察機關主導時期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還是人民法院開展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其初衷都是通過企業合規整改,在幫助企業實現合規守法經營的同時,使涉案企業或相關責任人有機會獲得刑事法上的激勵。這些激勵舉措既有程序性的,也有實體性的。其中的實體性激勵舉措,在審查起訴階段主要表現為對涉案企業和相關責任人員作出不起訴決定或者提出從寬量刑建議。在審判階段的表現形式則較為多元,除允許檢察機關根據企業合規情況撤回起訴外,還包括以下幾種形式:其一,對涉案企業宣告無罪,對相關責任人依法處罰。如在“吉安文山有限責任會計師事務所、鄒某出具證明文件重大失實案”中,⑤江西省吉安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贛08刑終238號(2019年10月31日)。江西省吉安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涉案單位事先制定并實施了與涉案犯罪相關的合規制度,相關責任人的行為違反了單位規章制度,違背了單位意志,因而不能認定為單位犯罪,故僅對涉案相關責任人依法判處了刑罰。其二,對涉案企業不作處理,對相關責任人從寬處理。如在“王某某合同詐騙、虛開發票案”中,⑥陜西省太白縣人民法院(2023)陜0331刑初8號(2023年4月24日)。太白縣人民法院認為,被告人陜西某有限公司犯合同詐騙罪,經批準適用企業合規程序辦理,故本案不予處理。被告人王某某作為直接責任人員,綜合考慮其案發后的表現以及“陜西某公司積極退賠了被害人的全部經濟損失3238511元”這一事實,依法判處其緩刑。其三,對涉案企業和相關責任人均從寬量刑,如在“浙江省某公司、沈某某等污染環境案”中,浙江省紹興市上虞區人民法院綜合考量各被告人的犯罪事實、情節、社會危害、認定悔罪態度,特別是企業合規整改情況,對被告單位從輕判處罰金,對公司實際控制人沈某某等6人判處緩刑。⑦最高人民法院刑事審判第一、二、三、四、五庭編:《刑事審判參考》總第133輯,第1503號案例,人民法院出版社2023年版,第94~95頁。
從司法實踐來看,當前人民法院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路徑主要有三種:一是參與由檢察機關主導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二是主導審判階段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三是推動多部門多渠道合作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以下擬對這三種路徑進行初步分析并就未來人民法院開展此項改革的方向做初步研判。
(一)參與模式,即法院參與由檢察機關主導的企業合規。在訴訟過程中,檢察機關主導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有兩種情形:一是在審查起訴階段,檢察機關決定對涉案企業進行合規考察,并據此對涉案企業作出起訴或者不起訴決定。一旦檢察機關決定提起公訴,法院自然參與到此項改革中來。二是在審判階段,被告人提出的合規申請被批準后,由檢察機關主導企業合規考察,并根據考察結果決定是否撤回起訴、提出從寬處罰的量刑建議等。對于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階段啟動企業合規整改的案件,在案件被起訴至法院后,人民法院作為審判機關,主要履行司法審查職責,審查的主要內容包括:其一,就企業合規整改的真實性、有效性進行審查,并決定是否將其作為從寬量刑情節進行考量。其二,就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合法性、適當性進行審查,并決定是否采納量刑建議。對于在審判階段啟動的企業合規案件,人民法院除進行上述司法審查外,還需要履行以下職責:一是是否同意啟動合規考察程序并進行程序上的處理。在審判階段,法院在對被告人一方提出的合規申請進行審查后,如果認為有必要進行合規整改的,同意啟動合規程序,裁定中止對案件的審理或者延期審理。二是對于同意啟動合規考察的案件,如果檢察機關在合規考察期滿后提出撤回起訴的,法院要依法對撤回起訴進行審查。
隨著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全面、深入推進,從充分發揮各訴訟主體的職責作用以及不同訴訟階段的功能來看,未來由檢察機關根據涉案企業情況,在審查起訴階段甚至更早訴訟階段啟動企業合規整改應當成為主要模式。在此種模式下,檢察機關根據企業合規情況,決定對涉案企業或相關責任人員是否提起公訴。在檢察機關決定提起公訴后,由人民法院對涉案企業合規整改情況進行司法審查,并決定是否采用以及采用何種刑法激勵措施。
(二)主導模式,即法院主導審判階段的企業合規。在當前階段,對于審前程序中未啟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案件,由人民法院在審判階段啟動并主導的企業合規改革也有兩種類型:一是審判機關應被告人一方的申請而啟動合規整改程序,并作為企業合規考察的主體,設定合規考察期,自行或者組織第三方組織進行合規考察,監督企業進行合規整改,在此基礎上決定是否對被告人實施量刑激勵,如前述“安徽蕪湖某工程公司實際控制人邢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案”。二是檢察機關和被告人均未提出對涉案企業進行企業合規整改,人民法院在審理過程中認為有必要開展企業合規整改的,自行決定啟動并主導合規整改程序。這種情形主要適用于企業本身不構成犯罪或者沒有被指控犯罪的案件,法院在辦案過程中發現企業存在管理制度漏洞,需要進行合規建設的,通過司法建議或者“事后送法”的方式幫助涉案企業健全企業管理制度,如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典型案例“案例9”。
在上述兩種情形中,第二種情形屬于司法職能的延伸,是法院結合辦案積極送法普法、服務保障經濟社會健康有序發展的能動體現,具有合理性和正當性。而在第一種情形下,雖然法院基于被告人申請而啟動企業合規整改程序、設定考察期、中止案件審理或延期審理等做法并不違反訴訟法規定,但是在其后的合規整改程序中,由法院自行設定考察方案、自行進行合規考察、自行組織評估等做法,意味著法院將合規案件的啟動權、考察權、監督權、評估驗收權集于一身,并與對案件實體結果的最終裁量權合并行使,由此容易導致審判者的“中立性”不足,進而影響裁判結果的公正性和權威性。因此,從程序正當的角度來看,即使在審判階段推進企業合規改革,也應當由檢察機關主導整改考察程序,并引入第三方組織進行評估驗收,法院應當主要立足審判職責,對合規整改情況進行司法審查,并決定是否采納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
(三)推動模式,即法院推動多部門多渠道合作開展企業合規改革。涉案企業合規改革是一場國家治理企業犯罪方式的探索,需要司法機關與相關部門的互相協作、互相配合,也需要民事、刑事、行政訴訟多程序的有機銜接。在這方面,人民法院應當積極發揮作用,推動建立涉案企業合規的訴訟與非訴銜接機制。其中,在行刑銜接方面,由于涉案企業的犯罪多為涉生產經營類犯罪,而對此類不法行為進行監管,本身就是行政機關的權責所在。因此,在開展企業合規改革的過程中,對于已經進行了合規整改的案件,人民法院應當及時通報行政主管機關,并積極探索建立“合規互認”機制,形成合規監管的合力。例如,在人民法院對合規企業作出免于追究刑事責任甚至是無罪判決的案件中,行政主管機關在后續進行企業合規整改時,原則上不得再剝奪企業的經營資格、特許經營資格、參與投標資格或者上市資格等,以充分發揮司法的合規激勵效果。⑧陳瑞華:《法院推動企業合規整改的制度模式》,《中國應用法學》,2023年第4期。此外,有論者指出,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作為單位犯罪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應當成為刑事合規的一種激勵措施。在這種情形下,審判機關在對涉案企業合規整改情況進行審查后,認為合規整改有效的,可以通過減免公益訴訟賠償數額的方式對涉案企業進行激勵。⑨蔡紹剛:《從定性到定量:人民法院參與刑事合規改革的邏輯基礎與路徑構建》,《法律適用》,2023年第4期。
在審判階段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是人民法院積極回應時代發展和經濟社會需求的重要舉措,對于創新單位犯罪治理模式,推動營商環境優化和民營企業健康可持續發展,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模式具有重大意義。同時,在審判階段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應當堅持立足人民法院的職能定位和職責使命,確保改革依法、有序進行。
(一)人民法院在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中的角色定位。相較于由檢察機關啟動或主導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人民法院在審判階段開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在積極探索、保證改革取得成效的同時,應當堅守審判職責,恪守公正、中立立場,避免因角色沖突或職責重疊對公正司法以及合規改革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尤其要避免出現人民法院在改革中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情形。具體而言,就是要注意:在啟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時,應當堅持以當事人(涉案企業或者企業負責人等)申請啟動為原則,以法院主動啟動改革為例外;在合規整改過程中,應當堅持以檢察院為主導或者檢察院和法院聯合開展為原則,法院主導為例外;在對企業合規情況進行評估時,應當堅持以中立的第三方機制管委會和第三方組織進行監督評估為原則,以法院主持或自行組織合規評估為例外;等等。
(二)企業合規行為屬于出罪事實還是量刑事實抑或其他事實。對于企業合規行為,尤其是企業的事先合規行為,是認定為出罪事實還是量刑事實,直接影響到案件性質的認定。從現代企業合規制度的發祥地美國的立法和司法實踐來看,企業的事先合規行為是企業免于刑事責任的抗辯理由,而企業涉案后的合規整改行為即事后合規行為則被視為“附條件不起訴或暫緩起訴”的事由。⑩毛玲玲、祝天劍:《企業刑事合規制度的比較借鑒和本土構建》,《犯罪研究》,2022年第4期。對此,我國的理論和實務部門尚未達成共識,其中對于企業事后合規行為尤其是在進入刑事訴訟程序后所開展的合規整改行為可以作為量刑情節予以考量的爭議不大,各方爭議的焦點在于企業的事先合規行為屬于定罪事實還是量刑事實。對此,本文認為不能一概而論,應具體案件具體分析,即企業事先合規行為既可能成為影響定罪的事實,也可能成為影響量刑的事實。我國司法實踐也秉持了這一立場,例如,在被譽為企業合規無罪第一案的“雀巢員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案”?甘肅省蘭州市城關區人民法院(2016)甘0102刑初605號(2016年10月31日)。和前述“吉安文山有限責任會計師事務所、鄒某出具證明文件重大失實案”中,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涉案單位事先制定并實施了與涉案犯罪相關的嚴格合規管理制度,因而不能認定為單位犯罪。由此可見,企業的事先合規行為,在符合特定條件時可以成為企業出罪的事實和理由。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只要企業有事先合規行為,就一定能免于刑事追究或者獲得從寬處理。但是相較于事后合規從寬,企業的事先合規行為應該得到更大幅度的從寬量刑。
(三)企業合規的刑法激勵效果能否及于相關責任人員。在實現了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的制度模式下,“放過企業,嚴懲責任人”作為企業合規的刑法激勵模式具有其合理性和正當性。但是在我國現階段,尤其是在大量涉案企業是民營中小微企業的情況下,企業的生存與發展往往與責任人(主要是法定代表人、實際控制人或者企業高管)密切相關,呈現“人企合一”的現象,一旦責任人出事,企業就面臨破產或倒閉,企業員工就面臨失業。?謝鵬程:《論涉案企業合規從寬檢察改革的內在邏輯》,《民主與法制周刊》,2021年第42期。在這樣的國情之下,“不放過責任人”實際上也就意味著沒有“放過企業”,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目標也就淪為空談。基于此,檢察機關在推動涉案企業合規改革試點時采用了“放過企業,也放過責任人”的立場,以達到既保護企業家也成全企業的目標。三年多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實踐表明,檢察機關的這一做法在現階段具有必要性與合理性,對于挽救中小微企業、助力經濟社會穩定和高質量發展發揮了積極作用。
在我國,審判機關和檢察機關同屬司法機關,都肩負著為大局服務、為人民司法,服務保障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神圣使命,因而人民法院開展的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尤其是在改革初期,在堅持“治罪與治理并重”的基礎上,對于涉案企業尤其是民營中小微企業中的相關責任人員,如果其在事后合規中對企業合規整改作出了實質性貢獻,發揮了積極推動作用,且合規整改產生實際效果的,可以結合案情對其作出量刑上的從寬處理。?陳瑞華:《合規關聯性理論——對企業責任人員合規從寬處理的正當性問題》,《法學論壇》,2023年第2期。例如,在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典型案例“案例8”中,涉案企業雖未被提起訴訟,但是該企業在審判階段進行合規整改后,一審法院綜合考量相關責任人的犯罪事實、情節、認罪悔罪態度、社會危害性及企業合規整改情況,作出對被告人肖某、陳某免予刑事處罰的刑事判決。當然,企業合規不是企業責任人的“免責金牌”,對于企業內部員工利用企業監管漏洞針對企業實施犯罪、損害企業利益的案件,以及行為人為實施犯罪而成立企業或者成立企業后主要從事犯罪活動的案件,人民法院在決定是否將合規作為從寬量刑情節時,要結合案件的犯罪性質、情節等因素進行綜合考量。例如,在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典型案例“案例9”中,法院認為,被告人的行為嚴重侵害了被害單位財產權益,破壞了企業正常生產經營秩序,因此應嚴格把握量刑,依法從嚴查處。在該案中,一方面,人民法院通過嚴厲打擊企業高管利用職務便利將企業財產占為己有的犯罪行為,有力震懾該類犯罪,及時追贓,為企業挽回經濟損失,守護了民營企業財產權益;另一方面,人民法院通過事后幫助涉案企業進行合規建設,促進了民營企業健康發展,真正做到了“幫助企業,嚴懲責任人”。
此外,在依法推進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過程中,還應當把握好企業合規從寬與被告人認罪認罰從寬之間的關系,確保在充分發揮涉案企業合規改革效用的同時,避免因出現對量刑情節的重復評價而影響案件的法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