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真, 杜婭, 張潤發, 楊程杰, 徐大為, 張志玲
(1.廣州中醫藥大學第四臨床醫學院,廣東深圳 518000;2.深圳市中醫院,廣東深圳 518000)
絕經前后諸癥是指婦女在絕經前后,出現烘熱汗出,煩躁易怒,潮熱面紅,失眠健忘,精神倦怠,頭暈目眩,耳鳴心悸,腰背酸痛,手足心熱,或伴月經紊亂等與絕經有關的癥狀[1]。現代醫學稱之為圍絕經期綜合征,大多由于卵巢功能衰退引起神經內分泌的變化而發生,也可因為手術摘除卵巢或其他原因導致[2]。上海及江蘇等地區的流行病學調查顯示,中國婦女在絕經前后具有睡眠障礙問題的比率約占30%~60%[3-5]。中醫體質是指人體生命過程中,在先天稟賦和后天獲得基礎上形成的形態結構、生理功能和心理狀態方面綜合的相對穩定的固有特質[6]。而受后天因素影響,中醫體質與失眠的易感性、證型以及病情的發展與轉歸密切相關。陳燕芬等[7]和劉靜君[8]分別對普寧地區及山東地區的圍絕經期患者進行中醫體質辨識,結果顯示占比最高的中醫體質均為氣郁質。可見,從中醫角度出發,情緒障礙與氣郁體質密不可分。
失眠常增加患者情緒障礙(如焦慮、抑郁等)的發生風險,而不同程度的情緒障礙亦會加重患者失眠程度,二者相互影響、互為因果。劉冬菊等[9]的調查顯示,深圳地區圍絕經期女性心理異常的比例為35.59%,心理健康狀況不容忽視。基于此,本研究擬通過對深圳地區圍絕經期失眠(絕經前后不寐)患者進行中醫體質辨識和失眠程度、抑郁及焦慮情緒評估,尋找本地區圍絕經期失眠患者的體質分布規律,探尋中醫體質與圍絕經期失眠及其抑郁焦慮情緒的相關性,為臨床防治圍絕經期失眠提供新的思路。現將研究結果報道如下。
1.1 研究對象 選取2021年10月至2022年4月在深圳市中醫院門診就診的圍絕經期失眠(絕經前后不寐)的女性患者,共100例。
1.2 診斷標準(1)圍絕經期綜合征:根據《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試行)》[10]中女性更年期綜合征診斷標準和新世紀第四版全國中醫藥高等院校教材《中醫婦科學》[11]中絕經前后諸癥診斷標準擬定:年齡在45~55歲的婦女,月經紊亂或停閉,隨之出現烘熱汗出,可伴有煩躁易怒、心悸失眠、胸悶頭痛、情志異常、記憶力減退、頭暈耳鳴、腰腿酸痛等癥狀。(2)失眠(不寐):根據新世紀第四版全國中醫藥高等院校教材《中醫內科學》[12]擬定:入睡困難,或寐而不酣,時寐時醒,或醒后不能再寐,重者徹夜不寐。
1.3 納入標準 在深圳地區居住時間為5年以上,符合圍絕經期綜合征和失眠診斷標準的女性患者。
1.4 排除標準 ①年齡在45歲以下或55歲以上的患者;②圍絕經期前已確診患有失眠癥的患者;③因雙側卵巢切除、卵巢腫瘤或卵巢功能早衰而引起月經紊亂及相關更年期綜合征癥狀的患者;④合并有心血管、腦血管、肝、腎和造血系統等嚴重原發性疾病,或患有精神類疾患不能配合填寫問卷的患者。
1.5 研究方法
1.5.1 研究內容和評估方法 收集調查對象的一般資料和疾病手術史等臨床資料,對患者的睡眠質量、中醫體質、焦慮抑郁情況進行測評,探尋圍絕經期失眠患者主要中醫體質類型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情緒的相關性。(1)失眠評估:采用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PSQI)進行失眠程度評估,其中以PSQI評分>7分為睡眠有問題,分數越高,表示睡眠質量越差。(2)中醫體質辨識:采用中醫體質辨識量表[9]進行中醫體質辨識,該量表由9個分區(平和質、氣虛質、陽虛質、陰虛質、痰濕質、濕熱質、血瘀質、氣郁質、特稟質)60個條目構成的自我評價量表,各部分轉化分數為0~100分。根據各部分得分,對每個個體的體質類型進行判定:將平和質得分≥60分且其他8種體質轉化分均<40分者判定為平和質;其他8種體質得分≥40分者判定為該偏頗體質,≥30分者判定為該偏頗體質傾向。(3)抑郁及焦慮情緒評估:①采用焦慮自評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SAS)評分[13]評估患者的焦慮程度:該量表由20個條目組成,根據相應答案對應分數相加得到標準分,再乘以1.25得到總粗分,其中,以總粗分<50分為正常,50~59分為輕度焦慮,60~69分為中度焦慮,69分以上為重度焦慮;②采用抑郁自評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評分[13]評估患者的抑郁程度:計分方式與SAS相同,其中,以總粗分<53分為正常,53~62分為輕度抑郁,63~72分為中度抑郁,72分以上為重度抑郁。
1.5.2 數據采集及質量控制 體質辨識問診由中醫專業的主治中醫師進行,失眠、焦慮及抑郁量表測評均由相關專業的執業醫師進行監督完成,中醫體質、睡眠評價及焦慮抑郁評估等由專人進行電子數據錄入。
1.6 統計方法 應用SPSS23.0統計軟件進行數據的統計分析。計量資料用均數±標準差(±s)表示,采用描述性分析;計數資料用率或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不同中醫體質類型患者的失眠程度與焦慮抑郁情緒的相關性采用Spearman相關分析。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中醫體質類型及情緒障礙分布情況 表1結果顯示:100例圍絕經期失眠患者的中醫體質類型分布居前3位的依次為氣郁質(31.0%)、陰虛質(26.0%)、氣虛質(15.0%),未見平和質和特稟質。而7種體質中,氣郁質患者具有情緒障礙的比例最大,其中抑郁兼焦慮為14.0%,僅抑郁為17.0%,僅焦慮為19.0%。

表1 圍絕經期失眠患者的中醫體質類型及情緒障礙分布情況Table 1 Distribution of TCM constitution types and emotional disorders in perimenopausal insomnia patients [例(%)]
2.2 圍絕經期失眠患者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 表2結果顯示:圍絕經期失眠患者多伴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焦慮,其PSQI等級與抑郁、焦慮程度均存在顯著性關系(P<0.01),相關系數(r)介于0.447~0.772之間,表示圍絕經期失眠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均存在正相關性。

表2 圍絕經期失眠患者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Table 2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severity of insomnia and the severity of depression and anxiety in perimenopausal insomnia patients (r)
2.3 主要體質類型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
2.3.1 氣郁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 表3結果顯示:在氣郁質患者中,PSQI等級與抑郁、焦慮程度均存在顯著性關系(P<0.01),相關系數(r)介于0.457~0.715之間,表示氣郁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均存在正相關性。

表3 圍絕經期失眠氣郁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Table 3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severity of insomnia and the severity of depression and anxiety in perimenopausal insomnia patients with qi stagnation constitution (r)
2.3.2 陰虛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 表4結果顯示:在陰虛質患者中,PSQI等級與抑郁、焦慮程度均存在顯著性關系(P<0.05或P<0.01),相關系數(r)分別為0.431和0.980,表示陰虛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均存在正相關性,但與焦慮的相關程度較高。

表4 圍絕經期失眠陰虛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Table 4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severity of insomnia and the severity of depression and anxiety in perimenopausal insomnia patients with yin deficiency constitution (r)
2.3.3 氣虛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 表5結果顯示:在氣虛質患者中,PSQI等級與抑郁程度存在顯著性關系(P<0.05),相關系數(r)為0.533;PSQI等級與焦慮程度不存在顯著性關系(P>0.05)。表示氣虛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程度之間存在正相關性,與焦慮程度無相關性。

表5 圍絕經期失眠氣虛質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抑郁、焦慮程度的相關性Table 5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severity of insomnia and the severity of depression and anxiety in perimenopausal insomnia patients with qi deficiency constitution (r)
《黃帝內經》云:“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故后世醫家對絕經前后諸癥的病機關鍵的論證多集中在“腎虛”方面,治療上也多從滋腎陰、補腎陽或陰陽雙補入手。絕經前后女性正處于“七七”經斷之時,天癸竭,腎氣虧損,陰陽失于平衡,陰虛不能納陽,陽盛不能入于陰,從而發為不寐之癥[15]。
但絕經期的不寐除與腎陰不足有關外,亦與肝關系密切。女子屬陰,以血為本,又因天癸屢傷于血,使機體處于“有余于氣,不足于血”的狀態,有余于氣則肝氣易郁易滯,情緒易于抑郁焦慮。這與本研究所得出的中醫體質分布中氣郁質占比較陰虛質稍高的結論相符。圍絕經期婦女出現圍絕經期綜合征多是由于家庭、工作、社會等各方面帶來的生理及心理上的壓力所造成的[16]。通過本研究也可以看出,在占比最多的氣郁質、陰虛質和氣虛質患者中,其失眠程度均與情緒因素呈顯著正相關性。正如《張氏醫通》所言:“平人不得臥,多起于勞心思慮,喜怒驚恐”。肝為將軍之官、魂之居,肝所藏之魂對調節睡眠起著重要的作用。魂乃神之變,魂發于心而受制于肝,其活動“隨神往來”,肝氣的疏泄條達,肝血的濡養,以及肝陰的制約,可使神魂安寧而入睡[17]。
中醫強調治未病。在“未病先防”方面,由于中醫體質差異可影響疾病的發生,而且可決定發病的類型、病位和病癥的性質,故通過調治偏頗體質可控制疾病的發生、發展及轉歸,這是中醫實現治未病的重要思路和手段[18]。中醫體質與疾病的發生、發展關系密切,因體質具有可調節性,故在臨床診療過程中,可將“防病重調體、治病兼調體”的理念作為切入點,從而為疾病的診療提供新的思路[19]。在“既病防變”方面,張蘭教授在辨證論治圍絕經期失眠時認為,該病病位在肝腎,與心脾密切相關,屬本虛標實之證,以肝腎不足為本,氣滯、火郁、痰熱為標[20]。傅萍教授則認為,圍絕經期女性不寐以肝腎精血虧虛為本,心神失養為標,且這個時期的女性競爭壓力大,又逢自身天癸將竭、沖任二脈虛衰,影響臟腑氣機,容易肝氣郁結,情志失調[21]。鄺娜等人[22]用柴芩溫膽湯加減治療絕經前后失眠癥伴焦慮患者取得顯著療效;而康珺楠[23]用逍遙散加味治療更年期不寐癥亦取得顯著的臨床療效。
綜上所述,深圳地區絕經前后不寐患者多伴抑郁、焦慮情緒,其中醫體質類型主要為氣郁質、陰虛質、氣虛質,且這3種體質類型患者的失眠程度與情緒障礙程度均具有顯著正相關性。其中,氣郁質易伴抑郁、焦慮情緒,陰虛質易伴焦慮情緒,氣虛質則更多為抑郁情緒。因此,在臨床診療中,根據不同區域患者的體質特點進行調理,推廣中醫個體化養生保健方案,將實現“治未病”及“三因制宜”理念融合,可為中醫臨床防治圍絕經期失眠提供新的思路。但由于本研究受病例來源和樣本數量的限制,無法對其他幾種體質及其他地區的圍絕經期不寐患者進行對比分析,故在后續研究中我們將通過擴大病例來源和樣本數量,并充分考慮多種相關因素的影響,以進一步論證結論的科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