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聽禪

鄒世昌

憑窗，看雪。簌簌雪花，素潔、簡約、唯美。旋著身腰，吹著口哨，直斜且隨風，飄落任心性，調皮、靈動、獨立，身兼溫婉與豪放，嫵媚與率真，落白了每一條街道、河流、樹木，落白了天道人心。

昨夜于檐下聽雨，已是紅塵妙事。今晨憑窗聽雪，任雪涔涔，隨風悠悠，一任手中《落雪聽禪》幽幽而來，天地舒闊恬靜，云水接天漫卷，在雪花與柳葉的漫天繽紛里，靜靜地沏上了一壺綠茶，盈一眸恬靜，眺一抹情懷，讀一片落雪。在琴音裊裊與茶香氤氳間，做回一個無為的人，在落雪中感受禪意，在素簡中聆聽心音，在孤寂中滌蕩靈魂。

一直相信雪是有靈魂的。一直叫它天使，抑或精靈，還將自己的筆名定為雪舞，年過不惑的我，是多么想如雪花般肆意飄飛，隨遇而安??！人生有那么多苦，唯有詩和雪花可度。

雪一直下，如泣如訴，且歌且舞。雪花落在球松身上，球松便成了白面饅頭，橫陳于公園中，秀色可餐；雪花落在垂柳身上，垂柳頭頂便黃白綠交織，溫柔窈窕；雪花落在涼亭頭上，便似大地上涌出了許多白蘑菇，香遠益清；雪花落在虬枝上，虬枝便銀裝婷婷，白發新娘般靜待良人。

一朵雪花天上來，分明是一粒粒飽含無限熱情的火苗，從天庭住得久了，相約降落凡塵，給我們一份欣然與驚喜。沒有一場雪撫慰不了的憂傷，也沒有兩杯酒詮釋不了的愁腸。靜靜地站在雪花中，聽紅梅默默吐蕊，聽雪花落落清唱，聽一只長尾鳥兒平飛林叢，滿心滿眼都是闋闋清詞徐來，滿身滿臉都是碎碎念念。

素雪落在家鄉槐樹洞景區的千年古槐身上，夫妻雙槐手牽手、共白頭，扎根在五行山下，培脈于靈泉，相守于古寺，梵音悠悠，木魚聲聲，淡然相守，一生何求？

素雪落在清潭中，瞬間即化，清冽如鏡的池水中綠苔青青，游魚無依，紅腰灼眼，白衣勝雪，黑衫如墨，都被這一場雪事擾了禪修，紛紛翕動往來，引得雪中人停下腳步，在清涼涼的山風洗禮中，拾一場朝雪夕醉的情緣。

素雪落在槐樹洞的陡峭石階上，片片紅楓與素素白雪相映，白發青松與忍冬紅果媲美，飛鳥盡，喧囂無，雪中人施施而行，守著一場雪落，自在超脫，心定神安。

素雪落在老家的院子里，有棚遮擋風雨的黃牛安適地卷著舌頭，凝望著我這個歸客，小牛犢什么也不管，一邊甩著尾巴一邊吃著奶。而沒有棚子住的那只小山羊，則是站在一個木墩子上，高冷驕傲，如一個白衣飄飄的劍客，頗具仙風道骨的味道。

素雪落在老家的田野阡陌中，道道壟溝都被白雪的熱情填滿，黃土與白雪深情相擁，一如我這個歸鄉的孩子，每次踏上家鄉的土地，遙遠地看著我自行命名的西大柏山“三龜峰”和那條蜿蜒的鄉村柏油路，便內心如鼓，怦然歡喜。

在一場大雪中行走，看一樹花開，聽一場雪落，聞一曲簫聲，在一縷檀煙中感悟，在一杯清茶中留白，有欣喜，有放縱，有安然，有醒悟，最后歸于寧靜，融于天地之間，讓內心如蒼穹般曠達與純凈，便覺放下即達美好，醒來便是重生。

落雪如禪，自在安然。盈盈素雪婷婷落，癡癡紅梅獨自開。禪風坐定千峰瘦，綠水白鷗萬魚來。

在落雪的日子，洗白心空，放逐腳步，只想跟著靈魂的指引——回家。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