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行記（組詩）

旱子

吃魚雜

我們一起吃魚雜，借著酒氣聊魚的一生

月明星稀，莞風吹著

荔枝樹里霧氣陣陣，那霧中

有眾多游魚，交頭接耳，仿佛說起

一條流經我們胸膛的河流，牢牢抓住吧

在河水肆虐的廣闊平原上

我們有著魚雜一般混亂的思緒

也有著游魚躍出水面時，懵懂的無知

江月明

——兼致YX

有鳥把夜空填滿，有人將燈穿在身上

疆土寬闊，月光難以觸摸

我們將珠江畔，踏了又踏，江月

將我們照了又照，濕氣沉沉

體內的干旱，愈發沉重

而你干瘦的骨骼里，湖北像一片

劃過江漢的樺葉，游弋的

契約在月明處，顯出梅雨季

向東而行

向東而行，過珠江，星河滾燙

蒼翠的人間啊，有鐵的聲音

有碰杯的聲音，有石頭燒裂的聲音

我喜歡這所有的聲音，仿佛那聲音就是我的

一部分醉態。

愛這不知前程的東邊，勝過這個夜晚

那些忽閃的星程，使我酒興大發，它們喊我

一起閃爍，一起以東為靶

四郎河

寫一寫四郎河吧，寫一寫黃泥做的血液

寫一寫日夜不停歇的絮叨，寫一寫他

在霧中行走的荷爾蒙

還要寫一寫那些，埋葬空虛的窯洞，肆意流失的

土地和酸棗樹

那些陳年舊事，像四郎河一樣沉溺

寫一寫蛙鳴，水土流失和蝦蟹，寫一寫他的大男子主義

更要寫一寫，他渾黃的胸腔里，帶不走的

方言。寫一寫他教我的詞語

善良、憎惡，以及不屈不撓和原諒

寫一段字吧，讓它做水汽，做授粉的蜂

哪怕讓它做夢也行。寫一寫耕牛、鐵犁和布滿凍瘡的手

讓它們成為四郎河的臆想

讓它們在四郎河飲水、耕種、收割吧

俯身寫一寫，分幾行字，讓字也緊走幾步

行至流水處，四郎河便開了

東行詩

向東而行，過東天山，蒼山巍峨，那些山

在等我寫，仿佛那些山里

住著一個雜亂的我。與東天山喝小老窖，醉了

做它頭頂的星塵，或者我就是

一粒六角雪花。車過柳園，讓我做棵柳樹吧

長在柳樹尖角的山梁上，聽西北風里

干透的虎鳴。如果能坐在黃河邊上，與水

說說那些年，我在當鋪做的蠢事

聽它講講，落滿十萬雪花的唐古拉山

它必定能在我，黃土高原般的頭飾上，流出嶄新的淚痕

該過秦嶺了啊，這山

真的是山，這山埋枯骨

一顆石頭，一個人。秦嶺，該不懂寂寞

也不缺夜行趕路，還有蒼白的吟誦

過長江，我在水上睡，在夢中做水

在水中，我把恨過的人，一個一個念出來

讓他們做流水，讓流水帶走

向東行，離水越來越近，心中長滿綠藻

枯山無影蹤、無法器

枯山該劃船過珠江，在燈光和人聲中

再把自己原諒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