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不可破解（組詩）

吳港元

托云記事

海拔到達三千米之后

就再也聽不見故鄉的聲音

此時，雪山已經低過了我的影子

在砂石和荒涼組成的祖國

我與羊群坐在云上

等待牧草

從戈壁的夢中重新發芽、生長

我與蒼鷹反復周旋

我將成為高原上唯一的閃電

帕米爾高原上的愛情

在帕米爾高原，要翻過多少座山

跨過多少條河

才能遇到心愛的人呢？

一萬座山、一百條河流

唱諾魯孜歌的柯爾克孜族少女

如是告訴我

還有我必須學會

馴鷹、刁羊、賽馬、捕鹿

收集漂亮的石頭

在雪山下堆成心愛的人的名字

再寫阿克

阿克是一個安靜村莊

在那兒

村民種植棉花

我種植理想

河曲的兩旁

自由地生長白楊

烏鴉在麥地里覓食

與我同樣的孤獨

我把回憶扎進大地

在風沙中一睡不醒

再不干預

流水的去向

塔什普什喀村的黃昏

一個黃昏極好的下午

我坐在村口，反復練習

穿越時空之術

在落日與戈壁碰撞的時候

回到童年

與灰色的老馬、黃色的狗

抽旱煙的外祖父

一起踏著月色

歸家

再過阿臘依河

暴雨過后

阿臘依河開始再次流淌

我踩著戈壁向河流的上游走去

與羊群相遇

羊群飲水

啃著我掉在河水中的影子

痛苦和大風齊至

我清楚地感受到

青春時候得到的東西

正在一件一件地失去

我的眼淚墜落

在亞歐大陸的中心

與阿臘依河一起

流向太平洋的深處

在喀拉庫勒湖

在喀拉庫勒湖

與一匹老馬討論衰老和死亡

透過它的眼睛

我才得以看見我前世的樣子

我走了已經二十六年

還沒有到達我的故鄉

而它幾乎一生

都在圍著湖泊奔跑

只有慕士塔格、公格爾兩座山峰

屹立千年，并逃離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