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鄉村的年味

□朱睿

前陣子回家，沿途已建設高架橋，回家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車子剛剛駛入村中，立即被村容村貌給驚艷到了：發現四鄰八舍的大門都改寬了，方便輕松出入小汽車。筆直、干凈的公路兩側已安裝了路燈，每五組路燈之間是長一米、寬半米的三面白色圍欄，圍護著一組兩個的彩色塑料垃圾桶。每家每戶做到庭院整潔，空氣清新，有條件的住戶要力爭成為“花卉家庭”。就這樣開著車，欣賞著美景，順著公路、水泥路很快來到了自家門口，告別了之前雨雪天一車泥水的窘況。

每年待到了年三十早晨，父親已經熬好了漿糊，準備好了刷子，以備貼春聯、過門錢還有門兩旁的福字之用。現在正門外的過門錢統統張貼的是統一的大紅色，圖的就是個紅紅火火，其余的屋子外面可以張貼得五顏六色，突出歡樂、喜慶的氛圍。“過門錢”學名門箋、又稱為“過門錢子”“門吊子”或“花紙”，中國民俗文化之一，它有著悠久的民族傳統和濃郁的地方特色。

而貼在大門外面兩米左右的春聯，則首先要將去年的春聯揭去，清理干凈，然后均勻刷上漿糊，分好上下聯，必須周正對齊貼好。記得有一年特別冷，漿糊刷了三分之一就凍上了，所以這種條件下更要講求技巧、速度還有彼此之間的配合。“六畜興旺”及汽車上的“一帆風順”等也是必不可少的，大小不一的條幅，寫滿人們對未來生活美好的祈愿。

下午妻子就要和母親包好備用三天的餃子，餃子里要包上燙洗干凈的錢幣、棗、糖和豆腐，還有的餃子要捏成元寶形狀。全部包好后，每次母親都會故意留出一些和好的餃子面，也是圖個“五谷豐登、年年有余”的吉兆。

晚上年夜飯里一定要“吉（雞）慶有余（魚）”，吃完年夜飯，母親立即布置供桌以供奉祖先，桌上必定要有魚和豆腐，有紅頭綠尾的菠菜等，一共八樣菜。

母親還要忙，她不放心似的，疾步來到院中不銹鋼棚子下，為我的車前頭又蓋上了一層防雨布。起初，我認為她多此一舉，可在她看來，萬事萬物都是具備情感與靈性的——她好好對待車子，那么車子就會向牛一樣賣力地干活，像狗一樣忠誠。無疑，她更希望藉此能讓我一路平安。聽到母親的解釋，覺得她那一系列簡單的動作，儼然儀式感般地存在了。另外，母親就要用金箔紙、銀箔紙疊元寶。這時，我聽到小院外面響起了零落的漸起的鞭炮聲，像是年這種怪物噴出的響鼻，也或者像是歲月甩起來鞭子，將一些晦氣與負面的東西，給霸氣甩走。

正月初一零點，母親在院子里將小供桌擺好，只放有三個小酒盅與三雙筷子，一字排列，將黃表紙、元寶放供桌前面。她先將香火的外包裝紙撤掉，點著，再將半米高、一握拳那么粗的香給點燃，于是，香火獨有的草木灰味開始慢慢彌散在空中。母親舉著香開始對著四方半鞠躬祈拜，之后，讓我妻子找來兩塊磚頭，夾住高香。然后母親在院中燒香發送元寶，敬天地及祖先，黃表紙要鋪展成蓮花形狀，母親用長棍不停撥弄控制著火勢，她的眼睛沉靜，眼神中閃爍著起起落落的火苗，她的臉龐沉浸在半明半暗里，顯得神秘又充滿虔誠，她的嘴巴正在喃喃自語：“祖宗們回家過年了，又是一年，越來越好啦！”

風開始打起旋兒，卷起紙錢，母親一看，喜上眉梢，戳戳我妻子并示意我：“看！這樣子就代表收錢了！”供桌前剛剛點的香火，這時已經像花一樣綻放。大年初一的夜空沒有月亮，通常星星也很少，在小小的鄉下院落里，我們卻進行著一場遙遠的呼喚與祭奠。遠古與現代，對于傳統的沿襲，讓我懂得生命充滿了希望與感恩、愛與感動、感知與未知，在精神底蘊無比深刻的荒蕪之上，生存之外，不停攀升，在這一刻，找到日與夜交替的韻律，找到釋放與安穩，找到精神的入口與出口，找到靈魂的皈依。母親潑灑在供桌前一圈酒，我們全家依次在院落里叩頭，很歡喜地迎接祖先回家一起過個團圓年。

父親在臘月二十三已經貼好灶王的年畫下面燒起柴禾，在八印（直徑80 厘米）鐵鍋中下水餃，下好水餃，父親再放掛鞭炮。我們吃到錢的預示“財豐”，吃到棗和糖的預示“甜甜美美”，吃到豆腐的預示“幸福快樂”。

然后男女分成兩隊去家族里拜年，家里只余一位待客的主人。我們進門，面對祖先宗譜圖，磕三個頭，對方會派人看著，雖然口中說“不用客氣”，但這個禮節是不可或缺的，我仔細看著宗譜圖，原來我已是第二十六代傳人。磕完頭，才能進主屋敘話家常。家族之中沒出五伏都要拜全，之后才能回家，而膝蓋上也布滿了“認祖歸宗”的痕跡。

拜年過程中，有一家門邊墻外釘著一金光閃閃的小牌子，上寫：最美鄉村示范戶。進的門去，方正院落，一塵不染，進入屋中，窗臺及電視墻兩側全是高低花卉，果然名不虛傳。

一路上看到的春聯內容也在與時俱進，有歌頌美好新生活的：“農家日月年年好，祖國山河處處新”“前村古柳黃鶯鬧，萬戶新樓紫燕飛”；更有贊揚社會大環境的：“門前綠水聲聲笑，屋后青山歲歲春”“人和政善千家樂，國泰民安百業興”，濃墨重彩的春聯，無不反映出當下人們紅紅火火的生活。而且我很驚喜地看到很多手寫春聯，一問，正是堂哥所寫。我由衷感嘆：“本以為這都是老年人的愛好，沒想到傳承得如此好。”堂哥笑呵呵地表示：“一年一次，圖個高興。”

趁機信步在鄉村里隨便走一走，轉一轉，聊一聊，談一談，鄉村到底還有哪些新變化？村里建了微信群，村頭大喇叭下崗了。由于手機與網絡的普及，村里建立了微信群，很快人滿為患，只好又成立一個，進群必須實名認證。什么獨生子女費的領取，農村合作醫療的辦理，老年金及軍齡補貼人員的登記……大事小情，一目了然。村頭的大喇叭相形見絀，只好乖乖啞口無言。

茅廁圈坑經過改裝，簡易衛生間簡潔大方。以前的茅廁實際占用了“六畜興旺”的處所，人的茅廁只占一隅，便溺堆積成肥料。天氣稍暖，蚊蠅亂飛，氣味熏天。如今機械化種植，牲畜騰出的地方建造成陶瓷便池，一旁是腳壓開關沖水，墻壁安裝壁燈，原來的茅草屋頂也成了玻璃頂，而且還設有排氣管，臟亂差的情況一去不返。

前鄰的女兒在外地工作，經常發來游玩視頻。“如今彼此已經適應了這種交流方式。”前鄰的小兒子今年上初三，青春發育期就會產生叛逆心理，他悄悄對我說：老話“人前教子，背后教妻”這句話也要與時俱進了，教子也要背后語重心長慢慢來，否則會傷害了孩子的自尊心，反而會事與愿違的。我在心里暗暗贊嘆，看不出如今的普通農民也懂家庭教育心理學了呢。

我越走步子越輕松，情不自禁想起了一首歡快、昂揚的民間小調：“帥哥啊，快快走，看看農村新面貌。美女耶，等等我，看看農村新面貌。今日的農村真漂亮，多虧黨的政策好啊，她領導我們奔小康。春日里升起了紅太陽。照得我們心里暖又亮，幸福的生活萬年長啊，城市鄉村齊發展，感謝偉大的共產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