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飛 汪 瀚 孫蘭婷
1.安徽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 安徽 合肥 230031;2.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31
眩暈是以頭暈眼花為主要表現的病癥,輕者閉目可止,重者如坐車船、旋轉不定、不能站立,或伴惡心、嘔吐、汗出,甚則昏倒[1]。可歸屬于現代所說的梅尼埃病、良性位置性眩暈、后循環缺血、高血壓病、頸椎病等相關疾病[2]。歷代醫家多以“風、火、痰、瘀”為眩暈基本病機,主張從清痰降火,滋陰息風治療眩暈。汪瀚教授認為眩暈多具有反復發作,病程較長、病情纏綿不斷的特點,根據張景岳所提出的“無虛不作眩”理論,認為風、火、痰、瘀皆是眩暈發作之標,而其根源在腎。提出從腎論治眩暈的思路和方法。筆者有幸跟隨汪瀚教授學習,獲益良多,現將其從腎論治眩暈的臨床經驗總結如下,以供臨床參考。
1.1 精虧血虛,腦髓失養 腦為髓之海,為神明之所處,又稱元神之府,是人體生命活動、精神活動和感覺運動的主宰。中醫認為腎主蟄藏,具有潛藏、封藏、閉藏精氣的生理特性,故又稱腎為封藏之本。腎主藏精,精能化生腦髓。正如《靈樞·經脈》中所云:“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3]955腎中精氣充足,則腦髓得以充養,其主宰感覺的功能可正常發揮,則視物精明,聽覺靈敏,協調平衡。若先天不足,或年高體虛、年老精衰、縱欲過度、過度恐懼、勞損日積,均可導致腎精腎氣衰減,腦髓化生無源,則視物旋轉,聽覺不明,協調失衡,甚則仆倒。正如《靈樞·海論》中所云:“髓海不足,則腦轉耳鳴。”[3]1124
腎精又是化生營血之本源,與脾胃運化產生的水谷精氣共同構成了人體陰血的來源,正如《景岳全書》所論:“血即精之屬也。”[4]483人體生長發育來源于腎氣之始動,陰血之充養。精可化血,血亦養精,精血可相互滋生和相互轉化,二者正常的轉化,使人體五臟六腑、清竅得到精血滋養而發揮正常生理功能。精充則血旺,精虧則血虛。因此,腎精虧虛之證往往多兼見血虛之候,臨床多見眩暈,腰膝酸軟,耳內蟬鳴,兼有心煩不寐,健忘,面色蒼白。
1.2 陰虛陽亢,水不涵木 《臨證指南醫案》中“肝陰虛風上巔,頭目不清”[5]點明眩暈的病機為肝陰不足,化生肝風上擾顛頂所致。蘇納等[6]統計了近10年中醫藥治療眩暈的文獻,發現涉及到的證型中,肝陽上亢證型占比16.7%,僅次于痰濕中阻型,由此可見,肝陰不足亦是眩暈發病的主要病因。腎為一身陰陽之根本,腎陰充盛滋養肝陰,肝陰充足能補養腎陰,肝腎之陰充足,可防止肝陽過亢,保持肝腎陰陽協調平衡,二者相輔相成,互滋互制。腎陰不足,則水不涵木,木無所涵,升發過旺;肝陰不足,陰不維陽,陽亢風生,風陽主動,兩動相搏,擾動清竅,發為眩暈。臨床表現為頭暈耳鳴,甚則面赤頭痛,口干口渴,消瘦,五心煩熱,潮熱盜汗,舌紅脈數多見。
1.3 命門火衰,水泛清竅 痰飲作為人體津液流轉障礙、水液代謝異常而產生的病理產物,所致之病,變狀百出,眩暈最為常見。《傷寒論》中便有關于苓桂術甘湯、真武湯等經典方劑治療痰飲致眩的記載。元氣虛而痰飲泛,痰飲致眩,使其病情疑難、癥狀復雜、反復發作,終成頑疾,并貫穿疾病始終。腎藏元陽,主運化水液,津液的生成取決于腎陽的蒸騰氣化功能。居寒涼之地、過服苦寒清涼之品或年老體衰,均可耗傷元氣,導致腎陽不足,命門火衰,以致火不暖土,脾運化水液及升清功能無法正常發揮,如《石室秘錄》所論“肝得命門而謀慮……無不借命門之火以溫養之也。”[7]若命門虛衰,下焦虛寒,陰寒無所制,則不能溫制水液,亦不能溫養脾土,脾失其運,則痰飲內生,飲為陰邪,隨處流轉,阻于清竅,發為眩暈;脾升清失權,水谷精微上輸頭目無力,亦可致眩。多見視物旋轉伴有畏寒肢冷、小便情長,或頭重如裹、嘔吐痰涎,或食少多寐,或隨體位的改變而加重。
汪瀚教授認為眩暈以虛為主,兼雜風、火、痰、瘀,關鍵在腎。治療上提倡治虛為本,兼治為佐,以溫腎補虛為治療大法,佐以祛風、化痰、活血、降火,攻補兼施,使邪氣祛而元氣未損,虛損補而邪寇未留。正如張景岳所云“伐下者必枯其上,滋苗者必灌其根”[4]240。
2.1 組方特色 《黃帝內經》曰:“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3]69寥寥數語點明了中醫治療虛損疾病的準則。汪瀚教授在臨證經驗基礎上,自擬“補元止眩湯”加減,屢獲良效。以“人參、山藥、熟地、當歸、川芎、山茱萸、醋香附、炙甘草”八味藥組方。方中以熟地為君,取之“專補腎中元氣”之用,具有填骨髓,益真陰之功效;人參性溫,微苦,歸于心脾肺腎,補一身之元氣,凡臟腑氣虛,皆能補之;當歸入肝脾,補血活血;川芎性微溫,歸于肝膽,具有行氣開郁,辛散通達之用,并能直達腦部元神之府,現代研究[4]表明可明顯改善腦供血不足引起的頭暈、健忘、失眠等癥,效果頗顯;山藥入肝脾腎經,治諸虛百損,療五勞七傷;山茱萸補腎固精,收澀固脫,《本草新編》謂之為“補腎臟之精,以安五臟之藥”[9];汪瀚教授認為眩暈患者多兼雜情緒因素,臨床上佐以香附行氣解郁,醋制能引入肝經,增強其行氣活血之效,使上述諸藥補而不滯;炙甘草健運中焦,并可調和以上諸藥。諸藥合用,補瀉兼施、剛柔并濟、精血得調、情志得暢,眩暈自解。
2.2 隨證加減 臨證發現,眩暈一癥,雖以虛為主,但多兼雜它邪,情志郁結亦是其致病因素,臨證用藥不可拘泥于補虛之法。因此,汪瀚教授以“補元止眩湯”為基礎方,辨證論治,隨證加減。若兼風痰者可加全蝎、白附子、僵蠶、防風、升麻等祛風宣散之藥;若火熱甚者,加龍膽草、山梔子、川楝子瀉火除煩;兼濕邪者,重用蒼術化濕,并適增茯苓、澤瀉滲泄濕濁,濕去則眩止;濕聚成痰則需半夏、陳皮等化痰之品;痰濕日久化火者,加南星、竹茹瀉火除煩;久之經絡不通,瘀阻清竅者,加川芎、當歸、地龍活血通經;汪瀚教授臨床上亦根據患者情志郁結因素,酌加合歡花、郁金、佛手等開郁之品。
2.3 活用厚味之法 臨證遣方用藥上,汪瀚教授注重使用厚味滋補之藥,如山茱萸,其思路來源于《內經》提出的氣味厚薄理論:“味厚則泄,薄則通;氣薄則發泄,厚則發熱。”[3]56熟地、山茱萸屬于氣薄味厚之藥范疇,具有沉降、封藏、收澀之性,可收斂元氣,匡扶正氣;張錫純認為山萸肉能收斂元氣,振作精神,固澀滑脫,且收澀之中兼具條暢之性,斂正氣而不斂邪氣[10]。汪瀚教授在運用大量厚味藥物填補腎精的同時, 佐以少量氣厚味薄之品,如干姜、肉桂等, 取“少火生氣”之義, 以達升發、激發陽氣之功,使得補而不滯。
楊某,男,53歲,2022年3月5日初診,主訴“反復頭暈3年,伴耳鳴1年余”。患者3年前因工作壓力較大出現頭暈眼花,視物旋轉,伴惡心嘔吐,耳鳴健忘,身體疲乏,不耐勞累,口服藥物后好轉,后間斷反復發作,每次發作持續數分鐘至數天不等,夜寐差,舌質暗紅、有瘀點,舌下絡脈紫暗、迂曲擴張,苔白,脈弦澀。中醫診斷:眩暈(腎虛血瘀證)。藥用:熟地15 g,當歸10 g,人參10 g,山藥20 g,山茱萸10 g,醋香附10 g,桃仁10 g,紅花10 g,赤芍10 g,川芎8 g,地龍10 g,炙黃芪20 g,炙甘草6 g,合歡皮20 g。15劑,水煎后溫服,每日1劑,早晚分服。
2022年3月21日二診:患者頭暈癥狀較前有所緩解,可做少量體力勞動,近日腹脹滿伴有納差,口干口渴,大便2~3日一行,便質偏干。舌暗淡,苔薄黃,脈沉澀。應在前法填補腎精、化瘀通絡的基礎上,佐以行氣消積之藥。處方:一診方去炙黃芪,加醋延胡索10 g,麩炒枳實10 g,柏子仁20 g。15劑,服法同前。
按:“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耳為之苦鳴,頭為之苦傾,目為之眩”[3]1101,眩暈的病機在于上氣不足,指精氣血津液等不能上行充養腦髓,致頭目失于濡養而產生的病變。腎中精氣不足,髓海不足,證見眩暈反復發作,耳鳴健忘;先天不足,后天乏源,脾失健運,胃氣上沖,則見惡心嘔吐;患者年近五旬,肝腎氣血始衰,氣虛失于推動、溫煦,可見身體疲乏、不耐勞累;且眩暈日久,舌有瘀點,舌下絡脈紫暗、迂曲擴張,脈弦澀,皆一派血瘀之象。綜上所述,該患者證屬腎虛血瘀證,方用大補元煎合補陽還五湯加減以填補腎精,化瘀通絡。方中參、芪、歸三藥氣血并補,物質基礎得充,功能可復;熟地、山藥、山茱萸復精血以充養后天;桃仁破血行滯而潤燥、紅花活血祛瘀以止痛,瘀血去,則血流和暢,脈來流利;赤芍、川芎助桃仁、紅花加強化瘀祛濁之效;地龍乃通行之藥,通經以祛瘀;患者平素情緒焦慮,夜寐差,合用醋香附、合歡皮解郁安神,且防上述諸藥滋膩壅滯。二診時,患者訴頭暈癥狀較前有所改善,可做少量體力活動,但仍有腹脹、納差等不適,大便干。考慮為黃芪等滋補之藥用量過多,導致氣機雍滯于腹部,腑氣不通,于前方基礎上去炙黃芪,加用醋延胡索、炒枳實以化瘀行氣,消積除痞,柏子仁潤腸通便,諸藥合用,重在補元氣,化瘀血,陰陽調和,眩暈自止。
隨著社會急速發展,腎主封藏的特性越來越被忽視,今時之人正如《內經》所云“以酒為漿……以耗散其真”[3]18導致眩暈患者逐年增多。眩暈其病機復雜多變,汪瀚教授總結其病機多由虛所致,兼雜風、火、痰、瘀等實邪,強調從虛從腎論治,靈活把握病機,發散變通,多能取得較好臨床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