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彬教授從虛實論治早泄的臨床經驗

覃彬斌 鄧學易 賓 彬

1.廣西中醫藥大學，廣西 南寧 530028；2.廣西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廣西 南寧 530022

在男性性行為中，射精是重要的環節之一，是男性達到性高潮的基本條件。射精是個連續的過程，射精功能的障礙主要包括早泄、射精延遲、不射精、逆向射精、射精痛、血精、性快感缺失及無精液癥，其中以早泄最為常見。早泄(PE)是最常見的男性性功能障礙之一[1]，發生率高，發病機制普遍認為與男性個人的精神心理因素、神經生物學因素、遺傳變異、其他內分泌疾病等有關[2]。射精過快不僅影響男性正常的生理功能，而且對男性的心理健康也造成危害，亦影響夫妻間的感情，長久如此還可導致抑郁、不育等疾病的發生。根據2015年國際性醫學會(ISSM)的定義：① 從初次性交開始，射精往往或總是在插入陰道1 min左右發生(原發性早泄) ，或者射精潛伏時間有顯著縮短，通常少于3 min( 繼發性早泄)；②總是或幾乎總是不能延遲射精；③消極的身心影響，如苦惱、憂慮、沮喪和(或)躲避性生活等[3]。該定義總體包含3方面：射精過早、射精控制力差和產生消極后果。目前治療手段包括心理干預、行為療法、中醫藥治療及手術治療等[4]，聯合多種治療方法一般均能取得可觀療效，口服藥物治療多采用5-羥色胺再攝取抑制劑，如鹽酸舍曲林、帕羅西汀、達泊西汀等以延長射精潛伏期，改善性交控制力，但患者常反饋此類藥物口服吸收緩慢、藥效持續，具有一定的副作用[5-6]，且停藥后容易反彈。

賓彬教授，現任廣西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男科主任，學科帶頭人，廣西名中醫。賓彬教授從事中醫男科臨床、科研及教學工作三十余載，對早泄病有獨特的見解及豐富的臨床經驗。

1 病名

男性早泄，中醫古稱“雞精”“泄精”，在葉天士《秘本種子金丹》中闡述：“男子玉莖包皮柔嫩，少一挨，癢不可當，故每次交合，陽精已泄，陰精未流，名曰雞精”，提出了雞精之名，文中指出了男性的陰莖、包皮過于柔嫩，對性刺激不能耐受，故女性尚未達到高潮而男性已經性高潮射精。明代醫家萬全所寫的《廣嗣紀要》中所述：“若男情已至，而女情未動，則精早泄，謂之孤陽。”，是最早使用“早泄”一詞描述早泄癥狀。

2 病因病機

早泄的病因病機繁多，歷代醫家及近代醫家各持己驗而未有統一辨證標準，但多認為男子的排精與肝腎有著密切的關系，指出男子精液的貯藏與施泄是肝腎二臟之氣的閉藏與疏泄作用相互協調的結果。亦有大量醫家認為射精過早與君相不和有關，君火引動相火，則甫交即泄，未交即泄。秦國政教授認為“肝腎虧虛、心腎不交”是本病的病因病機[7]。崔云教授則強調早泄是“肝腎封藏與疏泄失調”所致[8]。譚新華教授則認為早泄之為病“其本在腎, 制在肝, 源在心, 與肺脾相關”[9]。綜上，中醫認為早泄的根本原因即在于腎藏精關失司，生殖之精過早溢泄，與肝、心、脾功能失調關系密切，而賓彬教授結合長期的臨證觀察，主張早泄之疾首分虛實兩大類，實證表現為亢進型，中醫辨證為陰虛火旺證或濕熱下注證，易舉易泄，性欲正常或亢進，治療上以清泄為主；虛證為減退型，中醫辨證為心脾兩虛證或脾腎兩虛證，主要表現為臟腑功能不足，射精控制力減退，以性功能或性欲或體能等下降為主，治療以補益為主。在早泄的治療首當注重臨床癥狀反應，強調寧心安神和補脾益腎在射精控制中作用十分關鍵，本文列舉賓彬教授治療早泄的2個驗方及病案，以供廣大男科同道交流。

3 病案

3.1 秘精煎方證案 患者嚴某，男，30歲，職員。初診時間為2020年8月19日。患者自訴平素工作忙碌，婚后3年，性生活每周1次，房事時間約1 min左右即射精,伴有勃起不堅，時感乏力易疲倦，腰酸，無腰部活動不利，夜尿頻數，4～5次/晚，小便稍黃，無尿急尿痛等不適。夜寐欠佳，大便時有稀溏。刻診舌淡苔薄白，邊有齒痕，脈沉細。否認高血壓病、糖尿病及冠心病等重大病史。癥見：面色少華，神疲乏力。輔助檢查：肝功能、腎功能、性激素檢查未見異常。泌尿系和前列腺彩超未見明顯異常。西醫診斷：早泄。中醫診斷：早泄-心脾兩虛證(減退型)；從心脾論治，中藥方予秘精煎加減，藥用：白術10 g，山藥10 g，茯苓20 g，黃芪20 g，茯神10 g，遠志10 g，蓮子10 g，芡實20 g，五味子6 g，金櫻子20 g，車前子15 g，煅牡蠣30 g(先煎)，甘草6 g。14付，每日1付，水煎服，200 mL/次，早晚飯后溫服。囑患者調暢情志，配合提肛運動，每天100次。

2020年9月5日二診：患者訴藥后睡眠、精神均有好轉，勃起硬度較前改善，服藥期間行房3次，兩次行房時間約1～2 min，一次約3 min，仍偶有腰酸，夜尿2～3次/晚，納寐可。刻診舌淡苔薄白，稍有齒痕，脈細。予初診方加杜仲10 g，威靈仙15 g，續服14劑，藥用方法同前。

2020年9月18日三診：患者訴房事維持時間約2～5 min，信心增加，情志舒暢，仍有夜尿2次/晚，無腰酸等不適，中藥予賓彬教授經驗方“強精煎”(黃芪、枸杞子、菟絲子、當歸、益母草、黨參、牡蠣、神曲等)[10]以補益脾腎、填精補髓。用藥1月余后隨訪，性生活時間可達10 min，夜尿0～1次，睡眠質量改善。

按語：此類患者常因思慮過度，勞傷心脾，耗氣傷血以致心脾兩虛，精氣虧，精血虛，發為神疲乏力倦怠。減退型患者多從心脾論治，重視脾心肝腎的關系。心主神明，心藏神，主宰人類精神意識形態，性欲的產生和交合的快感均為心神活動的體現，心動而神往，神往則陽興，陽興則精關易開而泄精，心神受損則精關失于調控，表明心神與早泄發生的關系有密切關系；脾為后天之本，主運化，是氣血生化之源，強調脾的機能。譚新華教授認為脾統攝精液的施泄，固脾攝精則精液無以罔泄，當以益氣健脾[9]。脾胃旺則陽事勝，脾胃虛則陽事衰，脾氣虛衰，水谷精微輸布失常，則氣血生化乏源，脾統攝有形之精無權發為泄精，是以白術、茯苓、茯神、遠志、山藥、蓮子等充沛脾胃之氣，助氣血之生化，取自古方歸脾湯之加減。“黃芪-甘草-山藥”組合可補一身之氣，固腎精，豐盈精髓以使精室得以行使封藏之功[11]。腎聚精而藏之，腎氣是陽氣之根本，腎氣固密，則精關開闔有時，如若腎氣虧虛，固攝無權，精液藏泄不利，則不時失精，《方脈正宗》記載煅牡蠣能:“治婦人赤白帶下, 男子遺精夢泄, 治心虛自汗盜汗”[12],故以煅牡蠣、蓮子肉、鹽車前子、五味子等安神定志、補腎固精；以金櫻子、芡實取水陸二仙丹之功，健脾益腎、固精縮尿；黃柏苦寒，具有清實火瀉熱虛之用。諸藥合用，有“益氣補血、健脾養心、寧心安神、固精之遺”之效。

3.2 固精煎方證案 患者黃某，男，27歲，自由職業者。初診時間為2020年5月12日。患者自訴性欲正常，婚后半年性事時間短，性生活每周1～2次，一動即泄，近期精神不振，口干汗多，手足心熱，腰酸，小腹隱隱不適，納可，難入睡，大便黏稠，小便正常。刻診舌紅苔略膩，脈弦細。否認高血壓病、糖尿病及冠心病等重大疾病。患者訴既往有頻繁手淫史。輔助檢查:尿常規未見異常。中醫診斷：早泄-陰虛火旺證(亢進型)。治以滋陰降火，交通心腎、益腎澀精，中藥方擬固精煎加減。藥用：天冬10 g，生地10 g，人參6 g，五味子10 g，五倍子10 g，芡實20 g，遠志10 g，蓮子10 g，煅龍骨30 g，砂仁6 g，黃柏9 g，甘草6 g。7付，每日1付，水煎服，200 mL/次，早晚飯后溫服。囑患者調暢情志，配合針灸治療(取穴以太溪、腰陽關、足三里、關元、中極、神庭、神門為主)，每周2～3次。

2020年5月17日二診：患者訴藥后精神、手足心熱較前好轉，汗出較前減少，房事仍欠佳，余無自覺不適。續服初診方14付，用法同前。

2020年5月31日三診：患者訴服藥期間行房2次，行房時間均大于3 min，汗出減少，無手足心熱等不適，效不更方，繼續使用初診方10付，隔日服。囑患者及配偶學習相關性知識，調整性行為方式和方法。

按：賓彬教授認為，此型早泄者多見于新婚初戀之人，陽事易舉，舉而早泄，難以控制，其病因為君相火旺，精關不寧所致，并且多與性經驗、性技巧不足相關，治療當以滋陰降火，切勿溫補。心為主宰，肝主疏泄，腎藏精，性事活動有賴于心、肝、腎三臟協調及君相之火協調。心腎各為君相，導致早泄的原因是心腎不交，水虧火旺，君火搖動引動相火，精竅開合失常，故精不守舍，陽事易舉而早泄。此方取自三才封髓丹之意，本方藥名中有天、地、人，補肺、脾、腎之功，廣泛應用于陰虛火旺、相火妄動所致的陽痿早泄、精濁等男科疾病。藥用天冬、生地滋陰清熱，養陰生津，寓于金水相生之功；人參具有補脾益肺之效，寓于培土生金之功。少佐黃柏，苦寒堅陰，入心經,其意在于引君相安位，水火既濟，心神寧則精關自固，但黃柏用量宜輕，以免抑制情欲。五味子、五倍子、芡實益腎固精；煅龍骨、遠志、蓮子等具有斂陰潛陽、固精澀精、養心安神之用；砂仁醒脾開胃，可引諸藥歸宿丹田；甘草補氣益脾，調和諸藥。諸藥合用，心與腎水火既濟，心神歸位，腎精充足，精室靜謐，精關開闔有常。

4 小結

早泄的診斷，需要有固定的性伴侶及適當的性交頻率，并且嘗試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后仍然難以自我控制射精，方能考慮。大多數早泄患者急需改善性生活的質量問題，常常存在明顯的精神心理負擔，容易出現內疚、焦慮、負罪感、悲傷的負面情緒，嚴重影響了患者的日常生活質量。有研究表明[13]，早泄與男性的精神心理壓力有密切的關系，高度的精神緊張和精神壓力容易導致早泄的發生，同時該病的發生也嚴重影響了男性的心理，從而進一步加重早泄的癥狀。對于早泄的治療，賓彬教授著眼局部，注重整體，常強調性知識教育、性行為指導與藥物治療同等重要，并注重精神心理治療，應重視中西醫結合治療，例如使用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制劑與中醫藥聯合應用治療早泄，可獲得較好的效果，對于無規律性生活者，必要時可配合局部臨時使用具有表面麻醉作用的中西藥制劑，如細辛、丁香、五倍子等中藥液浸泡、涂擦陰莖龜頭，劉拓運用中藥浸泡法觀察已取得良好的療效[14]。常在常規治療的同時，輔以心理疏導以緩解焦慮，增強自信心，給予必要的性知識指導：如適當增加性生活頻率，提高性愛技巧，選擇合適的體位，以及古代房中術的“淺插徐動”“九淺一深”或“動-停技術”等，常常把性生活比喻成跑步運動，如若短跑，開始時就必定用盡全力沖刺；如若跑馬拉松，定要采用先慢后快、時快時慢、中途暫歇等，最后關鍵點再快速沖刺。

賓彬教授更多著眼于提高射精控制力(ejaculation controlling force,ECF)，應將陰道內射精潛伏期(intravaginal ejaculatory latency time，IELT)與性生活頻度或射精間隔時間(ejaculation internal,EI)結合起來，主張用IE指數(IELT與EI的乘積)評估ECT,在ECF不變的情況下，縮短EI，往往可以獲得更長的IELT。Palmieri等[15]進行了一項臨床試驗表明，射精時間正常的男性，隨禁欲時間增加射精控制、延遲射精能力下降、IELT縮短。李中泰等[16]經過Meta分析在早泄患者人群的診斷和療效評估中自評估陰 道 內 射 精 潛 伏 時 間(estimated intravaginal ejaculatory latency time，eIELT)，可替代秒表測量陰道內射精潛伏時間(stopwatch-measured intravaginal ejaculatory latency time，sIELT)使用，而針對正常男性性生活時間的評價中，eIELT較sIELT有過高的趨勢，不推薦直接替代應用。因此，賓彬教授強調早泄的治療應建立在規律性生活的基礎上，患者可通過自我按摩或性伴侶協助按摩進行陰莖脫敏訓練逐漸過渡到性伴侶體內脫敏訓練，逐漸熟練運用性技巧，學會控制射精沖動，可有效提高陰道內射精潛伏期。因此，女性伴侶對于治療早泄也很重要，夫妻關系和睦，性生活適度，女方應主動配合，積極鼓勵，諒解體貼男方。同時，改變性觀念，重視性健康，保持良好的心態，適當時候尋求心理幫助，不熬夜、戒煙戒酒，適度運動，保持合理的性生活規律，既不縱欲，也不禁欲，以有益于精神調養和疾病的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