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

◎張德龍（彝族）

“下面， 請我們德高望重的孫校長講話。 大家掌聲有請！”

“感謝大家多年來對我的關心和信任。 雖然我退休了二十幾年， 但看到我們的學校一天比一天漂亮， 聽見我們學校的辦學聲譽一天比一天好， 作為這所學校的一名老人， 我真的很高興。 前天， 學校王書記和李校長親自到我家， 邀請我來參加今天的教師節座談會。 今天， 與大家坐在一起， 我熱血沸騰， 當年和同事們團結苦干的情景又涌上了我的心頭。 剛才， 看見了我的兒子、 孫子都被評為優秀教師， 受到了學校的表揚， 我從心底里感到很自豪……”

看著八十一歲的爺爺依然精神矍鑠， 講話思路清晰， 字正腔圓， 二十九歲的我眼睛禁不住濕潤了。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因為自己有一個德高望重的爺爺， 還有一個學識淵博、 默默無聞的父親。 正是在爺爺和父親影響下， 我在高考填報志愿時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師范專業。

五年前， 師范大學研究生畢業的我放棄了在大城市就業發展的機會，通過招考， 成了縣一中的一名高中教師。 兩年前， 得知自己老家所在的小學老師緊缺， 我與女朋友主動向學校和縣教育體育局申請， 回到了自己童年時上學的學校支教。

再次走進自己童年時所就讀的學校， 我感到一絲冷清——校園環境很好， 教學樓、 宿舍樓也是幾年前新建的， 但學生數只有我讀小學時的一個零頭， 當年的 “大學校” 轉瞬間就變成了今天的 “袖珍學校”。

這所學校是我爺爺年輕時創建的，通過多方努力， 后來還辦了附設初中班， 在校學生人數最多時有四百多人。

聽奶奶說， 爺爺是個外鄉人， 因為爺爺讀高二那年， 他的父親意外去世了， 學習成績一向優異的爺爺不得不中途放棄學業。 也許是緣分， 由于村里創辦學校缺教師， 村長就聯系到了爺爺。 爺爺不僅有文化， 而且長得俊朗， 待人友善， 處事公正， 很快就成了奶奶的心上人。 沒過多久， 爺爺和奶奶就結婚了。 奶奶家在村里算得上是個大戶人家， 結婚后， 奶奶全家老小都很敬重爺爺， 便決定今后她們的孩子跟爺爺同姓。

為了幫助爺爺把學校辦好， 奶奶說服了老人， 把自家的四間大瓦房騰出來做教室， 還把家里離學校最近的一大塊地給學校作勤工儉學用。 在奶奶全家人的關心支持下， 爺爺很感動， 工作起來很用心， 教學成績一直很優異， 獲得了全校師生和鄉親們的高度贊譽。 教書第三年， 爺爺就轉成了一名公辦教師。 聽爺爺說， 雖然轉成了公辦教師， 不過每個月只能領到五塊錢的工資。 辦學第四年， 大家一致推薦爺爺當校長。 當上校長后， 為了讓當地更多的年輕人順利讀完初中， 爺爺就積極向各級黨委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門匯報， 要在村里的學校增設初中班。

功夫不負有心人， 經過多方協調和努力， 爺爺終于在村里成功辦起了附設初中班。 隨著辦學規模的擴大和辦學聲譽的提升， 爺爺被縣教委任命為中心校區校長。 就這樣， 爺爺二十幾年如一日， 一直帶領整個校區的老師們艱苦創業， 大膽嘗試課堂教學改革， 有效改變了全鄉的教育面貌。

在爺爺的影響下， 我的父親初中畢業后考取了中等師范學校。 這在村里引起了不小轟動， 爺爺也很開心，特意花錢在村里給鄉親們放了兩晚上的廣場電影。 中師畢業后， 父親主動申請到村里的學校教書。 由于附設初中班的老師比較緊缺， 父親也就被安排擔任初中兩個年級數學學科的教師。 附設初中班撤并后， 父親就調到了中心完小任教至今。 父親今年五十八歲了， 已從教四十年。 四十年來，父親原本有多次改行的機會， 但他都婉言謝絕了。 雖然父親只是中專學歷， 但我很崇拜父親， 因為父親不僅精通中學的數理化， 而且文學功底深厚， 經常在各種報刊發表文章。 除此之外， 無論是吹拉彈唱， 還是寫字畫畫， 父親都很在行。 看著頭發花白的父親， 我的眼睛再次濕潤了， 腦海里頓時浮現出自己年幼時爬在父親背上騎大馬等畫面。

附設初中班在十幾年前就撤并了。現如今， 在校學生只有五十幾人。 我來支教前， 教師有五人， 后來， 有兩名老教師退休了， 一位新招的特崗教師才來幾個月就當了 “逃兵”。 只剩下完小校長和一位臨近退休的老教師。

自從我和女朋友來支教后， 村里學校的學生人數連續兩年有了增加，不僅一年級人數增加， 而且還有從城區學校轉回來的學生。 鄉親們說， 他們之所以把孩子送到城里學校上幼兒園和小學， 就是因為近幾年來村里學校的好老師留不住， 導致教育教學質量一年不如一年。 家長們都擔心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因為孩子常年由老人照管， 缺少父母的關愛和監督， 致使好多孩子養成許多不良習慣， 學習也學不好。 現如今， 知道我和女朋友來支教后， 鄉親們又看到了希望， 有的家長索性就把孩子從城區學校轉回村里的學校就讀。

我的思緒突然被雷鳴般的掌聲打斷。 抬頭一看， 發現報告廳里之所以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是因為我的爺爺給學校贈送了一幅已裝裱好的書法作品， 上面寫著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傳承”。

“各位同行朋友們， 作為一名新時代的中小學教師， 我們不僅要有淵博的學識， 更應該具有崇高的師德和深厚的教育情懷。 我堅信， 只要我們一代接著一代干， 我們的教育就會大有希望！”

爺爺的講話再一次得到了大家熱烈的掌聲。

聽了爺爺的話， 我打消了之前的顧慮， 下定決心要在這所爺爺和父親曾經奮斗過多年的鄉村小學堅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