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理合同的登記效力研究

阿達來提·艾則孜

摘?要：縱觀《民法典》的規定不難發現登記都是對于物權的效力產生影響的因素，對于債權，由于其是相對權，法律并沒有對其規定公示方法，因此《民法典》第768條規定顯得有些奇怪，本文對保理合同的效力進行分析，得出登記產生對抗效力，而且只在特等情況下此種登記才有適用余地，且這種登記只對保理人產生影響，要是想保理合同對債務人產生效力必須要把保理合同中應收賬款債權讓與相關內容通知債務人的結論。

關鍵詞：保理合同；債權讓與；公示對抗

中圖分類號：F23?????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3.02.041

1?問題的提出

在《民法典》頒布之前，保理合同不屬于《合同法》中的有名合同，《民法典》合同編第十六章規定了“保理合同”，使其加入了有名合同之列，解決了司法實踐及理論界的諸多問題，同時又帶來了新的問題。

從債權讓與的角度來看，保理合同是以應收賬款債權作為標的債權轉讓合同，在合同成立時，保理合同在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發生效力，按照債權讓與相關規則，簽訂保理合同的通知到達債務人時，保理合同即可對債務人發生效力，可以看出，保理合同應以“通知”作為對外發生效力的要件，但是《民法典》第768條規定多重保理清償順序時，賦予“登記”的保理以優先效力，也就是說在同一應收賬款債權讓與給不同的保理人時，清償順序并不是按照保理合同簽訂的時間來確定，而是按照登記、通知先后順序來確定。那么此處的登記法律性質是什么？它對保理人發生什么樣的效力？登記是否能夠替代通知作為債權讓與對債務人發生效力的公示手段？以上的問題均需要討論，本文從保理合同的概念出發，對有追索權的保理與無追索權的保理是否有必要規定登記的公示方式進行討論，得出登記對保理合同登記的必要性。

2?登記僅具有公示對抗的效力

2.1?保理合同登記公示對抗效力的正當性基礎

關于債權讓于發生效力的時間點，我國通說認為債權人與受讓人達成合意時債權即可發生移轉。在債權讓與通知到達債務人時，債權讓與對其發生效力，在債權人將債權讓與給不同的民事主體時，按照債權轉讓合同簽訂的時間先后來確定債權的取得者。但是《民法典》第768條確立了與上述規則不同的新規則，即先登記的保理人優先于后登記的保理人和未登記的保理人，都沒有登記的情況下，按照最先通知債務人的保理合同中的保理人優先，即沒有登記也沒有通知的情況下，按照比例取得應收賬款的新規則。根據此規定出現了在先訂立保理合同但是沒有經過登記的保理人的權利次于登記的保理人的局面。

《民法典》第768條是在多重保理情況下個保理人受償順序的規定，也就是說第768條的立法精神是解決權利沖突而不是確定保理合同的效力，所以此處的“登記”最多能視為具有公示對抗的效力。崔建遠教授在其《保理合同探微》一文中認為《民法典》第768條前兩個分號確立了登記為應收賬款債權轉讓的生效要件的規則。這種觀點，筆者并不贊同。保理合同雖然具有特殊性，但它的本質依然是合同，應當遵循《民法典》合同編通則的規定，也就是說合同在當事人達成協議時即可在當事人之間發生效力。《民法典》第768條之所以給予登記的保理合同當事人以優先效力是因為，應收賬款債權是債權人的一項權利，就像動產和不動產的權利人“一物二賣”一樣會出“一權二賣”的情形，因此《民法典》第768條為了解決債權人“一權二賣”與多個保理人簽訂保理合同，賦予了“登記”的保理人優先的受償效力，如果僅以通知作為確定取得應收賬款債權先后順序的方式，不利于保護保理人的合法權益。

如前所述，保理合同的內容包括“債權讓與+融資/擔保/服務等”，因此在很多方面保理合同與債權讓與具有相同的規則，法律也肯定了這一點，因此在《民法典》第769條規定，在保理合同中沒有規定的適用債權讓與的相關規則。那么反過來，債權讓與能否適用保理合同的相關規則，例如債權讓與是否也能把登記作為公示對抗要件？這一問題需要單獨論述，在此本文不進行詳細討論。

2.2?保理合同的登記對抗效力

在保理合同中，債權人把自己對債務人的債權讓與給保理人，這是以債權作為標的物的處分行為，如果以物的處分相比，可以說使得保理人取得了該債權的絕對支配權，但是這只是一個比喻，保理人取得的只是債權，不是具有排他性的物權，債權僅具有相對效力，根據《民法典》關于債權轉讓的規定，只有通知才對債務人發生債權轉讓的效力，因此一個未經通知和登記的保理合同只對債權人與保理人發生效力，對債務人以及其他保理人并不發生效力，這是毫無疑問，有疑問的是未經通知但是經過登記的保理合同是否對債務人發生效力存在疑問，這一問題在本文第三部分進行討論。

基于以上的問題緊接著產生的一個問題是，保理人既然取得的是債權，那么為什么經過公示以后這樣一個債權像物權一樣取得了對抗效力？

在保理合同中，保理人取得了債權，但是由于該債權是相對權，因此該轉讓只在讓與人與受讓人之間發生效力。若想讓債權讓與對外界發生效力，則需要雙方當事人把債權讓與的事實通知債務人。如果再進一步，保理合同經過了登記，因為登記這一公示手段的引入，保理合同中的債權讓與就取得了完全的對抗效力。物權變動必須以法定的公示方式予以公示，因此其只能要么是完全轉移要么是完全不轉移的權利狀態，但是債權讓與的公示方式可以有不完全轉移的權利狀態，因為債權的讓與并不是一步到位，而是根據公示手段的完善而慢慢地發生轉移，因此保理合同的外部效力也是隨著“無任何公示——通知——登記——通知+登記”的歷程逐漸取得完全的對抗效力。所以保理合同登記取得對抗的效力并不是說保理合同的保理人取得了物權，而是保理人取得了具有對抗效力的債權，這種對抗效力與物權的公示方式產生的對抗效力有區別，并不屬于同一概念。這樣的解釋并不會與《民法典》第768條最后一個分句所規定的，當均未登記且未通知時，按照比例受償的規則發生沖突。

3?登記對保理人和債務人的效力

3.1?發生對抗效力的保理合同類型

從《民法典》第768條的規定就可以看出，并不是所有的保理合同都會發生對抗的效力，只有在應收賬款債權人把同一應收賬款分別轉讓給數個保理人，此時，若干保理人之間將出現權利競爭狀態，可以根據第768條的規定進行確定。

根據《民法典》保理合同分為無追索權的保理和有追索權的保理，其依據為是否可以向債權人主張歸還融資款或回收應收賬款。

無追索權的保理又稱為“買斷型保理”，此種保理是保理人在受讓應收賬款債權后，保理人只能獨自承擔債務人不能清償的風險，而無權向債權人主張回購或歸還融資。在同一應收賬款債權以簽訂無追索權的保理合同的方式轉讓給不同的人時，各保理人之間就會產生誰先取得受讓債權的問題，此時就可以依據《民法典》第768條的規定確定先后順序。

關于有追索權的保理這種保理的法律構造，國內學界以及司法實踐一直存在比較大的爭議，未能形成權威的通說。一種觀點認為，對于有追索權的保理，應收賬款債權轉讓實際上是附有追索權條款的債權轉讓合同，關于追索權的約定構成間接給付契約。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有追索權的保理中的債權轉讓屬于債權的讓與擔保。筆者認為，關于有追索權保理中債權讓與的性質，應從當事人的意思自治以及合同本身特征出發進行判斷。在有追索權的保理中，一般情況下債權人是以獲取融資款為目的才把應收賬款債權轉讓給保理人，而保理人把受讓的應收賬款債權作為提供借款的擔保，這一點也可以從兩種保理的區別中可以看出，有追索權的保理人即可以就應收賬款債權獲得清償，也可以向債權人主張返還借款本息及利息。而且《民法典》第766條對有追索權的保理人規定了清算的義務，也就是說保理人只能就借款本息及利息的范圍內獲得應收賬款債權，超過部分需要返還給債權人，這種制度與《擔保制度解釋》第68條規定的讓與擔保制度極其相似，以此來構造有追索權保理的法律性質有利于解決司法實踐中的糾紛。

在確定有追索權保理的讓與擔保性質以后，有些人認為又出現了新的問題也就是，讓與擔保性質在學界也存在一定的爭議，有人認為讓與擔保是所有權性質，有人認為是擔保權性質。筆者認為，無論是按照讓與擔保上前所述的哪一種性質，在數個保理人權利競爭時，都能直接適用《民法典》第768條來解決各保理人之間的權利競爭。

3.2?排除惡意第三人

在《民法典》出臺之前，同一應收賬款債權存在多個保理人時是否區分善意與惡意存在爭議。有一種觀點認為，后受讓人應是善意的，例如《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保理合同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審判委員會紀要（一）》第9條就是持此種觀點。與這種規定相反，后受讓人是否善意并不影響應受賬款的取得，例如深圳前海合作區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前海蛇口自貿區內保理合同糾紛案件的裁判指引（試行）》第38條就是此種觀點的直接體現。

對于《民法典》第768條，筆者認為，不應當要求后受讓人主觀上為善意。理由如下：第一，這種對后受讓人主觀善意的要求，無疑是增加了其獲得應收賬款債權的負擔，從《民法典》第768條的規定上沒有標明要求后受讓人善意的立法精神，也沒有證據顯示其存在立法漏洞；第二，從司法實踐的角度來看，善意與惡意難以確定，當事人對此很難提出有力證據證明是否善意，以善意惡意來區分權利的先后會增加司法機關的辦案難度；第三，民法上的善意，是指當事人不知或不應知的主觀狀態，與道德上的善惡并沒有直接的聯系。在其他制度中善意第三人之所以受到保護是因為法律保護當事人的合理信賴，在債權讓與中法律并沒有貫徹合理信賴原則，因為債權畢竟是一種相對權，其并不會對交易安全產生太大的影響，當事人之間還可以通過侵權、違約等方式保證履行各自的權利義務，因此法律無需過多關注當事人的主觀狀態，應尊重意思自治，這樣既可以解決糾紛，還可以節約司法資源，提高辦案效率。

3.3?登記對債務人的效力

根據《民法典》第545條的規定，只有通知才是債權讓與對債務人發生效力的公示手段，而第768條規定了登記和通知兩種公示手段，而且予以登記的保理以優先效力，在這樣的規則背景下，是否可以把登記視為是應收賬款債權轉讓對債務人發生效力的公示手段？

債權是一種相對權，債權的轉讓只涉及債權人、債務人和受讓人三方的利益，因此以通知作為債權人讓與對債務人發生效力的公示手段并無不妥，因為通知的公示手段并不會對債權人的處分權產生過多的干涉，可以以比較簡單的方式使債務人及時地了解到自己履行義務的相對人，有效避免債務人錯誤或重復履行造成損失，并且并不會對債務人增加額外的負擔，債務人只需接受轉讓通知即可。然而，如果確定登記作為公示手段，這將增加債務人的負擔，因為和通知不同，登記是記錄權利真實狀態于一個特定的電子系統，債務人只能通過積極的調查了解權利的狀態。根據《民法典》第548條至第550條的立法精神，即債務人不能因為債權的轉讓處于更加不利的地位，因此應以通知作為應收賬款債權的轉讓的公示手段，而登記并不應當是對債務人發生效力的要件。

在《民法典》頒布之前，司法實踐也只認同通知時債權讓與對債務人發生法律效力的唯一公示方式，例如在“甲銀行訴乙公司、丙超市、施某等保理合同糾紛案”一案中，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認為“雖然銀行就保理合同項下債權轉讓登記于央行登記系統，但登記并不能免除債權轉讓通知的法定義務”，由此可以看出司法實踐在很早就已經達成共識，認為只有通知才可以使得債權讓與對債務人發生效力。所以筆者認為，《民法典》第768條規定的登記只在保理人之間權利競爭時產生效力，對債務人并不能取代通知的作用，即使保理合同內容進行了登記，也要通知債務人，未經通知保理合同仍然有效，但是不對債務人發生效力，債務人對債權人的清償仍然有效。

4?結語

保理合同中最重要的內容是應收賬款債權的讓與，因為該內容對保理合同當事人之外的其他保理人和債務人產生影響。《民法典》第768條規定的登記只有在同一應收賬款債權轉讓于不同的保理人時對未經登記的保理人產生對抗效力，未經登記的保理人權利排在已經登記的保理人之后，而不問其是否善意或者是否先通知債務人。而且《民法典》第768條規定的這種登記不對債務人產生效力。所以，保理合同的相關規定并不會對民法中傳統的債權讓與對債務人發生效力的規則產生沖擊，二者可以同時發揮作用，并不產生沖突，而且還能解決保理人權利競爭產生的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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