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食趣如何消得此良辰

文/邱俊霖

元宵節是農歷新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象征著春天的到來，人們認為過完元宵節才算過完了年。作為我國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元宵節又被稱為上元節、元夕或燈節。人們慶祝元宵節的活動十分隆重，而在餐桌上，也少不了專門為慶賀元宵佳節而準備的各式美食。

北方“滾”元宵，南方“包”湯圓

說到元宵節的美食，自然離不開元宵和湯圓。俗話說：北方“滾”元宵，南方“包”湯圓。元宵節的元宵和湯圓，就如同端午節的粽子、中秋節的月餅一樣，必不可少。

湯圓，也被稱為“湯團”，由于煮熟后會浮起，亦被古人稱為“浮圓子”。吃湯圓的習俗古已有之，僅傳說便有不少，以至于明末文學家張岱在《夜航船》中寫道：“周公作湯團”，將湯圓的發明歸功到了距今近三千年的周公身上。

不過，先秦時期的確有和湯圓相似的食物，比如屈原在《楚辭》中提到過的“蜜餌”，這是一種用糯米粉裹以蜂蜜制成的糕點。但蜜餌是當時流行于南方的一種小吃，并不是元宵節的專屬。細數下來，從古至今，和湯圓相似的美食還真不少。比如唐朝時，元宵節有吃“面繭”的習俗，這是一種帶餡的饅頭。此外，唐人段成式在筆記小說《酉陽雜俎》中還提到過一種名為“牢丸”的小吃，有看法認為這也是一種有餡的甜食，這些都算得上是湯圓的“遠親”了。

然而，如今公認的湯圓前身出現在宋代。宋代有一種被稱為“元（圓）子”的小吃，《東京夢華錄》等宋代筆記體散記文中都記載過這種小吃。不過，宋代的飲食文化十分發達，“圓子”種類繁多，比如山藥圓子、珍珠圓子、澄沙圓子、金桔水團等。

在宋代的圓子當中，用黑芝麻、豬油、白糖作餡，以糯米粉搓成圓形的“乳糖圓子”與如今的湯圓最為相似。圓子在宋代非常流行，更為重要的是，這眾多的“圓子”已是宋人在元宵佳節里要吃的美食了。宋代詩人周必大專門寫過《元宵煮浮圓子》詩，這也是迄今發現的最早描述水煮湯圓的詩歌。南宋詩人姜夔在《元宵爭看采蓮船》中也有“風雨夜深人散盡，孤燈猶喚賣湯元”的詩句。因元宵節少不了要吃“圓子”，所以人們開始用“元宵”來為這些圓子命名。

湯圓好不好吃，宋代文學家們給我們提供了答案。南宋女詞人朱淑真便寫過一首《圓子》詩，里頭提到：“輕圓絕勝雞頭肉，滑膩偏宜蟹眼湯。”比之大魚大肉，清甜軟糯的圓子顯然更能征服人們的味蕾。

與如今北方“滾”元宵、南方“包”湯圓的類型分明不同，在古代，由于元宵和湯圓有許多相似之處，以致于很多古人將這二者當作同一種東西。明末呂毖在《明宮史》中記載了元宵的一種做法：“其制法用糯米、細面，內用核桃仁、白糖為果餡，灑水滾成如核桃大”，后面還寫道：“即江南所稱湯圓者。”明代劉若愚的《酌中志·飲食好尚紀略》中也有這種說法，而且他還特意強調了一句“即江南所稱湯圓也”。

實際上，現代意義上的元宵和湯圓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比如，做湯圓必須先將糯米粉用水調和做皮，然后將餡包裹起來。而元宵是“滾”出來的，一般是將餡料和好后切成小塊，蘸上水，在盛滿糯米粉的籮筐內不斷翻滾，直至大小適中為止。所以，從呂毖和劉若愚描述的做法可以看出來，他們吃的其實都是“滾”出來的元宵。

中國是一個美食國度，即便是古代，人們吃的元宵和湯圓也花樣繁多。清朝康熙年間的詩人符曾在《上元竹枝詞》中吟詠道：“桂花香餡襄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見說馬家滴粉好，試燈風里賣元宵。”詩中所詠的，是當時京城以賣元宵和湯圓而出名的馬家元宵。從詩中的描述可知，馬家的湯圓和元宵，裹著的便是香甜的桂花餡，并輔以核桃仁。

清代袁枚在《隨園食單》中還記載過一種蘿卜湯圓，即將蘿卜餡做好后“放粉團中作餡，再用麻油灼之。湯滾亦可”。可見，袁老師吃的湯圓可油炸亦可水煮。晚清學者徐珂在《清稗類鈔》里也介紹過湯圓，并且說道：“以上元之夕必食之也，然實常年有之。”雖然平日里也可以將元宵和湯圓當作家常點心，可是到了元宵節，桌上絕對少不了此二物，就連皇帝也不例外。比如乾隆皇帝過元宵節吃湯圓，也忍不住賦詩一首：“清風同說餅，嘉夜煮浮圓。”

發展至今日，元宵和湯圓的花樣更加豐富。比如說元宵，傳統的元宵分實心和帶餡的兩種，帶餡的又有甜、咸之分。近年來又出現了拔絲元宵、橙羹元宵、酒鍋元宵、黃金水果元宵等等。又比如說湯圓，四川人向來喜歡吃辣，于是開發了麻辣紅油味湯圓，甚至還有口味更重的“心肺湯圓”。這種湯圓的做法與傳統湯圓類似，只是煮熟食用時得配上鹵煮的豬心、豬肺及多種調味料。在江南地區，則流行一種“酒釀小圓子”，即將湯圓與甜酒釀同煮，香甜潤口，美味暖心。

除了在吃法上做文章，有些地區的人們還會在食材上做文章。比如蘇州人以紅蘿卜汁、南瓜汁、菠菜汁、紫色汁入糯米粉制作出獨具風味的五色湯圓。有些地方的人則在餡料上變花樣，比如廣東四式湯圓便是用四種不同的餡料制成湯圓，即豬油綠豆沙餡、豬油赤豆沙餡、豬油糖冬瓜丁餡、豬油芋泥餡。山東素有大棗之鄉美稱，人們就地取材，開發了棗泥湯圓。貴州地區還有一種雞肉湯圓，以雞肉為餡，并灌以雞湯，清香的糯米與鮮香的雞肉相融合，軟糯細滑，油而不膩。

中華飲食文化總是推陳出新，不斷向前發展的，這也正是中華飲食文化的魅力之一。話說回來，無論是湯圓還是元宵，其味可甜可咸，其外表豐滿圓潤，因此也象征著團圓與圓滿，更寄托著人們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愿望。

各式美食花樣多

所謂“上燈圓子落燈面”，元宵佳節，除了必不可少的元宵和湯圓，還有一些美食也不能缺席。

中國是面條的故鄉，早在四千多年前，先人們便已經學會了制作面條。2005 年，中國考古學家在青海省的喇家遺址中發現了距今四千以上歷史的面條，這也是迄今為止世界上發現的最早的面條。而面條也與元宵佳節有著不解之緣。在我國許多地區都流行著元宵節收燈之時吃面條的習俗，所以人們便將元宵節吃的面條稱為“落燈面”。收燈意味著元宵節即將落幕，此時吃面條，是人們盼望著新的一年里能喜慶綿綿不斷，日子長長久久之意。

面食的代表不僅有面條，還有許多各式的美食。比如北方地區流行的“面燈”也是一種元宵節面食。人們認為元宵節的燈光是吉祥之光，能驅邪祛病。于是，便以面粉做成的各式燈盞，其形式多樣，常見的有魚形的、荷花形的、菊花形的等。面燈通常用食用油做燃料，以谷物秸稈纏上棉花做燈芯，因此也被稱為“棉花燈”。油燒盡后，面燈也差不多烤熟了，便能將面燈食用。

此外，年糕不僅是春節的必備美食，在不少地方，年糕也不能缺席元宵節的餐桌。況且“年糕”與“年高”同音，不僅有著“年高長壽”之寓意，還寄托著人們對新的一年里事事順意、步步高升的美好祈盼。同樣，元宵節也寓意著春天的到來，所以，在很多地方，人們還流行吃春卷。春卷寓意著萬物始于春，元宵吃春卷，同樣表達著人們對于春天的呼喚。

除了這些常見的美味，在全國各地，還有許多為了慶祝元宵佳節而精心準備的特色美食。比如南方部分地區流行的豆面團，這種美味與湯圓頗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是以豆類磨成粉再做成丸子的形狀。有的地區還有元宵節蒸棗糕的習俗，因為棗糕松軟可口，香甜綿軟，所以在人們的心中，元宵節吃棗糕意味著未來的日子會紅紅火火，甜甜蜜蜜。

除此之外，還有更加獨特的美食。比如浙江的部分地區在元宵節時流行吃糟羹。糟羹是以米粉、薯粉或藕粉為主料，再加以各式配菜調制而成的糊狀食品。中國人的美食里似乎都會有故事，浙江人元宵節吃的糟羹也不例外。這個故事與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相關，說的是戚繼光曾在浙東抗敵，被敵人追到臺州三門的仙人洞里。時值元宵，當地窮苦百姓紛紛以青菜、蘿卜配以粉糊糊燒熟為“糟羹”犒軍。后來，戚家軍度過了困難時期，終于贏得了勝利。于是，當地百姓元宵吃糟羹的習俗便流傳了下來。

和浙江人的獨特習俗類似，在廣東地區，人們則流行在元宵節吃生菜。不過，元宵吃生菜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生菜”和“生財”同音，所以，元宵吃生菜，是人們想在新的一年里，討得一個恭喜發財的好彩頭。

正所謂“十里不同俗”，中華飲食文化博大精深，每個地方的人們都會用當地獨具特色的美食來慶祝這個隆重的節日。在有限的篇幅里，我們很難盡數各地的人們在元宵節的餐桌上有什么不同的花樣。但除了元宵和湯圓及各地特色美食外，還有一樣重量級的美食，那就是餃子。餃子形似元寶，所以在元宵節里吃餃子寓意著招財進寶，也預示著新的一年生活會越來越好。相信不管是天南地北的人們，一定都不會拒絕在元宵節的夜晚，吃上一盤熱騰騰的餃子。

如何消得此良辰

元宵佳節，人們總是會用最好的美食來慶祝良辰美景。今人如此，古人也一樣。

南北朝時的著名學者宗懔曾編撰過一本《荊楚歲時記》，這本書記錄了古代楚地的歲時節令風物故事等，其中就有“正月十五做豆糜加油膏”的記載，看得出，當時部分地區已形成了在元宵節吃特定美食的風俗。宗懔所提到的是加入油膏的豆粥，其實在當時，有不少地區的人們在元宵節都會吃“膏糜”。

南朝時期的文學家吳均在《續齊諧記》記錄了正月十五吃膏糜這個習俗的來歷：吳縣有個叫作張誠之的人，夜里突然看見一個女人站在房頭東南角上，舉手招呼他。張誠之便走過去，那女人說：“這里是你家養蠶的房子吧？我是地神。明年正月十五，你應該做白米粥祭上，別忘了在上面撒上肥肉油脂。我能讓你的蠶和桑葉增產一百倍。”說完，那女人就不見了。張誠之像她說的那樣做，從此年年的蠶繭都獲得大豐收。后來，人們在正月十五里做肉粥，就是由這個故事來的。

這當然只是神話小說罷了。但是古人在元宵節吃得非常豐盛，這是毋庸置疑的。唐朝鄭望之的《膳夫錄》里記載了：“汴中節食，上元油錘。”說的是唐朝人在元宵節吃油錘的習俗，有學者考證，油錘便類似后代的炸元宵。唐朝的古籍《影燈記》里也有記載：“（洛陽人家）又各家造芋郎君,食之宜男女。”當時洛陽人家在元宵節喜歡吃芋郎君，這是一種將芋酥摶成人形的一種小吃。因為元宵節在古代也被當作是情人節，人們認為吃了芋郎君，對男女姻緣有益。

宋朝的元宵節，街市上的美食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武林舊事》里記載的“元夕”節食所尚：乳糖圓子、科斗粉、豉湯、水晶膾、韭餅，及南北珍果……其豐富之程度，一點兒也不比現代人的元宵餐桌遜色。

無論如何，人們總是會在元宵佳節時把最好的美食搬上餐桌盡情享用。就像《紅樓夢》里的榮國府元宵開夜宴一般，正月十五也得擺上幾席酒，定一班小戲，賈母帶領榮寧二府各子侄男孫媳等家宴，賞燈看戲，喝酒吃肉。冰心在《漫談過年》里也提到的：“母親在過年前，就買些肘子、豬蹄、雞、鴨之類煮好，用醬油、紅糟和許多佐料，腌起來塞在大壇子里，還磨好多糯米水粉，做紅白年糕。這些十分好吃的東西，我們都一直吃到元宵節！”

作為中華民族最富有詩情畫意和浪漫色彩的節日之一，元宵佳節實在太美妙了，大家聚在一起，幸福團圓，盡情吃喝，這豈不是人世間最美的事嗎？就像明代才子唐寅在《元宵》詩中感慨的那樣：“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若不盡興吃喝、開懷大笑，怎對得起這美好的元宵之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