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對人的感覺

☉Snow

1

2020 年我領養了一只橘貓，給他取名叫芬達。

芬達曾經是一只校園流浪貓，救助他的老師把他送來我家時，說他年齡不詳，目測在四歲左右。

一晃眼，芬達已經差不多六歲了。

據說，進入中年期的貓咪，性格一般都會變得沉穩且獨立。

而芬達卻有著他這個年紀不太尋常的黏人和機敏。

不管我坐在哪兒，芬達都會迅速鎖定我的位置，然后一躍而起，臥倒在我身上，發出響亮的呼嚕聲。

芬達還很有憂患意識，經常在碗里還有半碗貓糧的時候就會沖我喵嗚叫，把我帶到他的碗邊，示意我該給他加糧了。

不管他在哪，只要一聽到食物落入碗里的聲音，他都會迅速跑過來，然后大口吞咽。

一開始我有些不解，把他這種行為單純理解為對食物的貪戀。

后來聽聞，有些貓咪的性格是由他們過往的經歷塑造的。

想起救助他的老師和我提起過的有關他的故事，二者聯系起來，我才恍然大悟。

2

在考察我領養是否夠格的時候，那位老師特別慎重。

她說，因為這只貓咪情況特殊，之前有過兩次被領養但因為領養人無法繼續照顧他又被退回的經歷。

她說，每次被退回來，芬達的性格都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郁郁寡歡，經常縮在角落里發呆。

那位老師有著很強的同理心，她告訴我，貓咪也會自我懷疑，接連兩次被主人拋棄會對貓咪造成很大的心理創傷。

那位老師曾經發來一段視頻，屋子里有很多她收養的流浪貓，放食的時候，別的貓咪都在爭搶食物，而芬達幾次想要靠近都被擠了出去，最后等其他貓咪吃完走開，他才吃上飯。

想到這里，我才理解他“還有半碗貓糧就提醒我加糧”的行為。

因為經歷過“上頓不接下頓”的流浪生活，和“只能吃剩食”的集體生活，他害怕面對空著的碗底。

還有一次，我收拾房間，需要把空著的航空箱挪到別處。

我提起箱子的瞬間，芬達驚恐地看著我，然后拔腿就跑，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

我瞬間意識到他對航空箱的恐懼，應該也是緣于那兩段“被裝進去就不知道去往哪里”的被棄經歷。

想到這里，我也突然理解了一只中年貓咪的異常黏人。

于是現在，每次他賴在我身上不愿走開的時候，我都不忍心打攪他；我也總會保持他碗中食物的充足；我把航空箱藏在他看不見的角落，每次拿取都格外小心。

我對芬達的情感，大概就是，看到它身上受過的傷，就不忍心再看它受一次傷，會不自覺地想象和夸大他的委屈和脆弱，從而萌生更多想好好對待他的念頭。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我想是，憐惜。

3

這種感情，在人類身上其實也相通。

經常在網上看到有人討論喜歡和愛的區別。

前不久，我看到一個還蠻認同的答案，說喜歡的本質是利己，更像我們買一件漂亮的衣服或一支口紅，本質是為了取悅自己。

而愛，包含著一種很重要的情感，即憐惜，會因此衍生出一系列正向的行為和感情。

比如，父母對子女的愛，常常會引起過度的心疼和焦慮。

他們看到我們生病受傷時，感受到的心理上的難過和焦慮或許甚于我們實際感受到的生理疼痛。

所以他們會格外在意我們的健康和安全，不止會對我們說“吃好一點”和“注意安全”，更會在我們到家以后為我們做一大桌美食，在我們離家后收到我們安全抵達目的地的信息，才肯放心入睡。

再比如，相愛的情侶之間，難免會有爭吵和冷戰，但通常不會持續很久。

因為一方的妥協往往會換來另一方的心軟。

看到對方生悶氣會心疼的那個人會主動妥協，而擔心自己不諒解會讓對方傷心的那個人會心軟。

成就那些長久而穩定的親密關系的，不過是彼此都在交替成為“妥協”和“心軟”的那個人罷了。

4

憐惜往往還會激發人的保護欲。

韓劇《我的解放日志》里有這樣一個很打動我的場景。

女主角和男主角并坐在臺階上看彩虹。

女主角突然對男主角說：“我偶爾會想到三歲的你，七歲的你，十九歲的你。我想在小時候的你身邊，靜靜地坐著陪你。”

這段話讓我更加理解愛是怎樣一種情感，是會讓人心生憐惜，想要回到愛的人經受無助和孤獨的時光里，去守護和陪伴他。

我想到有一次和男友聊童年遺憾，他說小時候很想擁有一把玩具槍，但是從來沒被滿足過。

有一次他從商店被家人拽回家，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那一刻，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一個小男孩因為得不到心愛的玩具號啕大哭的畫面，我突然很想回到他小時候，替他買下那把玩具槍，幫他擦干眼淚。

之后有一次他過生日，想到他喜歡釣魚，我就打算給他買根魚竿，但因為不懂怎么挑選，我就把他帶到了漁具店，讓他親自挑選。

看到他兩眼放光徘徊在貨架旁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就站在那個正在挑選心愛的玩具槍的小男孩旁邊。

我注意到他看中了一款魚竿，但看了眼價格又放了回去。

我接過那根魚竿，說要不就這個吧，他有些意外地看著我說，可是有點貴哎。

我說，可是你喜歡啊，隨后幫他買下了那根他一直不太舍得買的魚竿。

5

回到那個衡量愛的問題。

人們對愛的定義有很多種。而我覺得，憐惜這種情感是可以作為其中一種很重要的衡量標準的。

我的理解是，在一段好的親密關系里，我們是可以安心暴露自己的脆弱的，而這份脆弱在對方眼里，并不會成為減分的缺點，反而能夠成為激發更多愛意的源頭。

又或者我們本身已經足夠獨立和強大，但在對方眼里，還是會被當成需要被認真保護和對待的對象。

不是因為離開了這種保護我們就無法獨立生活，而是因為在這份保護和在意里，不那么獨立和強大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