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傳勇 蔡琪夢 楊 力
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已成為衡量社會發展的最優標準,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是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舉措。智慧城市作為城市發展的新方向,是信息化、工業化和城鎮化建設的高度融合,對城市轉型、城市治理以及城市可持續發展等具有重要意義。①辜勝阻、楊建武、劉江日:《當前我國智慧城市建設中的問題與對策》,《中國軟科學》2013年第1期。2012年11月國家住房和城鄉建設部辦公廳發布了“國家智慧城市試點暫行管理辦法”,隨后各地開始了智慧城市試點的申報工作。截至目前,國家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共公布了三批國家智慧城市試點名單,其中,2013年1月公布了首批國家智慧城市試點共90個;②《住房城鄉建設部辦公廳關于做好國家智慧城市試點工作的通知》,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https://www.mohurd.gov.cn/gongkai/fdzdgknr/tzgg/201302/20130205_212789.html, 2013-02-05。2013年8月公布了第二批智慧城市試點共103個,且有9個試點擴大范圍;③《住房城鄉建設部辦公廳關于公布2013年度國家智慧城市試點名單的通知》,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https://www.mohurd.gov.cn/gongkai/fdzdgknr/tzgg/201308/20130805_214634.html, 2013-08-01。2015年4月公布了第三批智慧城市試點共84個,且有13個試點擴大范圍。①《住房城鄉建設部辦公廳 科學技術部辦公廳關于公布國家智慧城市2014年度試點名單的通知》,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https://www.mohurd.gov.cn/gongkai/fdzdgknr/tzgg/201504/20150410_220653.html, 2015-04-07。智慧城市試點在促進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經濟發展和智慧生活等方面取得了顯著成績。②Ye Fei, Chen Ying Ying, Li Li Xu, et al., “Multi-Criteria Decision-Making Models for Smart City Ranking: Evidence from the Pearl River Delta Region, China”, Cities, No.128, 2022, pp.1-12.近年來,國家各部委和地方政府更是把推動智慧城市建設作為重要工作之一,以人為本、提升城市治理成效并改善市民的生活質量則是智慧城市建設的重要目標(見表1)。

表1 2018年以來國家各部委出臺的智慧城市相關政策和標準
基于物聯網、云計算等新一代信息技術以及社交網絡等工具和方法應用的智慧城市,具有智慧經濟、智慧居民、智慧治理、智慧移動性、智慧環境、智慧生活等特征,將對城市的經濟發展、管理方式、服務模式及居民的生活方式等產生重大影響。③Giffinger Rudolf, Fertner Christian, Kramar Hans, et al., “City-Ranking of European Medium-Sized Cities”, Cent. Reg. Sci. Vienna UT, 2007, pp.1-12.現有關于智慧城市建設效果的評估,大多是基于經濟發展、治理方式變革等視角。有研究認為,智慧城市發展有利于促進消費驅動型經濟發展方式的實現,促進產業結構的合理化和高級化,為城市變革創造動力;④鄧雅君、張毅:《智慧城市建設對促進中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作用路徑》,《電子政務》2013年第12期;許愛萍:《智慧城市政府治理的功能定位及提升路徑》,《電子政務》2016年第4期。受益于信息技術的普及,智慧城市建設也將提高政府的現代化治理能力等。⑤王正攀、王植、劉柯妗:《智慧城市建設影響政府組織結構了嗎?——基于346個樣本的調查分析》,《探索》2015年第5期。然而,現有研究缺乏基于居民主觀感受視角的分析。智慧城市在推動城市經濟、社會、環境協調發展的同時,也推動了生產及生活方式的變革。⑥辜勝阻、王敏:《智慧城市建設的理論思考與戰略選擇》,《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2年第5期。在智慧城市建設過程中,互聯網服務的發展和普及將改變居民的生活方式,可能影響居民在經濟狀況、社會生活等方面的主觀感受。
由此,本文聚焦于居民的主觀感受視角,分析智慧城市建設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具體來說,文章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作為準自然實驗,采用多期DID和PSM-DID等計量方法,系統地評估了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文章可能的學術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一是創新性地檢驗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對于居民幸福感的影響,豐富了對于幸福感的研究文獻。二是區分了智慧城市建設的積極效益在不同人群、不同規模城市的差異,揭示了當前智慧城市建設效果存在的選擇性,具有重要的政策意義。這些發現對于今后的智慧城市建設具有重要的啟示。
信息和通信技術正在改變城市的組織決策和發展方式,城市績效不僅取決于城市的物理基礎設施稟賦,且越來越多地取決于知識交流和社會基礎設施的可用性和質量。①Caragliu Andrea, Del Bo Chiara, Nijkamp Peter, “Smart Cities in Europe”, Journal of Urban Technology, Vol.18, No.2, 2011, pp.65-82.智慧城市擁有先進的基礎設施,將數字城市與物聯網相結合,在綜合數字城市的基礎上,形成可視化、可量化、智能化的城市管理,能夠刺激和實現經濟可持續增長和高質量的生活,已成為世界各國城市建設與發展的重要路徑。②Su Kehua, Li Jie, Fu Hongbo, “Smart City and the Applications”, 2011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Electronics, Communications and Control (ICECC). IEEE, 2011, pp.1028-1031; Hall Robert E., Bowerman B., Braverman J., et al., “The Vision of a Smart City”,Office of Scientific & Technical Information Technical Reports, 2000.現有研究對于智慧城市建設效果的評估,主要聚焦于智慧城市建設如何影響本地的經濟增長、產業轉型和勞動力結構等,部分研究也從生態環境的可持續性發展視角對智慧城市的試點效果進行評價。例如,智慧城市促進了城市內部的信息溝通與協調,有利于減少信息不對稱。通過利用物聯網、大數據等信息技術,推動城市的技術創新,從而改善城市的經濟效率,提升城市核心競爭力。③楊振華:《智慧城市能否提高經濟效率——基于智慧城市建設的準自然實驗》,《科技管理研究》2018年第10期;趙蔡晶、吳柏鈞:《智慧城市建設促進了城市發展質量提升嗎?——基于多期DID方法的政策效應評估》,《經濟經緯》2020年第6期。作為新的城市發展戰略,智慧城市也將從互聯網及大數據思維變革城市治理方式,提升政府的現代化治理能力;通過推動技術進步、資源配置效率以及企業傳統組織管理形式的轉變,智慧城市建設還顯著降低了城市的環境污染。④石大千、丁海、衛平、劉建江:《智慧城市建設能否降低環境污染》,《中國工業經濟》2018年第6期。
幸福是一種精神狀態,是人們潛在需求的滿足。⑤Dodds Steve, “Towards a ‘Science of Sustainability’: Improving the Way Ecological Economics Understands Human Well-Being”,Ecological Economics, Vol.23, No.2, 1997, pp.95-111.現有研究從社會經濟、個人特征等視角對其影響因素進行了大量分析,涵蓋經濟發展狀況、通貨膨脹、失業率等經濟因素;⑥Wolfers Justin, “Is Business Cycle Volatility Costly? Evidence from Surveys of Subjective Well-Being”, International Finance,Vol.6, No.1, 2003, pp.1-26. Stevenson Betsey, Wolfers Justin, “Economic Growth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Reassessing the Easterlin Paradox”, Brookings Papers on Economic Activity, 2008, pp.1-87.收入、教育、婚姻狀況、價值觀等個人特征因素;⑦Oswald Andrew J., “Happiness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 The Economic Journal, Vol.107, No.11, 1997, pp.1815-1831; 張 學 志、才國偉:《收入、價值觀與居民幸福感——來自廣東成人調查數據的經驗證據》,《管理世界》2011年第9期。以及社會制度、法律等社會及政府特征因素都將對幸福感產生影響。⑧Frey Bruno S, Alois Stutzer, “Happiness, Economy and Institutions”, The Economic Journal, Vol.110, No.466, 2000, pp.918-938;陳剛、李樹:《政府如何能夠讓人幸福?——政府質量影響居民幸福感的實證研究》,《管理世界》2012年第8期。緩解城市治理難題、提高城市創新發展能力的智慧城市建設不僅影響著經濟發展方式、治理模式,也改變了人們的社會生活,影響居民的主觀感受。但以往對于智慧城市建設效果的評估,多數是基于宏觀及中觀層面,缺少基于微觀個體感受視角的分析。作為城市發展的新方向,智慧城市建設促進了信息技術的普及和應用,進一步推動互聯網服務的發展及擴散,對人們傳統的生活模式產生沖擊,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等領域都產生了深刻影響。現有研究已證實互聯網的普及不僅影響了工業生產、金融發展及交通運輸等宏觀領域,也影響了居民消費決策、休閑娛樂等微觀個體行為。⑨Lasserre Frederic, “Logistics and the Internet: Transportation and Location Issues are Crucial in the Logistics Chain”, Journal of Transport Geography, Vol.12, No.1, 2004, pp.73-84; 陳思宇、胡志安、陳斌開:《技術與文化:互聯網如何改變個人價值觀?》,《經濟學動態》2016年第4期。
互聯網信息技術的蓬勃發展,豐富了居民生活的選擇,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⑩王鵬:《互聯網使用對幸福感的影響——基于城鎮微觀數據的實證研究》,《軟科學》2014年第10期。李燁發現智慧城市建設促進了新興技術應用的擴散,使居民能夠享受多樣化、高效率的服務。?李燁:《智慧城市建設能提高居民獲得感嗎——基于中國居民的異質性分析》,《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9年第6期。一方面,互聯網的普及和應用為人們提供了新的信息供給渠道,給人們帶來一種全新的信息化生活方式。?楊東:《互聯網金融的法律規制——基于信息工具的視角》,《中國社會科學》2015年第4期。信息技術的應用使人們能夠通過網絡滿足自身需求,如線上購物、購票等,極大地提升了人們生活的便利度,有利于提高個體的主觀幸福感。同時,互聯網作為社會交往的媒介,將對參與者產生積極的正向影響,使用互聯網可以顯著減少孤獨感和抑郁情緒,增加對社會支持和自我效能的感知。①Shaw Lindasy H., Gant Larry M., “In Defense of the Interne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rnet Communication and Depression,Loneliness, Self-Esteem, and Perceived Social Support”, Cyberpsychology & Behavior: the Impact of the Internet, Multimedia and Virtual Reality on Behavior and Society, Vol.5, No.2, 2002, pp.157-171.薩姆等的研究同樣證實了更多地使用互聯網作為交流工具與較低水平的社會孤獨感有關。②Sum Shima, Mathews Mark R., Hughes Ian, et al., “Internet Use and Loneliness in Older Adults”, Cyber Psychology & Behavior,Vol.11, No.2, 2008, pp.208-211.另一方面,互聯網的使用也使得民眾趨向于自我價值觀的表達,多元觀念之間的交流變得更為快捷。通過增加人們參與公共生活的機會,使人們獲得更多的公平感與滿足感。③蘇振華、黃外斌:《互聯網使用對政治信任與價值觀的影響:基于CGSS數據的實證研究》,《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5年第5期。因而,互聯網的普及與應用能夠對居民的物質需求、精神需求的滿足程度直接施加影響,改變個人對客觀物質條件的主觀評價,從而影響客觀物質條件對于幸福感的邊際作用。④周廣肅、孫浦陽:《互聯網使用是否提高了居民的幸福感——基于家庭微觀數據的驗證》,《南開經濟研究》2017年第3期。
此外,智慧城市聯結并貫穿于城市的各子系統,其中,智慧管理與服務是智慧城市建設的重要領域之一。智慧城市建設將信息和通信技術應用于經濟、環境、交通和治理等多個領域,城市的各項基礎設施服務得以創新,城市管理也將更加智能化。⑤Bakici Tuba, Almirall Esteve, Wareham Jonathan, “A Smart City Initiative: The Case of Barcelona”, Journal of the Knowledge Economy, Vol.4, No.2, 2013, pp.135-148.通過信息通信技術實現信息公開、網上辦事等功能,使面向公民和企業提供公共服務的政務服務建設得到快速發展,⑥張聰叢、郜潁潁、徐曉林:《智慧城市政策試點效果評價——基于電子政務發展角度》,《現代情報》2019年第6期。促進了以基礎設施為代表的城市公共服務的運行效率及政府決策水平的提升。⑦周小敏、李連友:《智慧城市建設能否成為經濟增長新動能?》,《經濟經緯》2020年第6期。智慧城市建設促進了全面應用現代信息技術、網絡技術以及辦公自動化技術等進行辦公、管理,推動了電子政務的發展。而電子政務的發展為公眾與政府溝通互惠提供了便捷的橋梁,不僅提升了政務信息的傳播效率,更是為保障居民權利、表達居民訴求、滿足居民需求提供了平臺,最終將有助于居民幸福感的提升。
鑒于上述分析,本文認為,智慧城市建設從兩個方面會對居民幸福感產生影響。從個人層面看,智慧城市建設促進了互聯網服務的發展與普及,在購物、教育、娛樂、金融、交通等領域為人們提供了多樣化的選擇,重新定義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習慣,因而會影響人們的情緒及價值觀。從政府層面看,網上政務服務平臺迅速發展,促進了辦事流程的規范化、明確化,辦事方式的靈活化,為廣大市民提供更多辦事渠道。網絡問政、網絡征求意見等加強了政府與公眾的交流,有利于提高公共服務效率,激發社會需求,為解決民生問題提供重要支持。居民可以在智慧城市建設過程中享受到更豐富的生活、更便利的公共服務,從而提高個人幸福感(圖1)。

圖1 智慧城市建設影響居民幸福感的可能機制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本文采用雙重差分法評估智慧城市試點政策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由于智慧城市試點政策分批實施,文章使用多期DID進行估計,即在不同政策時點分別進行雙重差分,構建了模型(1):

其中,happinessict為t年c城市個體i的主觀幸福感,smart_city為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虛擬變量,根據各城市獲批智慧城市試點的時間,若某城市在當年成為智慧試點城市,則該城市當年及以后年份為1,否則為0。 Xct為t年c城市的其他特征變量,γict為t年c城市個體i的個人特征因素,μict為殘差項。為證實文章結果的穩健性,文章又使用PSM-DID對智慧城市試點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進行驗證。
進一步地,文章分析了智慧城市建設對居民幸福感影響的作用機制,通過加入居民對互聯網服務的使用熟練度、城市的電子政務發展水平及其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交互項進行分析,設定了模型(2)、模型(3):

其中,inter_onlinect為t年c城市居民對互聯網服務的使用狀況,smart_interct為t年c城市居民對互聯網服務的使用狀況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交互項。

其中,egdict為t年c城市的電子政務發展指數,smart_egdict為t年c城市的電子政務發展指數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交互項。
本文實證分析中所使用的居民幸福感及勞動力個體特征等數據來自中山大學社會科學調查中心發布的2012年、2014年、2016年及2018年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數據(China Labor-force Dynamic Survey,簡稱CLDS)。 CLDS基于隨機分層抽樣方法,在勞動力的流出地進行溯源調查,調查對象為樣本家庭中的全部勞動力。對于居民幸福感的衡量采用CLDS對個體生活幸福度的問答,由于2012年對該問題的回答為1—6(代表從很不幸福到非常幸福,其中,1代表很不幸福;6代表非常幸福),2014年、2016年及2018年為1—5(代表從非常不幸福到非常幸福,其中,1代表非常不幸福;5代表非常幸福)。為了保證分析的一致性,文章將2012年的回答5并入回答4中,從而使得分類變為5種。關于居民對互聯網服務使用狀況的衡量,文章采用CLDS調查問卷中對個體使用網上銀行、網上購買火車票能力的評估(其中,完全不會賦值為1,不太行賦值為2,還可以賦值為3,完全沒問題賦值為4)。通過對個體在網上購買火車票、使用網上銀行的能力來計算各城市居民使用互聯網服務的熟練度,測算了至少在一種方式上使用能力在還可以及以上的人口在城市樣本的比重,以此作為各城市互聯網服務使用狀況的衡量指標。
文章使用的各城市的電子政務發展指數來源于國家行政學院電子政務研究中心2014年及2016年《中國城市電子政務發展指數報告》。該指標由基礎設備、在線服務、電子參與、新技術與新應用四部分構成,通過層次分析法,請權威專家對評估指標進行打分,將分數綜合平均后作為權重,進而構建中國電子政務發展水平指數評估指標體系。文章將此數據與2014年及2016年CLDS的數據進行合并,以進行文章的機制檢驗。此外,文章在實證分析中所使用的城市層面數據來源為相應年份的《中國城市統計年鑒》,有效樣本涉及162個城市及地區。表2為文章所使用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可以看出,居民的幸福感均值為3.746,總體而言,居民的幸福感程度介于“一般”和“幸福”之間。同時,樣本中個體對于互聯網服務的使用熟練程度處于一般水平,均值為0.313,表明各項互聯網服務的推廣和普及仍有待加強。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續表)
文章首先對數據進行了平行趨勢檢驗,圖2為政策實施前后處理組與對照組的主觀幸福感差異的變化趨勢。可以看出,在政策實施第一年及以前,系數的估計值均未達到顯著性水平,表明滿足共同趨勢假設。在此基礎上,文章將進行進一步的實證分析。

圖2 共同趨勢與動態效應檢驗結果
表3分析了智慧城市試點與居民幸福感之間的關系。模型1僅控制了城市特征因素,可以看出,智慧試點城市的建立對居民幸福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智慧城市的建設有利于居民幸福感的提升。模型2引入了個人特征變量,可以看出,加入個人特征因素后,智慧城市的建立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仍然呈現出顯著的促進作用。從經濟意義來看,智慧試點城市的設立將使得居民幸福感大約可以提高4.1%。此外,地區生產總值、產業結構、全市職工平均工資與居民幸福感之間也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

表3 智慧城市試點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

(續表)
由于智慧城市試點的選取可能受到城市經濟狀況、人口規模、信息技術發展等因素的影響,這種試點選擇的非隨機性可能會引起估計結果偏誤。因此,文章進一步使用傾向匹配得分法(PSM)找出與試點城市特征相似的城市作為對照組,進而采用PSM-DID方法更為準確地評估智慧城市的試點效果。為檢驗PSM-DID方法對于這一政策評估的適用性,文章采用較為嚴格的卡尺內(0.005)近鄰匹配(1∶1)法進行匹配,運用Logit模型估計各城市的傾向得分值(傾向得分值分布見圖3)。可以看出,匹配后處理組與控制組之間的概率分布趨于一致,表明PSM的效果較好。

圖3 傾向得分值分布圖
表4為采用PSM-DID方法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出,智慧城市試點建設依然顯著提升了居民的主觀幸福感。具體來說,進行PSM匹配后,智慧城市試點的建設使該城市居民的主觀幸福感提升了4.1%。

表4 智慧城市試點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PSM-DID)
為了驗證上文提出的智慧城市建設影響居民幸福感的可能機制,文章進一步加入了居民對各項互聯網服務的使用狀況及其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交互項,以及電子政務發展指數及其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交互項,回歸分析結果見表5。模型1的結果顯示,互聯網服務使用狀況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交互項顯著為正,智慧城市的偏效應為正(-0.065+0.225*0.313),即互聯網服務使用能力的提升增強了智慧城市建設對居民幸福感的促進作用。模型2的結果顯示,電子政務發展指數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交互項顯著為正,智慧城市的偏效應為正(-0.451+0.137*3.975),即電子政務的發展增強了智慧城市建設對居民幸福感的促進效應。因此,本文提出的影響機制得到驗證,即智慧城市建設通過促進當地居民對互聯網服務使用的熟練度和電子政務的發展,提高了人們生活的便利度,由此提升了居民的主觀幸福感。

表5 可能的影響機制檢驗

(續表)
1.刪除部分樣本。由于經濟發展水平高、基礎設施完善、人口規模大的城市更可能成為智慧城市試點,因此,文章刪除了智慧試點城市中的36個大中城市的樣本進行回歸分析(見表6)。①36個大中城市包括北京市、上海市、天津市、重慶市、廣州市、成都市、武漢市、南京市、杭州市、西安市、濟南市、沈陽市、長春市、哈爾濱市、鄭州市、長沙市、合肥市、福州市、南昌市、昆明市、石家莊市、太原市、呼和浩特市、蘭州市、銀川市、烏魯木齊市、西寧市、拉薩市、貴陽市、南寧市、海口市、深圳市、廈門市、寧波市、青島市和大連市。從表6可以看出,在刪除智慧城市試點中36個大中城市的樣本后,文章的結論依舊成立,即智慧城市的設立對居民幸福感呈現出顯著的正向影響,且在控制了城市和個人特征后,影響系數變化不大。

表6 穩健性檢驗(刪除36個大中城市)
2.其他衡量居民幸福感的變量。為豐富對于居民主觀行為的測量指標,文章進一步增加了CLDS調查問卷中對于個體情緒測量的其他變量。該指標對應的問題是“在過去一個月內,是否由于情緒問題(如感到沮喪或焦慮)影響到您的工作或其他日常活動?”,從1至5分別表示沒有、很少、有時、經常及總是,文章將該變量作為居民幸福感的替代變量,重新進行了分析(結果見表7)。可以看出,智慧城市的設立將減少人們的負面情緒問題,同樣驗證了文章的主要結論,即智慧城市的設立將對居民幸福感產生積極影響。

表7 穩健性檢驗(其他衡量居民幸福感的變量)
接下來,本文分別從居民的年齡、收入水平以及居住在不同規模城市等方面,就智慧城市建設對于不同群體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進行了異質性分析。
首先,我們檢驗了智慧城市試點中不同年齡段人群的幸福感差異。本文將60歲及以上人口定義為老年人口組,分別分析老年人口與60歲以下人口的幸福感變動狀況。從表8的結果可以看出,對于6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而言,智慧城市的設立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不顯著,而對于60歲以下人口幸福感的影響則是正向顯著的。總體而言,智慧城市的設立使60歲以下人口的幸福感將提升3.7%。可見,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帶來的積極效應并未覆蓋到老年群體。

表8 不同年齡階段人群的幸福感差異分析

(續表)
其次,我們分析了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對于不同收入水平人群的幸福感影響差異。這里將收入低于城市工資收入中位數的人口作為低收入組,收入高于和等于城市工資收入中位數的人口作為高收入組,分別分析不同收入人口的幸福感變動。從表9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出,對于低收入人口而言,智慧城市的設立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是不顯著的,而對于高收入人口幸福感的影響則是正向顯著的。總體而言,智慧城市的設立使得高收入人口的幸福感將提升4.6%。但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帶來的積極效應并未覆蓋到低收入人口群體。

表9 不同收入水平人群的幸福感差異分析
最后,文章考察了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對于不同人口規模城市的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差異。①國務院印發的《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明確了新的城市規模劃分標準:城區常住人口50萬以下的城市為小城市;城區常住人口50萬以上100萬以下的城市為中等城市;城區常住人口100萬以上500萬以下的城市為大城市(其中300萬以上500萬以下的城市為Ⅰ型大城市,100萬以上300萬以下的城市為Ⅱ型大城市);城區常住人口500萬以上1000萬以下的城市為特大城市。考慮本文選取的樣本城市大多為大城市及以上規模城市,因此,文章將城市人口在100萬至300萬之間的Ⅱ型大城市作為劃分標準,分別分析Ⅱ型大城市及以下、Ⅱ型大城市以上規模城市的居民主觀幸福感差異。從表10的結果可以看出,對于Ⅱ型大城市及以下城市而言,智慧城市的設立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為負,而對于Ⅱ型大城市以上城市人口的幸福感影響則是正向顯著的。總體而言,智慧城市的設立使得Ⅱ型大城市以上城市人口的幸福感將提升4.3%,但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帶來的積極效應并未覆蓋到Ⅱ型大城市及以下城市。

表10 不同規模城市的居民幸福感差異
文章基于2012年、2014年、2016年以及2018年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數據,實證分析了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對于當地居民主觀幸福感產生的影響。研究發現,智慧城市試點的設立總體上顯著促進了居民主觀幸福感的提升,居民幸福感大約可以提高4.1%。潛在的影響機制為:智慧城市的設立提高了當地居民對互聯網服務使用的熟練度并促進了電子政務的發展,從而有助于居民主觀幸福感的提升。此外,文章進一步分析了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對于不同年齡段、不同收入水平和不同規模城市的居民主觀幸福感影響的差異,并發現對于老年人口、低收入人口及Ⅱ型大城市及以下城市而言,智慧城市的設立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是不顯著的,表明智慧城市試點建設產生的積極影響在不同人群和地區之間存在選擇性。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重要的政策意義。首先,智慧城市建設不僅有利于對城市內部現有資源進行合理有效的配置,推動城市現代化建設,促進創新技術的應用及發展;而且對于居民來說,他們通過接觸和利用新型通信技術參與各項活動,享受到智慧城市為個人生活帶來的益處,提升了個人的主觀幸福感。因此,在智慧城市建設中應重視提升信息通信等技術對于居民主觀感知的影響。其次,本文也發現智慧城市試點建設產生的積極效應存在選擇性,比如像老年人口、低收入群體以及人口規模較小的城市居民并未享受到智慧城市試點建設對于幸福感提升的影響。這表明智慧城市建設是一個要素復雜、應用多樣化,并不斷發展、演進的綜合性系統,目前中國的智慧城市建設仍需要不斷完善。今后在有關智慧城市建設的政策制定過程中,應注重對未受益群體或地區的政策規劃,提高政策效果的覆蓋面和有效性;應秉承“以人為本”的新型智慧城市建設理念,推動中國新型智慧城市的均衡發展。最后,智慧城市建設的最終目的是滿足社會群眾的需求,要在充分利用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的基礎上,建立共建共享的公共服務信息體系,全面推進公共服務的公平普惠,更好地滿足廣大居民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