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斗獅拳：從吳哥窟石壁走下來的“武藝”

●撰文/唐藝

柬埔寨的吳哥窟在地球上矗立了近千年，墻上蘊含著文化及宗教元素的雕刻，除了神祗、舞蹈之外，也藏著柬埔寨傳統武術的秘密。健美的體魄，矯健的身姿，栩栩如生的武斗雕刻，記錄著一項柬埔寨幾近失傳的古拳法—斗獅拳（bokator）。作為柬埔寨拳術之一，深入了解斗獅拳才發現，其傳遞出的柬埔寨傳統武術魅力，無處不在。

■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斗獅拳的學習中

■ 吳哥窟石壁上繪刻的斗獅拳武斗場景（圖源：南華早報）

■ 吳哥窟中的斗獅拳浮雕（圖源：柬華日報）

源于自然的拳術

斗獅拳是古老的柬埔寨武術，在吳哥帝國時期發展成近身搏斗。在柬埔寨語中，斗獅拳（bokator）中的bok 有重擊的意思，tor 則是表示獅子，合起來表達即為“重擊獅子”。相傳，柬埔寨古時候曾有獅子在村莊出沒，攻擊村民和牲畜，鬧得雞犬不寧。對此，9 世紀的高棉王國建立之前，村民們就創造發展出一種較為兇猛的格斗術用以自保。柬埔寨人的祖先和獅子赤手空拳對戰時發明的招式，通過不斷精進、改善、豐富，衍生成為了斗獅拳拳術。

斗獅拳包含自吳哥時期以來代代相傳的習俗和歷史元素。在柬埔寨的先祖故事中便有提到，英勇的武士曾經一度在這片土地上占據著重要的地位，而這些故事則都來自于著名的吳哥窟的石壁之上。

吳哥窟巴戎寺入口柱子的底部有許多描繪斗獅拳各種技術的淺浮雕。其中一幅浮雕展示了兩名男子的格斗對抗，另一幅浮雕則展示了兩名戰士使用他們的肘部進行攻擊的場景，兩者都展現了現代柬埔寨拳和自由格斗（pradal serei）的標準技術。其他的一些與斗獅拳相關的浮雕畫，還分別描繪了一個人面對進攻的眼鏡蛇和與大型動物搏斗的場面。

斗獅拳最初的形成既是為了與自然界的猛獸搏斗，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斗獅拳拳術實則也源于大自然、模仿動物動作。人們不只是通過觀察兇猛的獅子、老虎、老鷹等發展出了對應的一套拳法，連蚱蜢、猴子，甚至是鴨子，都可以成為借鑒學習的對象。斗獅拳總共包括一萬多個動作。

在斗獅拳的對抗法則中，獲得最終勝利是最重要的目標。也正如此，在斗獅拳術中，不僅有赤手空拳的一套搏擊拳術，同時在此基礎上開始訓練有武器裝備的武術，涉及近身肉搏、地面技術和武器使用等高棉武術形式。掌心棍、長棍、腰帶、圍巾等物品可在格斗中作為武器使用，甚至可以用腰帶包石頭以攻擊對手。

在吳哥王朝時期，斗獅拳的獨特拳術技法曾助力戰士們打了多場勝仗。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改朝換代和柬埔寨歷史上某些時期對斗獅拳武者的打壓，讓這曾紅極一時的傳統拳術幾近失傳。

拾起，捧高

“我希望讓吳哥窟石墻上的東西，重新回到柬埔寨人們的生活當中。”被稱為近代斗獅拳之父的善金憲（San Kim Sean）在柬埔寨社會環境趨于穩定后，就一直投入到將斗獅拳這一古拳法“拾起”，并推向公眾視野、世界舞臺的工作中。

即使善金憲知道，要復興斗獅拳術將會是一個困難重重、充滿挑戰的長期過程，但憑著赤誠的心，他義無反顧地擔起傳承、推廣斗獅拳的擔子。他親自拜訪柬埔寨各個偏遠鄉村，向老人們請教他們所知的斗獅拳招式，即使對方有時只知道1～2 個拳法，他也虛心學習，耐心溝通，只盼將這項技能傳承下來。

終于，在他和許多斗獅拳大師的堅持努力下，斗獅拳技法逐漸在柬埔寨乃至國際上得到了關注和重視，學習、繼承的隊伍逐漸壯大。2022年11月，柬埔寨傳統武術斗獅拳獲得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正式批準，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迎來了“高光時刻”。

作為高棉拳的派系之一，斗獅拳招式狠辣，徒手搏擊注重關節技，其中拳擊、腿擊、肘擊、膝擊四種方式為主要攻擊類型。其動作幅度與中國北方武術的大開大合不同，適合在如密林、擁擠的人群中施展。

此外，斗獅拳與泰拳同宗同源，所以搏斗風格類似，動作敏捷輕快，打擊力量強，在武器技藝上，也有單刀、雙刀、雙持短棍等，種類多樣，極具實用性。但和其他東南亞的拳擊形式相比，斗獅拳更加強調站姿的快速移動能力，這樣能夠使武士在對抗中，更容易避開對手的攻擊。

在戰斗期間，斗獅拳拳手一般穿著古代高棉軍隊的制服。一條圍巾 （Krama） 圍在他們的腰上，藍色和紅色絲線（Sangvar day）系在戰斗人員的頭部和二頭肌上。過去，繩索被認為會被附魔以增加力量，現在，繩索在賽場上更多體現的是一種儀式感。斗獅拳如今還作為一種表演形式，在參拜當地保護神（Neak Ta）以及其他節日祭祀活動中呈現。

善金憲說，高棉王國不僅是個“廟宇之國”，也是一個“武術之國”。斗獅拳的訓練不僅是身體上的技術和技能，還有如何尊重自然、在社會中舉止得體的精神修養。隨著斗獅拳逐漸被學習推廣，許多教授拳法的大師也發揮著治愈與保護的力量。在教導學徒的過程中，大師們也將在社會中如何扮演好角色、承擔起責任的知識傳遞給他們，以便習得拳術的人們在掌握了必要技能，能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同時，為正義之事挺身而出。

延續的武術文化

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斷被高棉拳法的魅力吸引，加入學習、傳承斗獅拳的行列。據第32 屆東南亞運動會國家組委會（CAMSOC）秘書長沃忠南介紹，經與印尼班卡蘇拉（Pencak Silat）運動協會代表及印尼駐柬大使館代表進行洽談后，高棉文化武術“斗獅拳”被納入2023年東南亞運動會綜合格斗項目，東南亞七個國家將派運動員參加該項目爭奪金牌。

■ 近代斗獅拳之父善金憲

■ 善金憲接受采訪

■ 借助沙袋練習斗獅拳中的腳法

■ 斗獅拳搏斗比賽

■ 集體學習斗獅拳

然而，盡管越來越多本地人開始學習斗獅拳，但大部分的武士從日常的比武中只能賺取較少的錢，通過比武來養家糊口的這些武士，有時甚至不得不做其他事情來賺錢謀生。只有那些被資助的，或是有機會參加國際錦標賽的武士，才有能力通過武術維生。

不過，歷經了幾近消失，到逐漸重拾和發展壯大的過程，斗獅拳在弘揚柬埔寨國家傳統武術文化精神中，無疑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甚至已經成為柬埔寨不可割舍代表性武術之一。學習、傳承又或是觀看、了解斗獅拳，除了是對柬埔寨武術文化的深入感知，或許也可以喚起在東南亞乃至世界范圍內，更多在武術上的交流，亦或是在游覽柬埔寨吳哥窟與斗獅拳有關的石雕時多一分深入的了解。斗獅拳的傳承，似乎早已不僅局限在拳術推廣這一隅之地。

“路漫漫其修遠兮”，想要重現斗獅拳的輝煌或許仍需要多一些耐心、多一些決心，但至少在可見的現今，柬埔寨人已經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