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海濤
日子一進入臘月,便如快馬加鞭一樣令人心生感慨。然而小時候可是天天巴望著快點兒過年,新年到,穿新衣,放花炮,不干啥,吃得好。
過了陰歷臘月二十就開始忙活了。母親蒸饃、煮肉、炸馃子,父親泡豆子、磨豆腐、割肉,我們小孩子也有事做,砍柏枝、燒火,跟著父親去刮硝土。那時候日子是緊巴,可再窮也要過個好年。
又是宰雞子,又是殺年豬。可村里會殺豬的兩三個人,要數老趙殺得最嫻熟。
老趙光頭,肥肥的,個頭也不高。每年殺年豬的時候,旁邊既有幫工,也有看客,很是熱鬧。豬卻非常恐慌,它好像也知道生命將到盡頭,扯著繩子就是不愿往前走。有人打一棍子,它就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嚎。老趙卻絲毫也不手軟,舉起棍子就是當頭一棒,豬立刻昏頭昏腦了,四腳踢騰著被抬到了案板上。
老趙拿刀對著豬脖子噗嗤就是一下,殷紅而粘稠的豬血就流到了盆子里。純凈的豬血被幾家人拿回家浸煮成血塊,過年放在涼粉湯里,鮮嫩可口。那時我們村子雖小,人情味卻很濃。主家答謝老趙的是大半袋子肉,老趙同樣很開心。
豆腐坊里也是熱氣騰騰。過年時節磨坊主年尾大酬賓,感謝鄉親一年里的捧場,場地免費提供給鄉親使用。有人用牛或者毛驢推磨,牛和驢都要蒙了眼睛,不然它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牲口慢吞吞地走,白白的汁水混著豆渣就從石磨里源源不斷流出。然后用一個四角吊起的白布單過濾一下,再把純正的豆漿倒進大鍋里。爐坑里的火苗子燃起來了,歡快地舔舐著黑色的鍋底。慢慢地就聞到了豆腐的清香。這時候,就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要用鹵水“點”豆腐了,我父親喜歡用硝土水,他說硝水點出來的豆腐更嫩、更香。點豆腐時候,一定不能點多,也不能點少,否則口感和出豆腐率都不好。我目睹了豆腐從無到有的誕生過程,多少年過去,那水汽騰騰的畫面,仍清晰地烙在我的記憶深處。
母親當然是最忙的一個人。母親說累的時候,我們做子女的不僅會給她幫忙,也會給母親捶捶腰背。母親感覺很欣慰,笑容多起來,竟和我們一樣盼望著過新年了。
大年三十,母親終于忙完了。大紅對聯貼起來,第二天的食材也已備好。母親敬完神,把珍藏起來的水果和瓜子糖果分給我們吃。這在平常很難問津的“寶貝”此刻理直氣壯地躺在我們的口袋里。第二天很早我就被哥哥叫醒了,“過年了!”哥哥一身嶄新,看著很精神。我也趕緊穿上媽媽準備好的新衣服。當我們把院子里的柏樹枝燃起來的時候,一股濃煙直沖云霄,“熬年了!”我們在院子里大喊。
黎明的風有些刺骨,然而我們必須要出去。你聽,小伙伴們“叮叮咚咚”已經放起了鞭炮。清脆的炸裂聲讓我們更加興奮。一個村里的小孩子都來了!你放一個鞭,我燃一個炮,“噼噼啪啪”,煞是熱鬧。不覺已是東方大白,嶄新而又幸福的一天拉開帷幕。
老話說:“干冬濕年下。”有時候春節剛好趕上下大雪。那就更熱鬧了。堆雪人、打雪仗,在雪人的屁股上放炮仗。那時候,我還不會形容雪景的美好,但潔白的雪花堆成的那個粉妝玉砌的世界無疑給我們帶來了更多的想象和歡樂。
每當驀然看到日歷上“大雪”的節氣,腦海里瞬間涌出雪花紛飛的畫面。我親愛的故鄉、我思念的親人、我久違的朋友,你們都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