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景利 任嬌菡
(1.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北京 100190;2.中國科學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北京 100190)
2012年11月,“思想庫”一詞首次出現在我黨的十八大報告中[1]。2013年起,“智庫”建設受到國家層面高度重視。近平總書記就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作出明確批示:“智庫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形勢的發展,智庫的作用會越來越大,要高度重視、積極探索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的組織形式和管理形式。”由此,“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的概念進入人們的視線,并迅速為學界熱議[2]。同年,“智庫”一詞正式出現在中共中央文件中。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明確指出需“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建立健全決策咨詢制度”[3]。自此以后,我國智庫建設步入快車道。近期,習近平總書記在向金磚國家政黨、智庫和民間社會組織論壇所致的賀信中肯定了智庫的重要意義,強調“希望金磚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政黨、智庫和民間社會組織履行責任擔當,深化溝通交流,為實現全球共同發展、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智慧和力量”[4]。智庫建設在國家外交、科技、教育、文化等各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智庫是情報機構的更高級定位、目標、形態與模式,是我國情報、情報學、情報機構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方向。2017年10月,情報學與情報工作發展論壇在南京召開,會上100余名情報領域專家學者達成《情報學與情報工作發展南京共識》[5],提出要“努力將情報學發展成為具有智庫功能的學科”,“努力把情報機構培育成國家發展與安全的重要智庫”。2021年,蘇新寧教授主編的《新時代情報學與情報工作論叢》(共11部)出版,其中包括栗琳、初景利等著的《情報與智庫》,標志著智庫研究正式進入情報學視野。
總體而言,目前,我國情報學研究成果仍以情報報告(Information Report)為主導致力于情報報道與情報分析為標志的情報研究,未能形成以智庫報告(Think Tank Report)為主導致力于智慧型解決方案(Solution)為標志的智庫研究。情報研究仍然是需要的,但若情報研究不能走向智庫研究,則情報研究的價值和作用一定是有限的。從情報走向智庫、從情報研究走向智庫研究,是情報學發展的歷史必然,也是時代對情報學和情報機構提出的新的要求。
本研究試圖站在情報學的角度,研究智庫需求,剖析情報與智庫的異同,為推動情報學在滿足一般需求的基礎上,立足高端智庫需求,發揮情報與情報學科、情報機構自身更大的價值與影響力,為我國情報研究向智庫研究轉化,為情報更有效地支撐智庫建設提供思考與啟迪。
“情報”的概念最初起源于日本,我國“情報”一詞最早出現在20世紀初出版的《辭源》中。國內情報相關的研究十分豐富,有關“情報”的定義更是眾說紛紜。根據《情報與智庫》[6]中對“情報”定義的梳理,社會各界主要從軍事、政治、經濟等多角度來定義情報。葉繼元等[7]將國內對于“情報”的定義歸納為3種類型,分別為軍事說、文獻—知識說、企業說。本文主要列舉了國內有關科技情報定義的代表性觀點及近3年來學者對于科技情報的定義的拓展與更新,如表1所示。

表1 國內學者對“情報”的定義
除了一些學者的定義,我國的一些工具書也對“情報”的概念內涵進行了界定。2019年,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15]發布了“情報”的兩層內涵:第一層為Information,同“信息”;第二層則為Intelligence,含義為關于某種情況的報告,通常具有機密性質或對抗和競爭性質。《中國大百科全書(第三版)》[16]將“情報”(Intelligence)定義為:為特定目的傳遞的知識或事實。
本研究將情報(Information/Intelligence)定義為有助于分析、判斷和決策的特定的知識和信息。本研究的“情報”偏重于科技情報,不特別考慮軍事情報、國防情報或國家安全情報等。
智庫(Think Tank)的概念起源于美國。與情報的定義相比,國內有關智庫的定義大同小異,其類型主要分為兩種,一種將智庫看作是機構[17-18](主流思想),另一種則將智庫看作平臺[19]。本研究簡單列舉了幾位學者以及機構對于智庫的定義,如表2所示。除此以外,國內智庫還衍生出了智庫期刊[20]、高校智庫[21]、產業智庫[22]、媒體智庫[23]等多類型的相關概念。
15.al2=DFS(T,albc);//對概念語義樹進行深度優先遍歷,找到b在c中的訪問水平對應的敏感詞匯;

表2 國內有關“智庫”的定義
本研究認為,智庫不僅僅是一種機構或一類平臺,還是一種對象和現象,是在充分而可靠的情報及其分析的基礎上,為支撐公共政策和管理決策而提出問題解決方案的一種機制。智庫強調解決方案,且最終成果的走向是公共政策和戰略規劃。本研究主要聚焦于智庫作為一種對象和現象進行分析與討論(不僅僅是機構),亦將“智庫機構”簡稱為“智庫”。
本研究將分別從情報、智庫的視角來反觀彼此之間的關系,如圖1所示。

從情報的視角來看,情報是智庫的基礎,是智庫的血脈,是智庫的靈魂。智庫依賴于情報,高于情報。“智庫成果—解決方案”的形成以情報研究為基礎。從智庫的視角來看,智庫是情報機構的延伸,是情報內容的升華,是情報成果的歸宿。可以說,智庫是情報機構的高級形態,是情報知識經過加工分析后支撐政策和決策的高級產物。
但并非所有情報機構都要或都會成為智庫。情報是耳目,是尖兵,是參謀,是引領。沒有情報,就沒有智庫研究,就沒有政策和決策,情報的作用仍然是不可替代的。但情報研究不能止步于情報,而是要不斷地深化、延伸和拓展,從情報和情報研究走向智庫和智庫研究。
但就目前的發展現狀而言,我國情報學基本上仍然局限在自己的學科體系范疇內,未能滲透和影響更廣泛的科學和社會領域。而智庫的目標就是直接支撐社會各界及科技領域的政策和決策。因此,情報與智庫還存在著較大的差距,從情報向智庫的延伸和發展是情報學發展的必然。
2007年12月26日,時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江綿恒到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考察調研時指出,“我有一個總的方向就是:基礎設施建設就是把Data變成Information,把Information變成Intelligence,Intelligence后面的應用就是Solution”。這是對情報工作的要求和期望。2017年初,中國科學院科技咨詢戰略研究院院長潘教峰研究員,結合國家高端科技智庫建設實踐和近20年從事科技戰略研究和重大規劃工作的心得,總結提煉出智庫研究問題的一般性思路,撰寫了《科技智庫研究的DIIS理論方法》,首次提出了智庫DIIS(Data-Information-Intelligence-Solution)理論方法體系,隨后于2020年7月首次提出了“智庫研究的雙螺旋結構”(智庫雙螺旋法),提出了“智庫雙螺旋法理論”[28]。
可以說,無論是從情報的視角,還是從智庫的視角,“從Data走向Information,再邁進Intelligence,最終實現Solution”是情報研究和智庫研究共同的任務需求與發展路徑,兩者具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充分說明情報與智庫之間的密不可分的關系。從“情報”向“智庫”轉化的過程,便是情報參與智庫建設的過程,為此就要跨越從情報研究到智庫研究的障礙,打通從情報到智庫的“最后一公里”。

圖2 情報參與智庫的過程
同時,從情報學價值的角度審視,在智庫的研究中,有情報學研究、情報內容價值的體現。隨著智庫需求的增量,情報也需要拓寬邊界,增強自身功能,不斷將情報功能放大化、擴大化[29],情報才會獲得更多的認同,從而直接支持智庫,間接支持決策,這樣,情報的價值才能得以更好地體現。情報固然重要,也是用戶所需要的,但是不能僅僅停留在情報這一層面,要從智庫的需求,不斷深化情報研究,延伸擴展到面向政策決策的解決方案。為此,需要不斷推進情報機構向智庫轉型發展,通過情報研究,將情報所產生的價值直接作用于智庫。
為了實現從情報研究向智庫研究的轉化,情報學、情報機構、情報研究人員都需從思維方式、市場性質、服務對象、屬性特征、導向因素等多方面加以轉變與提升,如表3所示。

表3 從情報研究到智庫研究轉化的關鍵問題
情報在向智庫跨越的過程中,研究人員必須擁有智庫思維。研究人員在將情報能力提升為智庫能力的過程中,思維方式的轉變、訓練和確立是至關重要的。沒有從情報思維到智庫思維的變化,就沒有情報研究到智庫研究能力的轉化,便也不可能實現從情報到智庫的轉變。也就是說,情報研究人員只擁有情報的思維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學習、鍛煉、掌握、擁有智庫的思維。
情報思維多表現為數據思維、工具思維、過程思維、結果思維,而智庫思維則更聚焦于問題思維、戰略思維、目標思維、效果思維。作為情報人員,往往善于搜集數據,利用工具進行分析,注重研究過程,為用戶提供結果,但這樣的情報研究更多具有情報工程的特征。智庫思維與此不同。智庫研究首先要善于發現問題,從戰略的高度審視問題,聚焦要實現的目標,并將實際效果作為智庫研究的金標準。二者的出發點不同,研究的過程與結果也不同。
如果將情報和智庫均看作一件產品,二者由于自身屬性的不同,因此,在需求市場上的意義和價值就有所不同。如果將情報比作一座金礦,那智庫就是金子,從情報研究到智庫研究的轉化就是淘金的過程。沒有金礦就沒有金子,但不能只有金礦而不去淘沙成金。
情報屬于原料市場。情報研究是情報導向,更多的是在解決原料生產與初步加工的問題,采集、整合、厘清各種類型的數據、材料,為用戶提供豐富的信息、知識,幫助用戶發現情報并利用情報,改變信息短缺或過載的狀態,更多是在滿足用戶對信息的基本需求。情報是情報研究的靈魂。
而智庫則所屬思想市場。智庫研究是問題導向,在發現問題的基礎上,依賴于情報,依靠專家的智慧,提出解決問題的思想(Idea),形成有前瞻性、有創見性、有洞察力的解決方案。決策對智庫的依賴是對思想的依賴,而思想是智庫研究的關鍵所在。思想是智庫研究的靈魂。
一直以來,情報研究主要面向科研過程和科研用戶,面向學術研究,旨在為科研工作者或科技事業的發展提供幫助或支撐。情報的產生過程,實則就是借助研究人員所學相關領域知識或方法對信息進行分析,從而使本領域信息的結構與功能發生改變的過程[30],是讓知識增值的過程,這也是布魯克斯所提出的情報的增值作用。情報與科研密不可分,情報對科研活動的保障和支撐作用也是不可替代的。
智庫研究則面向決策過程和決策用戶,面向頂層設計,旨在為決策者或公共政策的制訂提供咨詢或參考。潘教峰等[26]提出,智庫是通過高質量的咨詢報告向政府提供政策建議與服務,通過公開發布的研究報告向社會公眾提供知識與信息,通過理論方法的研究向學術界和決策界提供創新的工具和視角。智庫高度依賴專家的智慧,為國家戰略決策服務,智庫對國家公共政策的保障和支撐作用同樣是不可或缺的。
從情報與智庫自身來看,二者雖具有非常強的相關性,但也是兩個領域的范疇,具有不同的研究屬性與學科屬性,具有不同的功能定位與作用。從學科范疇看,情報從屬于“信息資源管理”一級學科,而智庫從屬于“公共管理學”一級學科。
情報以信息為驅動,具有知識性、傳遞性、效用性,情報人員致力于為用戶提供具備真實性、有用性、及時性、完備性的信息和知識。情報的核心是發現、采集、加工并提供信息;而智庫則需要以問題為驅動,在占有信息的基礎上,融入專家的智慧和思考,轉化為具有針對性、對策性、前瞻性、儲備性的對策和建議。智庫的核心是提出、發現、分析并解決問題。
情報以用戶的情報需求為導向,致力于為用戶提供其所需要的信息、知識,用戶需要什么,情報人員就為其提供什么(What the Users Need),其研究也主要圍繞信息流來進行,面向科研人員、科研過程、科研任務的需要,做好保障支撐。
而智庫則以重大公共問題為導向,致力于為國家、為社會解決重要問題,提出建議或對策(What the Solutions are)。其研究也主要圍繞著社會各領域可能存在的、需要解決的問題,主動、前瞻性地為決策者提供相應問題的解決方案或智慧。
智庫及智庫研究的起點和基礎,是情報本身與情報分析的結果,智庫及智庫研究是情報學、情報分析的重要目標之一。情報處理及分析過程的嚴謹性對于政策的客觀性、最終結果的準確性、決策的科學有效性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智庫成果是更高級情報成果的表現形式,智庫機構是情報機構的高級形態,情報與智庫之間的關系密不可分。情報向智庫跨過“最后一公里”,需要打牢扎實的情報基礎,在保留自身優勢的基礎上走向更高的階段。
能否從情報走向智庫,關鍵還是能力問題。首先要擁有情報能力:情報的采集、分析與判斷的能力,沒有情報能力,就沒有智庫能力。同時,也要擁有智庫能力:問題的提出、分析與解決的能力。情報研究人員往往具有很好的情報能力,但比較缺失智庫能力,為此,需要強化智庫意識與智庫能力;而智庫研究人員往往具有很好的智庫能力,但也比較缺乏情報能力,為此,需要強化情報意識與情報能力。
情報本身具有從屬性,與學科、任務、需求、場所等情境(Context)息息相關,會隨著情境的變化而具有不同的需求。而智庫也是面向各個領域,具有多學科、多屬性、多場景的特點。面向復雜的需求,不論是情報研究或是智庫建設,都需要在二者合作的基礎上,與其他多個領域交叉合作,形成“小核心、大網絡”的布局,實現多學科、跨學科的大協同,更好地發揮情報綜合性、智庫多樣性的效果,在社會各領域實現情報的價值和智庫的價值。
情報作為信息的一部分,與數據、文獻、知識緊密相關,情報是在數據、文獻基礎上整合出來的對用戶有意義、有價值的知識。面向國家的戰略需求,情報的作用將越來越大,與此同時,情報研究要向智庫研究轉化,情報機構要向智庫轉型,這是情報人員的責任,是情報機構的價值,也是情報學科的使命。情報與智庫二者相互依存、相互補充、相互作用。情報在向智庫延伸的過程中,必須拓展自身的情報學視野和研究范疇,延伸情報鏈,直接滿足更高層次的用戶需求。情報人員要充分利用自身優勢,發揮出更加重要的作用,從支撐到合作,從配角到主角,進一步彰顯情報與情報研究的影響力。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所有情報機構都需要完全轉型為智庫機構,情報機構仍然需要存在,但必須大力提升自身的智庫研究能力,增強智庫功能。從情報到智庫的轉型與跨越,不僅僅代表著情報機構能力的變化,更是一種情報機構的責任、使命與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