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廣海
剛剛吃過午飯,娘就讓我干活,我同她爭吵起來,我們誰也不讓誰。爭吵越來越激烈,娘氣不過,拿來掃帚就往我頭上打,我趕忙跑出家門,娘就在后面追。我在前面使勁跑,一口氣跑到野外大田里,娘在后面追不上,彎腰氣喘吁吁地對我喊著:“你有種就別回家!”
這是我十歲那年秋天發生的事情。我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走在田野,雖然天色漸漸暗下來,還是賭氣不想回家,不想看到娘狠狠瞪著我的眼神,也不想聽她不斷的絮絮叨叨。一想到這些,我不斷地流淚。為了不讓家人找到我,我沿著田野中的水渠一直走到盡頭,那里有個挖得很深的大溝,我打算在那里過上一夜再說。
我躺在水渠的深溝里,即避風又暖和,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凍醒了,睜開眼,四周漆黑一片,我在驚恐中連滾帶爬地往家跑。跑到家門口,我看見娘紅腫的眼里噙著淚水,她撫摸著我的頭,語氣柔和了許多:“找了你好幾圈沒有看見你,你可回來了!”此后,娘再也沒有打過我。
我娘是一位地道的農村婦女,就像所有的農村母親一樣,她任勞任怨,勤儉持家,值得尊敬。但有一件事,至少在我結婚之前,一直對娘耿耿于懷。
我剛上小學的時候,農村實行土地承包制,父親在外地工作,家里繁重的農活都落在娘一個人的肩上。我每天放學后要幫著娘割豬草、鋤地。我眼巴巴地看著小伙伴們摸魚、逮知了,非常羨慕他們可以到處玩。每當小伙伴們到我家喊我出去,娘總是沒好氣地拒絕:“他沒有空,你們以后別來喊他了。”可以說,我的童年少了應有的童趣,作為男孩子,我學會了幾乎所有農活,娘甚至叫我學習攤煎餅,為此我沒少暗自流淚,也有些怨恨她。
我家的相框里有一張特別的照片,是娘抱著一個扎小辮的女孩。我一直感到好奇,問娘那個女孩是誰。娘說:“照片上的女孩就是你啊,娘本想頭生生一個女孩,好幫我做一些家務,沒想著生了個男孩,所以從小就把你當閨女養著。”
去年,兒子考上了縣重點初中,父母一起來看孫子,我讓妻子備下豐盛的酒菜,娘也高興地喝起了白酒。說到高興處,娘話題一轉說:“小海,打小沒少讓你受罪,冬天小手凍得像胡蘿卜一樣還讓你喂豬,娘真是有些對不住你呀!”我不安起來,勸著娘:“這還不是為咱們家呀,再說,您說的這些我都不記得了。”娘拿出4000 元錢,說:“今天你爹在場,我也不避諱什么,這是我攢的私房錢,你媳婦掙錢不多,日子不寬裕,你就留著吧,可別讓你弟弟知道啊!”
送走娘的當天晚上,我獨自坐在陽臺上,想著娘為這個家的種種付出,想著六十歲的老人還要在田地中勞作,我不能原諒自己。
我不知道用什么感謝娘付出的一切,想多回家看看,多陪陪她,可總是有忙不完的工作瑣事,難得抽開身。想多給娘買些好吃的,可每次回家,這些好吃的她又讓我們拿回來。
魯西南習慣稱母親為娘。這些年,我寫了許多文字,卻不曾為娘寫下什么。我祈求時間過得慢一些,也祈求娘一直健康快樂,以后我要抽出時間多陪陪她。有時間的話,我也要給她唱歌,我要讓她知道她是我生命中最優美的慢板。
母愛是純潔的、崇高的、無私的,當你擁有了母愛,你就擁有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