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簡介陳傳席,中國人民大學教授、美術史論家、美術評論家、博士生導師、人文學者、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副主任,《人民周刊》新時代美術高峰課題組、中國畫“兩創”課題組專家成員。
馬蒂斯的繪畫,更像中國寫意畫。從他的作品印刷品上看,你會誤認為就是中國畫。從他的原作上看,除了油彩和油畫布等物質材料是歐洲的,線條、色彩等繪畫的主要因素全是中國的。他自己也說,他的畫來自東方。他的畫被歐洲人稱為“野獸派”,像野獸一樣沖擊當時的各流派繪畫。美國學者羅伯特·休斯在《新藝術的震撼》中說:“馬蒂斯的作品,以它的思想周密、穩步發展,令人喜悅的明澈以及范圍廣泛的歷史資料,全面反駁了現代主義所謂的偉大發現是通過狂暴地摒棄過去而造成的那種觀念?!瘪R蒂斯在全世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但馬蒂斯的成功,是學習中國畫以及受中國畫影響的浮世繪,還有中國剪紙藝術的結果。
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法國畫家,也是歐洲和世界上重要的畫家之一。馬蒂斯的父親是一位商人,希望兒子將來成為一個商人或律師。于是馬蒂斯開始學習法律,一個偶然機遇,使馬蒂斯對繪畫產生興趣,他開始學習歐洲傳統繪畫。馬蒂斯早期的油畫也是歐洲傳統式,他長期認真地去盧浮宮學習歐洲傳統繪畫,學習過印象派、后印象派、新印象派等,但都沒有形成他的個人特色,他仍是用面表現而基本上不用線。如他1896年畫的《女服務生》《工作室》,1899年畫的《生病的女人》、1904年畫的《裸像》等,都是普通的歐洲傳統風格。1904年畫的《靜物》、1905年畫的《撐傘的女人》則明顯是學點彩派,基本上沒有個人特色。
從1905年開始,馬蒂斯拋棄了點彩派畫法,開始學習浮世繪,改用線條造型。1909到1910年,他創作的名作《舞蹈》(其中有5個裸女拉著手在跳舞)、《音樂》(有5個裸體男孩),全是用線勾括,再平涂顏色,涂色也完全是中國畫的寫意式,線條也是中國畫式——柔曲而勁細。1916年和1917年畫的兩幅《常青藤、花瓶和雕塑》用粗而實、直多于曲的線條造型。馬蒂斯后期的畫,全是學浮世繪的線條,而色彩全是中國畫的寫意式,他的“野獸派”風格凸顯出來了。

馬蒂斯早期作品《女服務生》,1896年作,是典型的歐洲傳統油畫。

馬蒂斯《閨閣》,1921年作。畫面淡雅輕快、色彩和諧,用筆變化都似中國文人畫。
西方傳統油畫中的顏色很少用平涂,畫家要根據所畫對象加以認真觀察,分析對象的本色、環境色、反射色等,都要分清楚,然后用筆去表現,絲毫不能大意。但他們發現浮世繪中大面積的平涂顏色更強烈,更有對比性,而來自中國畫的平涂還有隨意性,因為中國畫家作畫是借物象載體來表述畫家個人的感情和修養。物象受光的作用所呈現出的豐富色彩可以忽略不計,或只寫其大意,過于嚴謹細致反而會影響畫家情緒的表達。于是西方畫也開始用平涂的大面積色塊,馬蒂斯畫中的大塊顏色幾乎都是平涂的。有的地方似乎不是平涂,其實是他涂得不均勻和隨意的結果。
馬蒂斯畫中的背景,如《休息的舞者》《交流》《女人與花瓶》《靜物與睡著的女人》《室內》《有石榴的靜物》等,其中的樹葉、草木,完全來自中國的寫意畫,這是西方沒有,而中國畫獨有的。
日本畫家學習中國畫,大量的中國畫流入日本,又從日本流入西方,他們從日本買入的畫,都統稱浮世繪,其實明顯是中國畫。
晚年,馬蒂斯學習中國的剪紙,創作出大量的剪紙作品。他的剪紙作品是學中國的,這是事實,也是學者公認的。但學中國哪一個地方的剪紙呢?我作了對比,可以判斷出他學的是江蘇省徐州市邳縣的剪紙。馬蒂斯由中國畫的再傳弟子變成入室弟子。
馬蒂斯自己也反復講:“我的靈感常來自東方藝術。”
“我的風格是受塞尚和東方影響而形成的?!保ㄒ娺t軻《西方美術史話》,中國青年出版社,1983年,第390頁)
這里所說的東方藝術即日本浮世繪和中國的寫意畫,再就是中國剪紙。

馬蒂斯《音樂》,1909—1910年作。馬蒂斯用線條造型,顏色基本平涂,頗似中國畫,是學習浮世繪和中國寫意畫的結果。

馬蒂斯《女人體》剪紙。馬蒂斯晚年學習中國的民間剪紙。

中國徐州剪紙
馬蒂斯在談到自己的剪紙時說:“我曾用彩色紙剪了一個小鸚鵡,就這樣,我也變成了小鸚鵡,我在作品中找到了自己。中國人說要與樹齊長,我認為再也沒有比這句話更正確的了?!保ㄒ娕_灣《藝術家》,1985年第10期,第97頁)這說明馬蒂斯對中國畫論有深刻的研究?!爸袊苏f要與樹齊長”這句話并不見于中國古代某一具體畫論,但中國畫論中的精神正是這個意思。沒有深刻的研究,講不出這樣的話來。
馬蒂斯家中、畫室中經常擺放中國漢代的舞俑和朝鮮的罐子(也是中國的瓷器藝術在朝鮮的制作),還有中國古老的地毯。這在他的作品中皆有反映。
總之,如果沒有中國畫以及受中國畫影響而產生的日本浮世繪,還有中國的剪紙和陶器,便沒有馬蒂斯和他的“野獸派”。馬蒂斯能成為20世紀世界上杰出的畫家,可以說其根基在中國。
(本文為新時代美術高峰課題組、中國畫“兩創”課題組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