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風, 李 瑞*, 柏林元, 賀偉雄
(1. 陸軍工程大學 野戰工程學院, 南京 210007; 2. 武警部隊研究院, 北京 100012)
2008年8月, 俄格戰爭之初, 由于電子戰作戰力量使用不合理及與其他部隊配合不當, 使得俄軍遭受一定損失[1]。 同年10月, 俄軍進行“新面貌”軍事改革, 重點建設電子戰力量, 試圖以較小代價贏得現代戰爭[2]。 自此, 俄軍逐步建立起旅、 營、 連三級電子戰力量[3], 其情況介紹如表1所示。 大幅提升的電子戰實力成為俄軍“不對稱戰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并在美俄黑海電子戰事件、 應對克里米亞危機和打擊敘利亞境內極端勢力中大放異彩[4]。 近年來, 俄羅斯和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出于自身戰略圖謀, 都有意無意宣傳俄軍電子戰能力, 使得俄軍電子戰裝備逐步頂上“超級武器”的光環[5]。

表1 俄軍電子戰力量介紹Table 1 Introduction to Russian EW force
2022年2月24日, 俄烏沖突爆發伊始, 俄陸軍四大軍區、 海軍黑海艦隊、 部分空天軍力量及空降兵部隊紛紛投入作戰, 由此可知有多個電子戰旅(或中心)及電子戰營、 連參戰。 隨著沖突持續, 俄羅斯電子戰裝備往日光環下的問題也逐漸暴露。
俄羅斯電子戰主要用于電子干擾、 電子防護、 電子偵察和反偵察等[6]。 而實施電子戰的力量主體則是俄陸軍電子戰旅、 營、 連。 下面按三個層級分別介紹其人員編制、 主要裝備[7-8]及擔負任務。
俄電子戰旅一般編制1 500人, 下轄4個電子戰營和1個電子戰連, 主要裝備有莫斯科-1(Moskva-1)綜合指揮系統、 摩爾曼斯克-BN(Murmansk-BN)戰略級短波通信干擾系統[9]、 里爾-3(Leer-3)移動通信干擾系統[10]、 克拉蘇哈-S4(Krasukha-S4)及克拉蘇哈-2O(Krasukha-2O, 其中O為俄文字母, 意為很好)綜合電子干擾系統[11]、 拜利納(Bylina)自動化指揮控制系統[12]、 等。 電子戰旅主要遂行戰略級電子戰任務。
俄電子戰營一般編制350人, 通常裝備大功率短波干擾站3個、 中功率短波干擾站8個、 超短波干擾站12個、 對空超短波干擾站4個以及引信干擾站9個, 具體裝備型號可根據集團軍擔負主要作戰任務進行靈活編配, 電子戰營主要遂行戰役級電子戰任務, 能夠同時壓制敵44條短波通信線路、 48條超短波通信線路以及16條空中通信線路, 還能干擾裝有無線電引信的地雷、 炮彈、 航彈等彈藥以保護已方人員。
俄電子戰連一般編制100人, 主要裝備有鮑里索格列布斯克-2(Borisoglebsk-2)戰術級電子戰系統[13]、 R-330Zh居民(Zhitel)自動干擾系統[14]、 水銀-BM(Rtut-BM)近炸引信干擾系統、 RP-377U小型便攜式干擾發射機等。 電子戰連主要遂行戰術級電子戰任務, 保障己方摩步旅或坦克旅實現戰術目標。
俄羅斯電子戰裝備基本功能如表2所示。

表2 俄羅斯電子戰裝備基本功能Table 2 Basic functions of Russian EW equipment
在“特別軍事行動”第一階段分割包圍作戰中, 俄軍三路出擊, 摩爾曼斯克-BN、 鮑里索格列布斯克-2、 克拉蘇哈-S4等電子戰裝備靠前配置, 壓制、 干擾烏軍無線電通信、 防空系統、 機載雷達、 移動基站等, 使得俄軍在沖突初期銳不可當, 一舉摧毀烏軍大部分現代化裝備、 戰機、 軍艦和雷達。 但在第一階段行動后期, 由于戰線過長, 加之后勤保障乏力, 使得電子戰裝備未能體系化運用, 俄軍制電磁權部分喪失, 出現先進戰機被便攜式地空導彈擊落、 高級指揮官被烏軍無人機偵察發現并呼叫炮火擊殺等不小損失, 第一階段行動目標未能完成。 在“特別軍事行動”第二階段解放頓巴斯作戰中, 俄軍充分吸取教訓, 電子戰裝備成體系運用烏東地區實施強電磁干擾, 使烏軍指揮協同困難, 同時干擾阻塞北約衛星偵察、 無人機偵察, 從而破壞烏軍精確打擊能力。 此外, 通過干擾導航定位、 數據鏈路, 使烏軍進口土耳其的多架BayraktarTB-2無人機失控墜毀或被擊落, 有效保障俄軍后方補給線安全。 最終, 俄軍穩步推進戰果, 順利完成第二階段行動目標。 截止2022年6月7日, 據俄羅斯國防部發言人科納申科夫介紹, 俄軍共摧毀190架飛機、 129架直升機、 1 139架無人機、 333套防空導彈系統、 3 443輛坦克和裝甲車、 478套多管火箭炮系統、 1 807門野戰火炮和迫擊炮以及3 464輛軍車[15], 其電子戰裝備可謂功不可沒。
俄羅斯電子戰裝備的優點在前幾次局部沖突中展露無遺, 在此不作贅述。 下面主要分析俄羅斯電子戰裝備在此次俄烏沖突中暴露出的問題。
強噪聲電磁壓制, 即用強度大于被干擾信號30 dB的噪聲信號實施干擾以達到電磁壓制效果[2], 包括摩爾曼斯克-BN短波通信干擾系統、 克拉蘇哈-S4綜合電子戰系統在內的俄軍主要電子戰裝備都是基于強噪聲電磁壓制理念設計生產的。 強噪聲往往意味著大功率, 這直接導致俄軍電子戰裝備成為龐然大物, 在“特別軍事行動”第一階段末俄軍從基輔快速回撤時, 部分被遺棄的電子戰裝備恰好說明其過大過重, 不利于戰場機動。 強噪聲還意味著強電磁輻射, 這使得俄軍電子戰裝備戰場輻射信號明顯, 易被敵偵察發現并遭反輻射武器打擊, 導致其戰場生存率下降。 此外, 俄軍電子戰部隊作戰模式也受強噪聲電磁壓制理念影響, 擅長對集群目標實施壓制、 干擾。 沖突中烏軍正是利用這一點, 反其道而行之, 化整為零, 采用分布式作戰, 使俄軍電子戰裝備有力難使。
電磁頻譜是電磁空間內所有涉頻行動依賴的戰略資源, 是鏈接陸海空天網跨域協同作戰的紐帶, 是信息化戰爭之魂[16]。 電磁頻譜管理在時間、 空間、 頻率和能量四個維度對電磁資源進行有效管理, 使部隊既能高效實施電子戰, 又不影響己方電磁資源使用。 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曾是前蘇聯國家, 兩國都兼用GPS和GLONASS衛星導航系統, 無線電通信波段也存在部分重疊, 客觀上給俄軍電磁頻譜管理增加了難度。 此外, 俄羅斯為減輕國際輿論壓力, 盡量避免干擾民用通信, 而烏軍又利用民用通信傳遞軍事信息。 雖然俄軍有莫斯科-1和拜利納綜合指揮系統進行頻譜管理, 但俄羅斯大部分電子戰裝備是基于強噪聲理念設計的。 以上三種原因均使得俄軍電磁頻譜管理困難重重, 電子戰裝備的作戰效能難以充分發揮。
占據俄羅斯電子裝備戰市場份額的廠商/公司主要有俄羅斯國家技術集團旗下的“無線電電子技術”康采恩、 俄羅斯電子控股公司旗下的“星座”康采恩、 “金剛石-安泰”空天防御康采恩旗下的中央無線電科學技術研究所、 “防備系統”集團旗下的電子戰科技中心, 此外, 還有一些私營企業如圣彼得堡特種技術中心、 EGO控股公司旗下的PROTEC公司等[17]。 這些廠商/公司各自為戰, 存在重復研發、 資源浪費的問題以及產品數據兼容性帶來的組網障礙問題。 2019年6月, 俄軍使用由“無線電電子技術”康采恩研發的克拉蘇哈、 由“星座”康采恩研發的鮑里索格列布斯克-2和由PROTEC公司研發的居民電子戰系統組網形成一個半徑30 km的“電磁金鐘罩”, 并在演習中致使來襲的航彈、 無人機、 裝有無線電引領的高爆炸彈及機載雷達作戰效能無法發揮[11]。 然而, 在此次沖突中, 俄軍的電子戰裝備協同組網卻未能很好復現該次演習中的成效, 暴露了其電子戰裝備在實戰中的組網和體系協同作戰效果欠佳。
2022年4月21日, 普京命令取消強攻亞速鋼鐵廠的計劃, 改為重兵圍困廠內烏軍及烏方軍事力量“亞速營”, 直到5月20日俄軍才完全控制亞速鋼鐵廠, 不僅因為該廠抗打擊能力強、 易守難攻, 還因為守軍與基輔的指揮通信不曾中斷。 據5月21日俄羅斯紅星電視臺報道稱, 被俘的烏軍國民衛隊軍官伊瓦先科和海軍陸戰隊第36旅參謀長克爾緬科夫相繼承認, 在據守亞速鋼鐵廠期間, 依靠美國太空技術探索公司(SpaceX)旗下“星鏈”(Starlink)衛星互聯網終端, 與烏軍后方總部始終有通信交互, 這也表明俄軍電子戰裝備未能有效干擾“星鏈”衛星通信。 雖然克拉蘇哈-S4、 鮑里索格列布斯克-2提拉達-2S等設計時具備干擾衛星鏈路的功能, 但顯然難以高效應對“星鏈”低軌道衛星群與大量衛星互聯網終端組成的通信鏈路網。 這種情況直到6月, 俄軍投入新研發的披肩-k電子戰系統才有所好轉, 前期“星鏈”能夠規避俄軍電子干擾是因為其采用了“軟件定義無線電”技術改變其終端的頻段參數, 而披肩-k正好能針對性壓制其通信中繼設備, 實施精準干擾。 但受限于俄羅斯國內工業產能, 披肩-k數量有限, 且作用距離20 km, 而“星鏈”終端數量巨大且分散配置。 整個烏東戰場上“星鏈”通信依舊難以充分屏蔽。
蘇聯曾經建立起了從原材料、 設備、 設計、 制造等一整套完整而獨立的電子工業體系, 但隨著蘇聯解體, 這套體系支離破碎, 散亂分布在曾經的各個加盟共和國中, 再加上俄羅斯后來采取“休克療法”使得經濟遭受重創, 大量專家、 教授、 工程師失業外流, 俄羅斯電子工業一落千丈, 導致俄軍用電子元器件較大程度上依賴進口。 克里米亞危機后, 歐美加大對俄制裁, 俄羅斯只能從其他國家或二手市場補充部分所需的軍用電子元器件, 使其包括電子戰裝備在內的一些俄軍裝備產能及部分性能受限。 俄烏沖突后, 歐美等西方國家對俄極限施壓, 俄羅斯進口軍用電子元器件來源大大減少, 使其電子戰裝備的戰損率增加, 而可靠性和戰場修復能力進一步降低。
針對未來可能面臨的作戰任務及其特點, 深入分析俄羅斯電子戰裝備及其運用的問題和教訓, 對未來電子戰裝備發展建議如下:
一是強噪聲干擾結合精確壓制。 當前戰略急需為拒止強敵介入, 加快建設大功率電子戰裝備必不可少, 以形成電磁頻譜區域拒止能力, 但同時也要學習俄軍的務實做法, 在強噪聲干擾難以充分發揮效果時, 果斷實施精準壓制, 在時空域、 極化域、 能量域上對準干擾目標[18], 以較小功率達到電子戰效果, 從而降低電磁暴露特征, 提高戰場生存率。
二是精細電磁頻譜管理。 要高效利用電磁頻譜這一無形資源, 真正做到“干擾敵人”和“保障自己”一體融合[19], 占領電磁空間的制高點, 從而提高己方部隊的作戰效能。
三是加強體系建設運用。 要加強頂層設計, 推動電子戰裝備體系化、 型譜化發展, 設計具有探測、 識別、 導航、 干擾、 攻擊等功能的綜合電子戰裝備[4], 加強電子戰裝備體系化運用作戰訓練, 夯實成體系運用電子戰裝備的能力。
四是探索低軌道衛星群應對措施。 “星鏈”衛星在此次俄烏沖突中展現出的高速率互聯網通信、 軟件定義無線電等優良性能[20], 必然促使美西方國家在未來可能的地區沖突中廣泛運用“星鏈”, 因此探索對低軌道衛星群“軟殺傷”和“硬殺傷”措施刻不容緩。
五是促進電子元器件供應鏈自立自強發展。 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部分國家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可能隨時斷供精密電子元器件[21], 正如當下俄羅斯面臨的軍用電子元器件短缺問題, 因而只有國產化電子元器件做大、 做強、 做精, 才能在關鍵時刻無懼“卡脖子”風險, 提高武器裝備可靠性, 確保受損裝備有充足零部件可供修復。
俄羅斯電子戰裝備在近幾次局部沖突中經受實戰考驗, 已成為俄軍制勝無形空間的“電磁利劍”和掌握戰場主動的重要“不對稱”手段, 但在此次俄烏沖突中也暴露出其電子戰理念不新、 電磁頻譜管理不精、 零件自主供應不強等問題。 在學習借鑒俄羅斯電子戰裝備建設發展經驗的基礎上, 要結合實際與軍事斗爭準備需求, 創造性地吸收其長處, 克服其短板, 加強電子戰理念創新和電子戰裝備頂層設計, 努力建設具有自己特色的電子戰裝備體系, 并在實戰化演訓活動中不斷錘煉與改進, 形成能在未來信息化戰爭中取得制電磁頻譜權的作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