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曾禎 陳析西
巴蜀圖語是巴蜀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巴蜀圖語的解讀與英譯對巴蜀文化及其地域精神的外宣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三星堆是古代巴蜀文明的重要遺址,其宏闊的古城、燦爛的青銅制品群、濫觴的文字、偉大的藝術以及盛大的禮儀中心等物質文明的巴蜀圖語中,蘊含著古蜀文明本質性、結構性的制度文明和精神文明特質,體現了巴蜀文明的神權政治性質,是一項典型案例。巴蜀圖語時代久遠、內涵豐富,相關文獻資料有限,其解讀難度較大,而英譯更具挑戰。
本文運用生態翻譯學理論探討巴蜀圖語解讀與漢英翻譯過程的實質。通過走訪三星堆博物館,進行實地考察,采取拍攝圖片、查閱文獻等方式搜集巴蜀圖語相關資料,選取中國研究史上突破性成果之一的三星堆圖語為研究對象,在生態翻譯學理論視角下,解讀三星堆文化中的巴蜀圖語,同時探討其翻譯過程中為適應翻譯環境應做出的適應性選擇。
在古代三星堆文化中,城市、文字(符號)、青銅器、大型禮儀中心等多個文明要素不僅都已同時、集中地出現,還發展進化到相當高的程度,標志著古蜀文明時代的來臨。其中巴蜀圖語承載了三星堆文化的精髓,其蘊含的濃厚氣氛,把古蜀王國裝點成一個神秘的王國,體現出當時社會是一個中央集權統治之下的高度復雜的分層社會。三星堆文化中的巴蜀圖語具有以下幾個特點。
古代四川是一個獨立的經濟、文化區,無論是金玉陶石,還是青銅器或建筑物,都是巴蜀圖語中“神權政治”直接而具體的表現。古蜀國蠶叢、柏灌、魚鳧、杜宇、開明五位君王,他們合在一起被稱為“五代蜀王”,這五個王朝有很多代君王,而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每一代王朝的開國蜀王。在神權政治中,君統結構就像帝與群神的關系,猶如眾星捧月。這種帶有神統的結構特點,正是古蜀時期人世間結構的反應。
巴蜀圖語中所包含的一些特殊圖案,一般看作是魚鳧王的形象。這一形象更是直接表現了魚鳧王是最高政治領袖,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確實證明三星堆古蜀文明是實行神權政治、政教合一的古代文明。神權政治實質上仍然是權力的世俗化、神化了的政治權力,只是世俗權力的一種實現形式罷了。
三星堆作為蜀王之都,是最高權力中心之所在。其豐富的內涵、輝煌的文物、鮮明的特色,顯示出三星堆文明是巴蜀文明“多元一體”中獨具特色的重要一員,是巴蜀文明中“神權政治”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
生態翻譯學“是一種生態學的翻譯觀”,翻譯生態與自然生態具有“類似/同構”的生態特征。因此,生態翻譯的原則為“多維度的選擇性適應與適應性選擇”,而翻譯過程和自然生態的適應與選擇相類似,是“由譯者為中心的、譯者適應與譯者選擇的交替進行的循環過程”。
生態翻譯學中,“適應”指譯者調整翻譯策略;“選擇”指譯者實施對譯文的選擇。該理論的翻譯方法主要為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三維”轉換法。外宣翻譯的目的是向非中文讀者展示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并讓他們感受到中國文化之美。而生態翻譯則是為了適應不同的語言和文化環境,使翻譯能更好地表達原文的意義。
語言維適應性選擇轉換是指在翻譯中,譯者根據語言形式的特點選擇合適的轉換方式。文化維適應性選擇轉換是指在翻譯活動中,譯者注重傳達和闡釋雙語文化內涵,克服由于文化差異而導致的源語和目的語的轉化障礙。交際維適應性選擇轉換即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注雙語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以體現,使譯文更符合原文的語義。因此,在進行三星堆文化中巴蜀圖語的外宣翻譯時,譯者要在盡量忠實于原文信息的基礎上,避免語言間的文化差異,注重信息的轉化與文化內涵的傳遞。
換言之,翻譯是人類社會生態的語言轉換和語言交流活動。無論是譯者、譯本和讀者,從文本生命到譯者生存,再到翻譯生態,無不受生態翻譯宇宙論的關聯和影響。鑒于此,外宣翻譯研究與生態翻譯學非常相符。通過從生態翻譯學的文化角度出發,并應用生態翻譯學理論,外宣翻譯可以在語言、文化和交際方面進行適應性調整,以確保準確傳遞語言信息和文化內涵,從而實現良好的跨文化交際的效果。
三星堆文化中巴蜀圖語相關文獻材料英譯難度較大,如何在理解原文意思的同時準確翻譯它需要仔細思考。從句法角度來看,大部分是簡單的復合句,具有較強的邏輯性。在翻譯過程中,需要注意將形合、意合進行轉換。在沒有譯本的情況下,筆者注重傳達原文的文化內涵和隱含意義。運用生態翻譯學“三維”轉換的翻譯方法,通過巴蜀圖語中具體的譯例,探討譯者在外宣翻譯的過程中如何在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不斷適應和選擇,并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使譯文在多維度下保持平衡。
語言維的適應性轉換是指譯者對原語語言形式的適應性轉換(胡庚申,2008)。巴蜀圖語的外宣翻譯應充分考慮整體翻譯環境,并特別關注英漢兩種語言的差異,包括詞匯、句法、語序等方面。同時應了解譯入語讀者的語言表達習慣,并注重語言中的多義性和象征性,以使譯文更符合原文的語義。
三星堆文化中,金杖是最具代表性的巴蜀圖語,《發現三星堆》中有這樣的解讀:“金杖杖身上端的三組人、魚、鳥圖案,可以充分表明金杖既被賦予人世間的王權,又被賦予特殊的權力,它本身既是王杖,又是神杖,是政教合一的象征和標志。”同時,對于金杖上的圖案又做出了進一步的解讀:“魚、鳥圖案的意義在于,魚能潛淵,鳥能飛天,它們是蜀王的通神之物,具有龍的神化般功能。而能夠上天入地、交通于神人之間的使者,正是蜀王自身。所以金杖不僅僅是一柄王杖,同時也是一柄神杖,是用于溝通天地、人神的工具和法器。”
從神權政治的雙重功能來看,以上兩種解讀討論了神權政治的社會功能。金杖作為一柄王杖也是神杖,同時象征著財富壟斷,這三種特權同時賦予一杖,反映出古蜀文明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神權文明。在翻譯金杖時,采用三星堆博物館對其的譯本“Gold Scepter”。“Scepter”尤指象征君主權位的權杖,金杖同時具備三種特權,象征著蜀王所處的最高統治地位,再加上“Gold”一詞直接點明金杖的材質,以“特點+性質”的直譯方式,簡單明了地點明金杖的地位。通覽中文原文,從格式上看多以短句形式出現,重意合。所以,在翻譯過程中應避免逐字翻譯,適當合理重組文本信息,根據譯入語受眾的思維方式,翻譯時注意句子之間的邏輯性。“王權”一般翻譯為“royal power”,陸谷孫《中華漢英大詞典》中對王權的官方譯文為“monarchical power”,“monarchical”的意思更加側重于帝王,而金杖就是帝王的權杖,因此語境更加貼切,采用詞典上的譯文。同理,“政教合一”可理解為政體即國家政體和教會的聯合,通過查詢陸谷孫《中華漢英大詞典》發現,也有較為官方的譯文為“alliance between church and state”。神權政治的主體可簡單看作君主體系,或者說是帝與群神的關系。歷代蜀王就好似帝,臣子就好比群神。蜀王可以上天入地、精通神性,所以筆者在翻譯“人世間”時加入human 一詞,用以強調上天和人間在神權政治中的區別。
因此,譯文除準確傳達文化內涵外,還應適當合理重組文本信息,避免逐字翻譯,調整句式結構,達到最佳關聯。因此,三星堆文化中關于巴蜀圖語解讀的英譯,除了需要注意文本的簡潔性,還應格外注意信息的傳達。
巴蜀圖語作為文化傳承的載體、歷史宣傳的重要窗口,其文本翻譯在注重語言維的同時,還應該注意其譯文文化內涵的體現程度,即生態翻譯學理論的另一維度——文化維。
要實現文化維的適應性轉換,譯者需要了解各個文化背景中的價值觀和審美取向,打破不同文化之間的隔閡。文化維的轉換體現在傳達文化內涵和理解文化負載詞的語義上。提高譯文的嚴謹程度,增加背景知識介紹,達到雙方交際互明的目的。筆者將對以下三個例子進行分析論證:
例1:眾帝上天還下,是經由“建木”這種神樹,而不是經由都廣山上下。既然建木是眾帝往返于天地間的神樹,那么它顯然也就是登天之梯了,是天人之間的通道。(《發現三星堆》)
例2:建木青葉、紫莖、黑華、黃實,其下無聲響,立無影也。(《發現三星堆》)
例3:鳥頭勺把,既是祭祀禮儀場合舀酒的神器——它的鳥頭形制極似魚鷹,來源于上古時代魚鳧王族群的徽記,是王族的神圣象征,又是王族家天下統治的權力標志。又如,作為中原夏商周三代國家政權象征物“九鼎”上的圖案,和青銅器上的動物紋樣,大都屬于此類超自然崇拜的象征物。(《發現三星堆》)
例1 和例2 主要是不同典籍對“建木”的描述,其在古蜀時期的作用是人間通往天上的梯子。所謂“建木”,實際指的是青銅神樹,因此在翻譯時筆者直接處理為“Bronze Sacred Tree”,再采用增譯的方式,即“also called jianmu”,此時“建木”采用漢語拼音形式。同理,“都廣”是古蜀時期的一個地名,“都廣山”直接譯為“Duguang Mountain (Duguang, the place name in the ancient Shu)”。因為筆者認為“建木”和“都廣山”在這里是具有特殊含義的文化負載詞,在翻譯時用漢語拼音即可。例2在對建木的作用描寫時,使用定語從句“which means a ladder leading to the sky”直觀解釋說明建木的內在含義。例3 中“魚鳧”“九鼎”都是極具中國傳統文化色彩的文化負載詞,考慮到外語讀者的認知環境,筆者對相關文化信息進行補充增譯。在古蜀時期,“魚鳧”本質上是指一種以捕魚為生的水鳥,即魚鷹。魚鳧王教授蜀民織網捕魚,魚鳧王朝是古蜀第三代王朝,因此在翻譯“魚鳧王族群的徽記”時,筆者采用音譯加注釋的方式傳遞文化內涵,譯為“the emblem of Yufu in ancient times (The Yufu Dynasty was the third generation dynasty of ancient Shu)”。這樣的處理方式讓譯文更加貼近原文所表達的意思,打破漢英間的文化壁壘,讓外國人深入了解古蜀文明。同樣,“九鼎”是夏王大禹令九州貢獻青銅,鑄造出這樣一種青銅器,其象征著九州,也是當時中國的代名詞,是夏朝、商朝、周朝三代奉為象征國家政權的傳國之寶。所以,在翻譯“九鼎”時,筆者同樣采用音譯加注釋的方法,譯為“Jiuding (It is a bronze ware, symbolizing the supremacy of the throne and the unity and prosperity of the country)”,注釋直接表達出“九鼎”的內涵意義——王權至高無上,國家統一昌盛,方便英語讀者理解。
由此觀之,在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文化積淀不容小覷,在文化輸出上,更應不遺余力地傳達中華文化內涵。除上述語言維和文化維之外,交際維在巴蜀圖語的外宣過程中也占據重要地位。
交際維的適應性轉換是指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除了傳遞語言信息和文化內涵外,還要體現原文的交際意圖(胡庚申,2008)。這涉及向讀者傳遞原文的故事線、價值觀和情感態度等。巴蜀圖語的英譯可以適當增添相應注釋,注重遣詞造句時的情感態度,把側重點放在交際的層面。筆者選取如下三個案例分析:
例4:統治者集團對意識形態的控制,是政治、經濟權力在特定領域的表現。不過,以特殊形式出現的統治權力,除了具有制裁、審判、懲罰等無限權力外,還具有團結民眾、維系社會、組織經濟、保護秩序等極為重要的社會功能,用以達到增強政治、文化和族群凝聚力的目的。(《發現三星堆》)
作者譯:The control of ideology by the ruling group is the manifestation of political and economic power in the specific field. However, the ruling power in the form of different types, in addition to unlimited power such as sanctions,trial and punishment, also has extremely important social functions such as uniting the people, maintaining society,organizing economy and protecting order, so as to achieve the purpose of enhancing political, cultural and ethnic cohesion.
例5:廣漢三星堆遺址的發掘,尤其是一、二號祭祀坑的相繼發現,揭示出了古蜀王國的王權與神權之謎。它使我們深刻地認識到夏商時代的古蜀文明是一種高度發達的神權文明,夏商時代的古蜀王國是一個實行神權政治的國家。三星堆遺址便是這個神權文明的政治中心之所在。(《發現三星堆》)
作者譯:The excavation of Sanxingdui Site in Guanghan,especially the discovery of one and two sacrificial pits,revealed the mystery of the royal power and theocracy of the ancient Shu. It made us deeply realize that the ancient Shu civilization in Xia and Shang dynasties was a highly developed theocracy civilization. And also revealed that in the Xia and Shang dynasties, the ancient Shu was a country practicing theocracy. The Sanxingdui site is the political center of this theocratic civilization.
例6:三星堆位于成都平原中部,出土的青銅神樹在形態上大體與文獻所說的“建木”相合,并且三星堆古城為蜀王之都,是古蜀國的神權政治中心之所在,可見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神樹,極有可能就是所謂的建木,也就是蜀人的天梯。
作者譯:Sanxingdui,located in the central part of Chengdu plain, unearthed Bronze Sacred Tree is generally in line with the form and literature called jianmu. The ancient city of Sanxingdui is not only the capital of Shu, but also the theocratic political center of the ancient Shu. It can be seen that Bronze Sacred Tree unearthed in Sanxingdui is most likely the so-called jianmu, which is the ladder of the Shu people.
以上三個案例主要是向外語讀者介紹神權政治的雙重功能,因此在翻譯時應當增添適當的神話色彩。“團結民眾、維系社會、組織經濟、保護秩序”是十分典型的四字結構,用來表達神權政治中較為重要的社會功能,直接譯為“uniting the people, maintaining society,organizing economy and protecting order”,其帶來的影響采用“so as to”句型結構表明目的是增強政治、文化和族群凝聚力。接著,再從政治和社會功能分別闡釋神權的雙重功能,即權力的合法化和穩定化。因此在翻譯時,筆者還使用了“did have”結構起強調作用,以增強語氣。后兩個案例旨在點明三星堆是古蜀時期的社會地位,所以在翻譯時應當盡可能采用官方語言,以客觀闡述這一事實。
在進行三星堆文化中巴蜀圖語的相關資料的翻譯時,筆者也對其資料做出了適應性轉換。
考慮到生態翻譯學中“三維”轉換的翻譯方法,在翻譯巴蜀圖語中一些特定文化負載詞時,筆者一般采取直譯、特點+性質的方法進行翻譯。如“青銅太陽輪”作為三星堆文化中典型的青銅器,外形像太陽,所以翻譯時采用其特點進行直譯為“sun-shaped”。又如“陶鳥頭把勺”,外形酷似鳥頭,材質又為陶土,作用為湯匙,所以翻譯時以材質+特點+作用的方式譯為“Ceramic Bird-Head-shaoed Spoon Handle”(見表1)。

表1
例7:所謂社會結構,原指社會處于相互聯系的各部分的持久排列形式。通常認為,這實際上是指社會各個基本組成部分之間比較穩定的關系,基本要素包括社會組織、權力、制度、財富、階級等,還有若干其他表現形式。
作者譯:The so-called social structure originally refers to the lasting arrangement of the interrelated parts of the society. It is generally believed that this actually refers to the relatively stabl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asic components of society. The basic elements include social organization,power, system, wealth, class, etc., and several other forms of expression.
這個例子直接體現了古蜀時期復雜的社會結構,也正是因為復雜的結構才誕生了王權。筆者在盡量忠實于原文信息的同時,適當進行語序調整、句式轉換,揭示出三星堆文化時期古蜀王國擁有復雜的分層社會,等級森嚴。同時,從側面展現出統治階級對珍貴、奢侈物品及權力的占有和使用。
三星堆文明是古蜀時期神權政治的典型代表,該地方挖掘并發現的祭祀坑及里面的器物,有效展現出當時王權與神權間的聯系。祭祀實際上是王族實施統治管理的一種手段,祭祀、神壇等都是具有神話色彩的詞語。因此,筆者在處理文本時除了要注意其譯文的準確性,還要關注文化負載詞及內在含義的表達,更應注意外語讀者的認知程度和文章的感情色彩。
巴蜀文化是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整理和研究三星堆文化中巴蜀圖語的相關資料,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堅定文化自信具有現實意義。對巴蜀圖語的研究不僅是學術問題的探討,更是中國文明的探源工程。本文在生態翻譯學的指導下,探討三星堆文化中巴蜀圖語的解讀及英譯,以及翻譯過程中為適應翻譯環境應做出的適應性選擇。筆者認為在進行三星堆文化中巴蜀圖語的翻譯時,譯者除了充分理解原文內涵,還要適當采用直譯、意譯、增譯等方法,最大限度地實現譯文與受眾之間的聯系。因此,翻譯作為一種語言交際活動,應最大限度地使譯語文本向原語文本趨同,以此達到最佳關聯。文章對巴蜀圖語英譯文所做的分析旨在為巴蜀文化外宣傳播做貢獻,并希望積極推動巴蜀文化走出去,推動地方性文化的對外建設與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