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來
日本“貿易立國”的身影正在變得模糊。2022年日本國際“收支經常賬戶為11.4萬億日元(約合880億美元),雖然繼續保持嗖差,但比上年大降47%,為1986年該來最大降幅。最大原因是貿易赤字攀高,投資則取代貿易成為日本對外盈余的關鍵。但正當日本從貿易大國轉向投資大國之際,突變的國際環境成為新的嚴峻考驗,地緣政治風險、經濟安保化傾向和全球價值鏈重塑等新形勢或將迫使日本經濟再度轉型。
日本新自由主義轉 型及其特征
上世紀80年代,以英國“撒切爾主義”和美國“里根經濟學”為代表,資本主義世界刮起一場新自由主義改革旋風,目標是排除經濟中“凱恩斯主義”式的政府干預。日本時任首相中曾根康弘也發起聲勢浩大的民營化改革,到1996年橋本龍太郎時期改革變成“'刀刃向內”,以“小政府”為目標,日本22個中央省廳被砍縮成13個,力度最大的還是小泉純一郎時期推行的“無圣域結構改革”,國家公務員人數從80萬下降至28.7萬。
日本“小政府化”改革還不只是減少公職人員數量,斬斷政府對市場干預的有形之手才是更重要目標。長期以來,日本形成所謂政、官、財之間的所謂“鐵三角”關系,這種僵化體制被認為是導數效率大幅降低的原因。因此,放寬規制、自由化和結構改革成為日本新自由主義改革的標志性口號。
日本將重視市場規律、維護企業利益作為改革口號。面對泡沫經濟崩潰后日本企業普遍陷入雇用。設備和債務等“三大過剩”困境,日本政府一邊大規模投入公共資金解決不良債權問題,一邊不斷降低法人稅為企業減負,甚至不得不開征消費稅來填補財政空缺。而且,為助力企業擺脫終身雇用制束縛、實施經營轉型而改革勞動市場。
為了適應經濟全球化,同時突破少子老齡化造成供需雙瓶頸,日本企業轉向開拓海外市場。盡管擔心“產業空洞化”問題,日本政府仍然支持企業轉型,尤其在“安倍經濟學”期間,除了金融、財政等方面支援之外,還積極推動日本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主導CPTPP協定并推進RCEP、日歐EPA以及日美、日英貿易協定。如今,日本貿易的FTA覆蓋率已經達到79%。
誠然,新自由主義改革的負面作用不容忽視,比如日本非正式就業人數占比已將近40%,相對貧困化問題也逐步凸顯,上世紀70年代形成的“一億總中流”社會趨,于瓦解。但目前日本還沒出現歐美那樣的嚴重社會分裂。
比較優勢與“唯一性”競爭力
日本媒體上最近流傳著日本GDP今年可能被德國超越而跌至世界第四的擔憂。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2023年度日本實際增長為1.8%,德國則僅為0.1%,因此除非出現日元再度大幅貶值,否則其被德國趕超的可能性不大。
從國際競爭力排名來看,日本確實處于下降趨勢。在瑞士國際經營開發研究所(IMD)排名中,日本已從上世紀90年代的第一滑落至2022年的第34位。不過,具體指數顯示日本依然保持相關領域的競爭優勢,比如科學基礎、環境健康以及就業等指標均在世界前十。相關數字也能印證日本經濟的比較優勢。2021年日本對外凈資產高達3.6萬億美元,排名世界第一6雄厚的資本成為日本新自由主義轉型的堅強后盾。
日本對世界經濟影響力主要集中在制造業領域Z2016年日本經濟產業省一項調查顯示,全球市場銷售額在1萬億日元以上的產品群,日本為26個、美國34個、歐洲24個、中國26個, 美國保持領先而日、歐、中勢均力敵;但從占全球市場份額超過型60%的產品群來看,日本為270個(零部件和材料為212個)、美國124個(不及日本一半)、歐洲47個(約為日本的1/6)、中國73個(日本的1CC.)Z也就是說,相比規模,日本在全球價值鏈上更是確立了以“唯一性”為特征的競爭優勢。
結構性困因及新考驗
2022年日本出生人口首次跌破80萬,這是1899年有該項統計以來的最低數字。而當前日本社會老齡化比率已高達29%。更加嚴峻的老齡化顯然成為日本經濟發展的結構性困因。不僅如此,就在日本企業普遍尋求構建全球化經昔模式之際,一系列新考驗突如其來,地緣政治風險、經濟安保化、美國主導的“脫鉤斷鏈”等,新問題還在接踵而至。日本國際協力銀行(JBIC)調查顯示,2021年日本制造業海外生產比率和海外銷售占比分別為33.8%和36.3%,其中,包括半導體在內的電子產業以及汽車產業對海外市場依賴更高,兩組數字都接近或超過45%。
尤其是中國市場最令日企難以割舍。這里不僅聚集著333萬家日企,占海外日企數量的4成;對華投資收益率也最高,2015年就超過12%,2017年以來更是突破15%,是對美投資的3倍水平;疫情前剛剛成長為日本經濟新支柱的入境游,也形成對中國游客的顯著依賴,這還與日本跨境電商市場需求密切相關。但當前岸田政府的言行卻令包括日本經濟界在內的不少人擔憂,去年敲定的《經濟安全保障推,進法》以及日本積極加入“芯片四方聯盟”,都被認為有針對中國的意,惠,這很可能對在華經營以及對華聯系緊密的日企形成嚴重沖擊。
上述因素之外,已經實施長達10年的“金融雙寬松”政策的負面作用以及氣候環境等,也形成對轉型期日本經濟的新考驗。面對“灰犀牛”以及可能隨時而至的“黑天鵝”,不確定性已然成為日本經濟最具確定性的特征。▲(作者是南開大學世界近現代史研究中心教授、日本研究院副院長)
環球時報2023-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