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停 云

夕陽灑在南山的林深處。
晨曦的第一縷陽光也會照在南山上。
其實,若是有一座房子,坐北朝南,東邊有院子,籬笆柵欄三面圍著,種滿菜蔬瓜果、尋常花木幾叢。若是時常照看著,此間歲月應是美好的。站在苗圃中央,不經意間的抬頭,南山的景致隨著四季流轉而變換著,四時的雨雪清風、物什鳥鳴足以填滿一個人的日常光陰。
初讀五柳先生詩文,讀到“悠然見南山”一句,心就欣欣然,有時困惑為何獨獨用“南山”兩字,而非東山、西山、北山。后來也就淺淺地知曉,猶是山水之妙,原來跟國家地理位置有很深淵源,處在北半球的國家多是如此,多追逐陽光,而面朝南更易接受陽光的照曬。
自古時起,房子的朝向都是坐北朝南,門扉多開在南邊,園圃菜畦自然而然也都位于門的兩側。這樣,滿院的陽光,從西廂房轉移到東廂房,推開門,南山即撞個滿懷,了無煩憂事,心情就很美。
魏晉有風骨,陶淵明就生在東晉,他有風骨,世人稱其為五柳先生。先生生在江南,長在江南,潯陽江邊的日出、日落,伴隨著這忽明忽暗的人生起伏跌宕。水波蕩漾、波光粼粼,江邊微風時時拂拭綸巾,望向山巒,此間青綠,好似生命的底色,清幽,有生機。
先生少時,也曾想過出仕,身居廟堂替君分憂,為民解愁,最好贏個生前身后名。可是,身上有棱角,身上有刺的人,見不得人間疾苦,偏偏不世故,亦不懂圓滑,終是壯志難酬,難以施展抱負。先生如是,也只有先生這樣有風骨的人,那是文人的風骨,才會“不為五斗米折腰”,毅然拋去那骯臟的仕宦,甩一甩衣袖,歸去來兮,歸隱山林田園,做個悠然采菊的田舍翁,好不自在。
先生任性地一甩,之于先生也許只是不經意間的隨性,殊不知已然成為豐碑,成為旗幟,在歷史的漫長洪荒里獨樹一幟,引領著無數后來有風骨的文人,散發著香氣,熠熠生輝。何其有幸,在歷史的斑駁里窺見先生那悠然自在的尋常時日。
可以采菊東籬下,還可以悠然自在地望望南山的日落夕陽,還有四季變換著的色彩。沒有車馬的喧囂,晴時耕種,雨時烹茶飲酒,對著飄落的雨絲,默默地低吟淺唱,望著世間萬物榮枯。
找個日光靜謐、心情明朗的日子,緣著河,行到水窮處,好似那個打魚的武陵人,誤入桃花深處,恰好是那個人間幽境,像極了一個尋常百姓家,心心念念地想要擁有的歲月靜好,幸福的樣子是什么,當如是。自先生歸去,歸于田園、山丘、田舍之后,將一腔詩情都傾注在一幅幅恬靜美好的墟里依依、遠人村落,每一個字都透著悠然的氣息,每一口酒都是人間的煙火。想必先生是愛極這種閑適的安逸,簡單而自然的尋常日子,日子一天天地堆疊在一起,不經意間就耗去了這短短的一生。
而先生門前的那五棵樹,在微風中輕搖,引來無數后來者追尋。東邊的籬笆墻下采摘菊花,賞一季的花黃,悠然間地一瞥,便見著人世間的真諦,收獲人生的快意。此中的欣喜,先生是懂得的。
先生并不孤獨,在歷史的長河里,先生有其光芒,照耀著人世。漸漸地,燈盞冉冉,不孤。王維的山居生活,用腳丈量著終南山的山徑、田畦,發出一聲聲低吟淺唱。孟浩然的故人莊,枯柴燒火,飲酒閑話幾巡,把極平常的日子過成最好的人間煙火。
縱然是時過千年,此中的歡愉、人世間的清歡,一樣如當初的美妙,一個個詩人不斷地追尋著。那種清新的悠然、閑適,海子也是心里渴望的,他渴望有一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房子,其中的真趣,亦如先生在千年前所向往的。
他們都在尋找著一種悠然閑適的歲月靜好,在光陰的靜謐里探尋自然與生命的美好。
千年了,山已老,水已老。可是有南山可看,有菊花可采,便是人間悠然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