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煦晨
景德鎮陶瓷大學 江西景德鎮 333000
西漢初期采取了休養生息的政策,社會經濟得到了極大的恢復和發展,在漢武帝時,已經進入了鼎盛時代,工藝美術有著空前絕后的發展。陶塑作為其中的優秀代表,藝術風格浪漫、稚拙、清秀、樸素等,是當時社會鼎盛時期封建制度和文化浩瀚衍生的產物,反映了人們生活的真實寫照。兩漢陶塑風格的形成有多種原因,其中主要有三個:一是自身的社會因素的影響;二是陶塑造型的特點,三是審美思潮的風行。因此,身為陶瓷雕塑工作者有必要深入探討,分析漢代陶塑藝術形成的原因,從中挖掘出其內在的精神魅力和藝術魅力,再運用到實踐中,感受其價值所在。
中國漢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發展期,尤其是漢武帝時期,各個民族開始不斷融合在一起。張騫出使西域、北鎮匈奴、南平兩粵,先后統一了各個民族,促進了其民族藝術文化的交流發展進程,形成了高度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封建帝國。社會結構轉型時期的漢代,經歷了從原始宗族結構到家族、家族結構的轉變,莊園經濟的迅速發展,傳統的禮制制度逐漸消亡等,反映在墓葬文化的陶塑風格變化中。隨著陶制技術的發展和青銅材料的落沒,原本為核心的青銅禮器急劇減少,陶質材料工藝簡單易行,逐漸取代了做工繁瑣的青銅工藝,這使得陶塑成為漢墓殉葬中的主流明器。西漢早期實行薄葬,這對陶俑的制作和生產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據文物考古資料顯示,漢代墓葬中金銀器物數量大幅減少,陶器數量在這一時期大幅增加,在漢陽帝陵的墓葬中有大量出土的陶塑,其造型充滿了現實主義色彩,既滿足了墓主對物質財富的向往和占有,又不違背當時的薄葬習俗。漢武帝之后開始興起厚葬之風,漢武帝的茂陵作為極盡奢豪的經典代表,其墓葬規模之宏大“金錢財物、鳥獸魚鱉、虎豹牛馬,凡百九十物,盡瘞藏之。”[1]不同階層的人在豪富競奢的影響下相繼仿效厚葬。東漢時期出現了“東園匠令丞”,這是負責明器制造的官方機構,雖然對社會財富造成了巨大的浪費,但在一定意義上對漢代陶塑工藝的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
西漢之初國家內憂外患嚴重,社會各方面沿襲了秦代的制度,并且在陶塑創作上秦漢保持著連續性和一致性。例如西漢徐州龜山漢墓中出土的陶俑形象繼承了秦代俑的風貌,人物軀體中空模制成型,質地堅硬,人物神情歡愉,雖無秦俑奢宏,卻也不失氣勢,秦漢陶塑雖是一脈相承,但時代帶來的藝術差異是顯而易見的。
秦代陶塑在表現手法上嚴謹寫實,漢代陶塑趨于浪漫寫意。一部分原因是秦代殉人風俗過甚,有濃厚的喪葬觀念,以“事死如事生”的要求以軍隊的形式作為殉葬,所以殉葬的形象容不得夸張扭曲,必然是以莊重、肅穆的形象來呈現。而漢代統治者吸取了秦亡的教訓,改變了沿秦以來的“法”制思想,提倡“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在漢武帝時期儒道思潮和楚風文化影響著陶塑創作追求“天真浪漫”的意趣,這也為兩漢浪漫之風的陶塑創作提供了可能性。在此變化下,陶塑的內容題材更為廣泛,有風姿卓越的侍女,有滑稽可笑的說唱表演者,還有載歌載舞的藝女等,造型形式逐漸表現出生活的意趣。圖1以四川天回山墓出土的“擊鼓說唱俑”為例,作品塑造了兩千年前的民間藝人,赤裸上身,雙肩高聳,左側環腰擊鼓,眉開眼笑正唱到精彩之處,作品整體詼諧逗趣,造型不做精細處理,夸張的人物動態和外輪廓的節奏,體積感飽滿,表現了說唱者激情飛揚的表演,是東漢年間最具代表的陶塑作品。漢代后期的陶塑繼承了西漢雄渾古拙的藝術風格,相較于秦代陶塑“真實比例”和“規模宏大”,漢代陶塑要秀珍得多。漢長城窯址中出土的立式陶塑俑該陶俑雙手作揖,身穿重袍,高度57厘米,外形大小是秦代陶俑的1/4;圖2同時期四川郫縣出土的“立式說唱俑”動態夸張,富有趣味,雙手各執樂器,腰屈翹臀,頭部向左傾斜,腳姿前后錯落,人物神情和軀干形成強烈的對比,將整體S形的動勢呼之欲出,散發出雄渾的高古,再現出說唱人抑揚頓挫的表演,充滿了生活情趣,形成鮮明的藝術風格,因此能看出漢代統治者舍棄了秦代對“巨大”的追求,而側重于描繪現實生活的意趣,具有濃郁的現實主義氣息和浪漫的藝術感染力。

圖1 擊鼓說唱俑

圖2 立式說唱俑
漢代陶塑的造型特點不是拘于細節的雕琢,而是專注于物象的飛揚流動剪影輪廓,通過大輪廓勾畫出樸拙寫意的陶塑造型,在動勢中表現物象的神韻,在神韻中留下動感的瞬間,這不僅開拓了作品的內在涵義,更使得漢代陶素作品彰顯出雄渾的力量和蓬勃的生機。
漢代陶塑藝術風格的形成,除了有經濟政治的原因外,還有其深厚的思想根源,這個時期產生了許多異端思想,它們與中國藝術相融合,并形成門類。儒、道兩家思潮影響漢代陶塑追求“返璞歸真”“大巧若拙”的意趣,可以通過其古樸造型窺探到古代內在美、原始美的美學精神。
在西漢初期,統治者對儒學進行了獨尊,這使儒學在政治、經濟、法律、禮教、藝術等方面都受到很大影響,在藝術創作中崇尚中蔑視“雕纖之文”,推崇樸實無華、博大崇高之美,即作畫時不能只看細節、畫輪廓,不抓住事物的本質,否則就會使畫面失去秩序,失去作品的內在魅力和精神,這是對客觀生活的審美評價。由此可見儒學的美學理念逐漸融入雕塑藝術,賦予對象以情感,塑造物象的性格,將外在客觀事物視為道德的象征,賦予物象以精神的特質,使其自然成為生命的、人格化的、道德的藝術品,將人的個性情感和人格力量表現在一切自然生活中。“求美則不得美,不求美則美矣”,人應該“橫八級,致崇高”[2], 兩漢時期的思想家認為到外面的廣闊世界去追求美。這股審美思潮,表現了漢代統治階級對占有和統治廣大外部世界有著的強烈渴望、堅定的信念和強大的力量。從歷史到現實的各種對象、事物、景物、生活,是由漢代藝術家通過陶塑表現出來的,呈現和顯露在廣闊的現實世界中。道家在其審美活動中崇尚美的追求應該看作是人的功利目的之外的,進入到一種“滌除玄鑒”超功利的境界,隔絕外界的干擾,洗滌干凈雜念,進入到審美的觀照,使自己處于自由發揮的創作狀態:“不以物喜,不以事悲,物極必反”,“道法自然”。這是受道家主張的美學原則最終形成了“天人合一”的自然天成藝術狀態[3] ,都顯露在廣袤的自然之中,天地之所為美的根源,就在于世間事物的和諧與平靜。因此,無論歷史上或現實中的怪異怪相,都成了漢代藝術家表達存在的方式。
楚文化體現了豐富的浪漫情懷,如果說漢賦源于楚騷,那么漢代藝術中的陶塑則承襲于楚風的美學思潮,楚風即氣韻生動之風,有厚重的神話色彩,崇尚自由,富于想象。因此楚風雖有其固定文化特色,但并非一成不變,在其發展中積極開展與不同文化的交流,在自由開放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特色,如此自由靈動的風格對漢代陶塑藝術的風格產生一定的影響。不管是陶雕還是石雕群,在各大墓葬出土的明器中,可以看到動物、人物、生活場景題材的雕塑,其中一些紋樣也同樣具有楚風的特征,鳥鴨飛舞,靈動歡快。
兩漢陶塑藝術就是在這美學思潮下處處呈現出古樸、神韻靈動的特點。漢王朝思想文化領域統治的幾百年間,對漢文化的吸收、變革和發展,都對外族文化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兩漢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和演變后,形成了漢代陶塑所特有的代表性和說服力,從霍去病墓的石雕,到兩漢出土的陶塑,仍然延續著歷史的變遷與發展趨勢。它們都代表了漢代雕塑藝術的歷史成就,構成了古代文明燦爛輝煌的發展史。
漢代陶塑既是中國古代雕塑發展的結晶,也是兩漢文化在中國封建社會鼎盛時期的產物,藝術創作需要植根于現實生活的土壤,才能反映出漢代社會經濟的繁榮,而陶塑體現了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的完美結合,符合了時代特點和精神風貌,呈現出渾厚質樸、陽剛大氣的時代氣質。使其不僅在中國雕塑發展的長河中閃耀著永生的光芒,也在中國藝術發展的洪流中閃耀著永恒的光輝。這不僅為后世研究漢代社會生活提供了豐富而真實的圖像材料,也為中國傳統雕塑、繪畫等藝術的發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養分,從這個角度來講,漢代的陶塑以其獨特的風貌,經久不衰,屹立在藝術之林中吸引人們的目光。